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言官吐血的威慑力很大。
福康安那麻溜得能改行去御史台的嘴威慑力更大。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上朝的时候就是在充当一个合格背景板。
……直到今天。
于是，接下来，没有人再去追究福康安回怼时用词准不准，和自行开府是不是不孝一类的问题。
……毕竟你也不想吐血后被皇帝嫌弃地叫人拉走丢出去吧？
这次朝堂论辩以福康安的全面胜利作结。
和珅之后倒是难得多关注了一点这位他平日看不上的福四大人，原因无他：和珅也是个爱妻成魔之人。
和珅妻子是大学士英廉之孙女，名唤霁雯。她虽然身体不好，可和珅始终不觉有什么，也颇为爱重她，就守着她过日子，伉俪情深。
如今，福康安平常做的事他认不认可，二人的战线相不相同暂且不论，但就冲福康安能在大殿之上据理力争，回护自己的未婚妻，和珅便着实佩服他，在心里敬他是个汉子。
散了早朝，乾隆就把人提溜进了养心殿。
“早朝这是闹什么？这是可以摆到大殿上说的事吗？区区后院之事，也被摆到台面上争辩！”乾隆说着，已经是怒不可遏，还摔了一个茶碗。
嗯……怎么不行呢？
福康安盯着那个破碎的茶碗，突发奇想：这个茶碗送给靖瑶，她会不会喜欢？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皇帝面前，他还是要专心的。
乾隆可以包容他的胡闹，但对于靖瑶，势必会变得严苛。
“说吧，你先前是闹什么？朕在宫中都听了不少，说你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送礼。”皇帝发泄了怒气，这才坐下来好好问他。
现在福康安暂时不敢耍滑头了：“没有啊，奴才就只是送东西，连面都见不着。”
“连面都见不着？”乾隆都震惊了，这是自己和傅恒养大的孩子吗？“你怎么这么没用！”
福康安：“……啊？”
乾隆是情场老手，处处留情，万花丛中过而片叶不沾身，老海王自不必说。
傅恒在情感上却不是木讷之人。他的婚事是乾隆帮着主持的，乾隆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感情史的：傅恒和其夫人那拉氏少年夫妻，先婚后爱。当年君臣二人既是姐夫和小舅子，又是连襟，乾隆也没少给傅恒支招追妻，而傅恒不是木头脑袋，这些年也和妻子一直鹣鲽情深，过得很好。
福康安没想到这一次还有额外收获：吃他爹妈年轻时候的瓜。
哎呀妈呀，还有意外收获.JPG
说到最后，皇帝现在也不是生气福康安豪掷千金的事了，而是气他豪掷千金后连未婚妻都见不着。
乾隆都替他着急啊！
福康安干咳一声：“……毕竟奴才这才和人见了一面，若送礼只因想见一面，未免显得轻薄了人家。”
乾隆盯着福康安看了半天，像是第一次发现这种珍稀物种。
大清第一海王养出了个纯爱种子？
这科学吗？
乾隆原本想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该短于儿女情长，感情之事何必如此用心。但是看到福康安，他就会想到傅恒，想到傅恒，富察皇后，便总是绕不过去了。
二十年来消底事，长春仙馆顿长秋。
他自己尚且走不出来，又何苦为难小辈？
“罢了罢了，你愿意待你媳妇好，便随你吧。”乾隆叹气，“你今日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她守了你八年，于情于理，你确实不该没什么表示。”
先前想让靖瑶给误以为生死不知的福康安殉葬，也不过是一时之气，乾隆后来很快就后悔了：虽然明山被他踢到乌鲁木齐那儿去了，可这么多年君臣情分还在，明山的长子海宁也是个得用的。而况，明山固然有错，可让明家女儿为了福康安守望门寡，也确实是过了。
后来福康安平安的真消息传回来，也是他自己让福康安接着在金川前线待了五年，这小两口才一直拖着没能成亲。
乾隆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看着福康安今天的表现，就想起自己和富察皇后少年时成亲的模样；另一方面……福康安今天会有此表现，也和乾隆脱不开干系。
“奴才谢过万岁爷。”福康安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对了，您既然赐了婚，能不能再给奴才一个恩典？”
乾隆刚打算喝李玉端上来的茶，闻言，被福康安吓了一大跳：“你小子，得寸进尺是吧！”
要换一般人早就诚惶诚恐地请罪了，福康安却还是只有真诚，丝毫不见惶恐：“皇上既然明旨赐婚，那奴才肯定要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才不负万岁爷的一片好心。若只是让府上操办：走官中，肯定不太体面。若真要让二哥他们掏钱，我心中也过意不去啊。”
坑你亲二哥你心里过不去，坑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帝就行了？
乾隆无语：“你之前不是豪掷千金吗？怎么现在没这份豪气了？”
