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不了一点!
杰森在这一刻起,相信了神明的存在。他相信那些漂亮的小精灵们就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这座处于伟大航路上的冬岛,也正因为这份守护,岛上的人们生活富足安乐,明明处于伟大航路某一条航线的起始点,却少有外来海贼作乱。
即便有外来人登岛,第二天也会销声匿迹,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杰森虔诚地信仰他所谓的神明,每个回家睡的日子,都会刻意绕路去一趟高地迷宫脚下,膜拜一下那些跳跃着的青绿色的小精灵们。
而每每从高地离开的时候,脚下经常会发现一些神明的恩赐。
有时是宝石,有时是戒指,有时是项链。
杰森从刚开始的兴奋激动,逐渐地,他生出一丝怀疑。
神明的恩赐里,有时候会在冰雪的寒气中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神明怎么会沾血呢?多么污秽。
后来他不再满腔期待每年那几日的膜拜,原本的信仰之上增添了一丝恐惧。
他开始注意到那些外来人消失前的最后去处,岛上唯一的中心广场酒店。
他逐渐发现自己得到的恩赐里,有些东西十分眼熟。
神明的真相壁垒在逐步瓦解,底下是腐烂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杰森在吧台擦完高脚玻璃杯,倒扣在台面的瞬间,厚重镀金木质大门被推开,一头温和的抹茶绿映入他的眼帘。
女孩笑意盎然,恰似雪停的时候,庭院角落里绽放的红梅,与周围刺目的白色格格不入,又偏偏像极了热烈的火焰,点缀了岛上经年寒冬。
“可爱的小姐,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他心下微震,面上不显,挂着平时的职业微笑,小心翼翼凑上前。
*
莉兹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四点睡七点起,主打一个在生死簿上反复横跳。
顶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简单洗漱后,莉兹叼着一片吐司就去敲船长室的门。
咚咚咚——
“船长,您起了吗?”
咚咚咚——
“船长!船长?”
罗缩在被子里,烦得要死,头顶的黑气都快化成实质了。
“Room——屠宰场。”
莉兹瞬间被转移到屋内,敲门的惯性让她直接和地板来了个脸对脸亲密接触。
呲牙咧嘴地爬起来,莉兹没有丝毫埋怨,当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家船长还穿着毛茸茸睡衣一脸杀气地冲自己。
“船长船长!你昨晚说要告诉我啥有意思的东西?是真相吗?背后的谜底吗?”
莉兹眼睛亮晶晶。
罗阴郁地盯着乖巧跪坐在地板上的家伙,视线从她明显的黑眼圈落在嘴里叼着的面包片。
妈、的!这日子过不了一点!
“莉兹……”
“嗯??”
“你精神很好啊!”
“太好奇了睡不着,船长以后可别吊我胃口了,有啥事咱们当场就说了不好吗?这样咱俩都能睡个好觉!”
