第 42 章
“……得了得了,我都没激动,你激动个什么?”靖瑶只觉得好笑。
“怎么?这就护上了?”璟琳觑着她的神色,反问道。
“那倒不是。”靖瑶神色自若,不喜不悲,“只是觉得与我无关罢了。”
“当你并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为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有感觉的。”
璟琳震惊地看着靖瑶。
“……你是说,你……就没对四哥动过心?”
连四哥都喊上了,可见璟琳的震惊。
“那你们为什么会结亲?”璟琳脱口而出。
靖瑶有些奇怪:“……当然是因为傅夫人看中了我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璟琳都结巴了:“那、那,你、你们先前没见过面,你也没动过心?”
靖瑶看着璟琳,更惊讶了:“对啊,很奇怪吗?我们直到前些日子才见过第一面。再说,我家四个兄弟,我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就会随便动心呢?”
她起身道:“我可以选择要不要把心交给他,却绝不会让他占据我的心。”
璟琳:“……”
璟琳现在不觉得福四福康安可恨了。
她现在只觉得他又可恨又可怜。
亏他之前还担心她们婆媳不睦。
……合着福康安才是外人。
璟琳沉默了半晌,才道:“……福四今日被弹劾了,你知道吗?”
“……啊?”
今天早朝,朝堂上的气氛不太好。
在福康安让人敲锣打鼓往明府送东西的第七天,这位福四大人终于被御史弹劾了。
理由是:“耽于美色,疏于修身;大肆送礼,豪掷千金,置傅家于不顾,如周幽王褒姒故事,不思齐家,不悌兄弟;在母亲尚在时开府,是为不孝。”
不孝不悌,又不能修身齐家,那他何以在朝堂立足,又何以治国平天下呢?
这几乎是诛心之语了。
福康安定定地看着弹劾他的言官,在脑海中慢慢与昨日名单上的内容对应上了。
他眼神很平静,没有冷意,也没有杀气。
更多的,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同朝的和珅也在密切注意福康安的动向。
和珅并不认为福康安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小言官扳倒——真能一个言官就扳倒皇帝养子福康安的话,乾隆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只怕是有人故意恶心福康安。
不过,会是谁呢……
和珅望着前面站着的几个人,陷入了沉思:看来,他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即使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福康安依旧淡定。
乾隆发话了:“敬斋,你可有话要辩?”
这就是暗戳戳地支持他了。
这事儿是福康安的私事,如今又被摆到台面上来,皇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别看福康安在宫里跳脱活泼,其实他上朝时话是不多的,偶尔会因为自己的差事而说点什么。他始终奉行后世所说的“臣乃武将,不善言辞”道理。
可这次,他不得不替自己说一说了。
“既然这位御史大人对奴才的过错如数家珍,奴才就不得不为自己辩一辩了。”福康安自信一笑,“你所谓豪掷千金,置傅家于不顾,可知那些皆是我私产,未动用傅家一分一厘?”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别的言官更来劲了:“万岁,奴才弹劾户部左侍郎福康安,贪污索贿!”
福康安:……?
哟,还有新花样。
皇帝都有些绷不住了:“……可有证据?”
言官自信满满:“万岁爷,这福四大人在殿上所言,即是证据啊。试想福四大人若无贪赃枉法之举,他一人家底,怎能连着送了七天的大礼?”
福康安眨眨眼睛,这个动作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为什么不可以?”
“那敢问,福四大人入仕不过八年,你所谓的家底从何而来?孟子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君子之一乐也。这正大光明之下,吾皇端坐于上,福四大人既为朝廷命官,也当以君子自许,还望你如实答之。”
福康安看了皇帝一眼。
乾隆头都快被他们吵大了,这叫个什么事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闹上朝堂来了!怎么,是之前平准噶尔和平大小和卓的时候没吵够?
福康安是他的外甥兼宠臣,这么多年,人所共知。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弹劾福康安,就相当于在指着他的鼻子骂!
皇帝的眼神慢慢阴沉了下来,脸上却还挂着笑:“既然是有所疑,敬斋,你就如实告知嘛!畏畏缩缩,避而不答,非大丈夫所为啊。”
福康安心下稍定,遂朗声答道:“回万岁,此事却非什么难堪之事,只不过是奴才把这些年从宫中和宫外得来的礼物,都赠给未婚妻罢了。”
朝臣:“……?”
皇帝:“……?”
福四大人,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可有御赐之物?”有人连忙追问。
“没有。”福康安露出了气定神闲的神情,“奴才送出的礼物,从来没有打上过宫中的印记。”
皇帝:“……”
坏了,他怎么觉得,这些年被这小子坑去了不少好东西啊?
七天!
每天都是几大车!
朕的钱!