福康安羞涩道：“正是因为先前礼送得太多了，这不把攒下来的家底都给掏空了吗……”
乾隆：“……”
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不过这事乾隆一想也能想明白：福康安现在没钱了，第一，肯定不能去找明家把东西要回来，他不要脸皇帝还要脸呢，好歹是自己带大的侄子，为了亿点钱怎么这么没有气度。
第二，傅恒已经去世了，老子给儿子结婚掏钱天经地义，但兄弟乃至叔侄可就不一样了。在傅府支出过多，也是怕其他人有意见——虽然傅家其他人肯定不会这么想，比如福隆安，当时他娶公主，婚事办得就十分隆重。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福康安这也不是尚公主，乾隆也不愿他们家因为几个钱而生了龃龉。
最后，还是那句话，老子给儿子结婚掏钱天经地义，他这个当姑父姨父的，二父一体，肯定不能除了赐个婚送个房子外，什么都不表示。
乾隆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事儿你找你姨母和内务府的人吧，从宫中走，别闹着太后了。”
“得嘞。”福康安爽快道，“奴才叩谢天恩。”
乾隆让他赶紧滚。
可是福康安一走，乾隆这气还是顺不下去。
再骂福康安点什么，一是舍不得，二是不知道要骂什么。就在此时，乾隆想起了之前大闹朝堂的那几个官员。
于是，皇帝老儿御笔朱批，亲自指示怎么处理这几个人：先狠狠查！然后，没犯事儿的降级罚俸，十年起罚，有错的革职查办，一撸到底，犯罪的狠狠治罪，宁古塔单程票！
当然，你要说皇帝一时上头，激情处罚，这也不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就这爷俩的关系，不管日后哪位皇子即位，福康安都是铁杆的保皇党。你要真拿出了福康安的具体罪状还好说，该骂该罚皇帝一个不少（当然能撑多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这里抓着些毫无边际的事对福康安穷追猛打，在皇帝看来，不就是诚心要跟皇帝对着干吗？
既然想跟他对着干，那这官就别当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这几家人倒霉得不冤。
“……也就是说，福四大人在朝堂上被人弹劾，结果反败为胜，把人气到吐血不说，还替我正了名？”
这事儿才发生不久，底下的人也是在他们下朝之后，加急过来告诉她们的。
璟琳点头，激动得两眼放光：“是不是很厉害！”
靖瑶若有所思，叫底下的人取来一本书：“确实很厉害，我只在演义里读到过诸葛亮骂死王朗，没想到今儿还真遇上了。”
璟琳：“……”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可惜没能看到那场面。”
璟琳：“……”
璟琳真的要怜爱这位倒霉的福四大人了。
真是当代周瑜在世——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当真没有一丝感动？”她试探着问。
“……没有。”靖瑶别开脸，不看她。
璟琳恍然，上前拧靖瑶的脸：“好哇你个靖瑶，竟敢在本公主面前说谎！”
靖瑶连忙笑着躲开：“我、我哪有……”
璟琳虚点了点她：“就有就有！看看，这眉眼里的高兴都藏不住了。”
“我……我感动不是正常的吗？”靖瑶明明眉眼都要弯起来了，还在嘴硬。
那可是金銮殿！是皇帝和朝臣上朝议事的地方，就是皇阿哥去了，也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他却能为自己正名，在殿上抗辩，正面面对言官的议论，顶住别人的压力，就是单为这份气魄，靖瑶也不得不服。
“行了行了，看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还是回公主府吧。”璟琳笑叹，“原本还想再劝劝你的，没想到福四还挺争气，今天办的这事也算漂亮。得了，夫妻相处，论迹亦论心，我言尽于此，剩下的路，你得和他慢慢走。”
这确实是金玉良言了，靖瑶笑着应下，然后带着人安排，送和恪公主回公主府。
直到闹哄哄的府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靖瑶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卧房。
望着那本书，靖瑶终于没忍住，偷偷扬起了嘴角。
“……改论文的时候突然做梦梦到自己要谈恋爱了，这是怎么回事？”
靖瑶面对着正在缓冲的电脑发起了呆。
她记得刚才她好像是要下载点资料，结果在等网盘下载的时候，由于网盘过于龟速，她等着等着睡着了。
别说，这梦做的，给她心情整得七上八下的。
时而悲愤悒郁，时而甜蜜开心……
要不是她现在还得接着坐在这里改论文，靖瑶都以为自己穿越了。
很快，网上对于她的提问有了回复：
“大概率是要长恋爱脑了。”
靖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