皇帝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不过,宫中所赐,倒也并非全是皇上亲赐,奴才幼蒙豢养,还有不少是太后娘娘和于奴才有养育之恩的舒娘娘赐的。”福康安连忙打补丁,“长者赐,不敢辞!”
要说起来,舒妃其实不算正经养过福康安,只是他都“幼蒙豢养”了,说一句也不算过分。
皇帝:“……”
呃,听福康安这么一说,他忽然心里舒坦了不少?
底下的人在算账,皇帝心中也有一本账。
乾隆是看着福康安长大的,他还记得一些以前福康安受赏的时候:他小时候似乎每年进宫后都能捞上几回好东西,然后皇帝赐一些,太后赐一些,后宫娘娘比如皇后令皇贵妃舒妃再赐一些……
再加上傅家家大业大,留给他的东西也不少。他先前又在金川打了胜仗,估计拿了不少好东西……
……福康安好像真的挣得来这个老婆本诶。
“可是福四大人你无凭无据,如何能证明你没有送上御赐之物?”有人不依不饶。
福康安一脸无辜:“你们说我贪污索贿不也是空口白牙?”
“你——!”
“够了!”皇帝冷冷道,“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口。言官上疏,也需真凭实据,而非含血喷人!”
天子一怒,庙堂之上的臣子俱为之俯首。
安静了一会儿,皇帝也把自己那本账理清楚了:“……接着议事。”
福四大人现在倒是老实了很多,乖乖躲在人后不开口。
皇帝一看就知道这滑头鬼想躲掉言官,原本乾隆是想帮他躲一躲的,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宫里被福康安内外坑了不少好东西,哪怕这是自己最宠爱的侄子之一,但乾隆听着,心就如滴血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接着让你被言官怼一怼吧!
挣得多,受累也多!
“……刚刚说到哪了?哦,说福康安耽于美色,疏于修身,福康安,解释一下吧?”
得了,现在连敬斋也不叫了。
看来是真生气了。
一提这个,福康安就更无辜了:“……奴才最近一直洁身自好啊?”
他从前到现在,一不逛窑子二不上青楼三不纳妾的,这有什么可说的?
刚才的言官还在后面喊:“福四大人,你若是洁身自好,又怎么会为了讨好未婚妻而连送七日礼物,闹得满城皆知?你分明是耽于妻室美色,才做此五陵年少之举!”
福康安尽管自知文采不佳,但他还是听得懂这些文官的典故。他听完,顿时心头无名火起,睨了言官一眼:“这位大人,虽然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但同朝为官,我还是劝你嘴上积德。”
“福康安!你——”
“想来大人饱读诗书,自然也听过‘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与我的未婚妻定亲八年,未曾一见。她曾入宫断簪盟誓,要待我平安归来,婚事方另作他议,至今为四九城中人津津乐道,以为烈女。”
福康安异常平静。
“这八年里我建功立业,自认不负此诗,不曾蹉跎了岁月,虚度了流年。可她呢?为了等我,蹉跎了八个春秋。我以珍宝略为补偿,有何不可?”
言官还在抗辩:“……待嫁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已经定亲,就应恪守妇道,如王氏守寒窑十八年又如何?既以为烈女,就当做天下烈女之表率!”
福康安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之前雁栖湖初遇,靖瑶那种悲观又冷漠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了。
——若世间流言多如此,她不被逼疯,真是心性坚韧之至。
和这些人,说不通的。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争辩她需要不要做烈女?你错了,这个问题对我根本不重要!”
福康安轻蔑一笑。
“我们八年未尝一见,因而我只能知其嘉言懿行——她苦等五年未曾变节,此为忠贞;敢于入宫断簪盟誓,此为嘉勇;处流言蜚语而不乱,此为坚韧;我得胜归京也未摧眉折腰,此为高洁。孟子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她立身于天地之间,虽为一介女流,却比许多自诩君子之人更有懿德。这样的奇女子,世间罕有。不说奉上稀世珍宝,就是散尽家财娶她过门,我亦甘之如饴。”
“至于你这等小人,胡乱攀咬诬陷,是为无耻;欺瞒君上,是为不忠;动辄改口,是为无信;张口圣人经典,做事肮脏不堪,是为虚伪。”
最后,福康安淡淡道:“也不知你们这起小人从何而来的勇气,敢攀扯到我们这对未婚夫妻身上。”
偷偷观察的和珅:“……”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一开始只是想骂你。
你未婚妻只是被你连累的?
那位言官被福康安怼了半天,还用了他自己引用的圣人经典,一时瞠目结舌,回答不能,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如演义中的魏司徒王朗一般,吐血昏了过去!
始作俑者还很嫌弃:“……万岁爷果然没说错,这种人真的会含血喷人。”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
众人:“……”
你可闭嘴吧,福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