罗冷笑一声,抱臂后靠在床头,杂乱的碎发遮掩不住阴郁的眉眼,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是讲述睡前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昨天刚登岛,我和贝波发现了小镇旁边有一座冰雪筑成的高地,高地上有一座冰砖垒就的、陀螺弯曲的、三米多高的冰墙。”
“起先我以为是迷宫,靠近入口后发现只是一条单行道。路的尽头也就是城墙的中心,垒了五六层尸、垛。”
罗刻意停顿了一下,瞧了眼兴致盎然丝毫不害怕的莉兹,忽然起了点恶劣的心思,继续道,“死、尸们呈现各种各样的死状,有的被砍断脖子,有的被砍掉一半头颅,有的切断四肢,还有筋骨粘连着。因为常年降雪,尸、垛一层层冻住,自下而上冻得结实,最上层是最新鲜的,还能看到脑浆和鲜血混合糊在挖了眼睛的眼眶里。”
莉兹听的来劲,边听边啃完吐司,插嘴,“还有这么新鲜的尸体,那肯定刚杀完不久,凶手定然是在岛上。”
罗默然,“你倒是胆子大,胃口也好。”
莉兹引以为傲点头,“其实我人菜且怂,听故事完全不怕,但亲眼见到估计就得往后退两步了。”
罗扶额,他现在是真的彻底清醒了,“正常被冷冻的尸体难以腐烂,但在现场的尸体上,我发现了一些腐蚀性药剂的使用痕迹。”
“尸体腐烂会产生磷化氢,而磷化氢在温度较高且空气氧气充足的条件下,会产生自燃并放出蓝色或绿色的火光,就是所谓的鬼火。”
“在这座冬岛上,不下雪的时候恐怕就是温度相对较高一点的时候了,偶然也能看到几点鬼火跳跃,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无知的民众认作神迹了。”
莉兹了然,“所以酒吧侍者回馈的信息里所说的神迹,就是没文化误认的鬼火呗。”
“差不多吧。也许他也发现了点别的什么,否则不会先推荐你去那家酒店,又拐着弯暗示酒店有危险。”罗揉了揉眉心,“原本我没把冰雪高地的尸、垛和酒店联系起来,是你在电话虫里传递的消息让我产生了一丝联想怀疑。”
莉兹接话,“所以结合最后,酒店老板梦话承认的杀人行为和动机,就推测出了大概事件轮廓?”
罗点点头,事情已经解决,推测出大概轮廓就得了,具体什么感情纠纷因爱生恨的,他不感兴趣,也懒得去了解。
莉兹得到了谜底,虽然杀人动机背景还不太了解,但她也不是热衷八卦的人,差不多就收。
交流完毕,莉兹揉着酸疼的膝盖起身,后知后觉注意到船长毛茸茸的睡衣居然还是黑白配色。
好可爱……炸毛的头发也可爱……
莉兹落在罗身上的眼神飘移不定。
黑眼圈也可爱……
眼神……坏了!眼神有杀气!
莉兹秒收回飘忽视线,规规矩矩退出船长室。
控制室里已经换了两拨人,一角招呼着大家去餐厅吃早餐,莉兹听完故事深觉一片吐司不够吃,于是在餐桌顺了一杯热牛奶,端着去了控制室。
值守的伙伴换了一拨又一拨,唯独贝波在坚守。
白熊困的哈欠连天,豆豆眼里都没光了。
莉兹心疼地抱住熊肚子,“贝波,航线稳定了就去睡会吧,潜在水下也不会有天气影响的。”
贝波回抱住莉兹,嗓音迷糊,“好呀,可是captain还没起床,要等captain起来看过航线后,我再去睡。”
啧,怎么能有这么懂事乖巧的熊!
*
今天是个如昨天一般平常的日子,杰森是睡在酒吧后台休息室里的。
洗漱完毕,整理衣冠,镜子前的青年眉眼间绕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雪停了,是岛上难得的晴天,只是不知今天是否还能再见到那位气质清新如薄荷糖,笑起来又像暖阳的姑娘。
推开后台门,杰森挽起袖子准备每日清晨抹一遍酒吧的桌椅。
脱镇灵城的酒文化不分昼夜,酒吧从早晨就开始营业,客人们总爱喝的醉醺醺再去处理一天的事务,也有不务正业干一天混一天的混混们隔三岔五一整天都醉在酒吧里。
居住在常年冰雪肆虐的冬岛,哪有人不疯的。
营业牌子刚挂上,酒吧的常客们就陆陆续续涌进来,占据老地盘,吆三喝四叫嚣着上酒。
一打一打的威士忌、朗姆送上桌,醉生梦死的一天又开始了。
只是今天的酒怎么喝着味儿不太对!
有人先尝出了一口铁锈味,砸吧砸吧嘴,还有一股腥味。
有人大呼小叫着质疑酒质量有问题,也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闷半瓶。
直到杰森过来陪笑解释查看酒的时候,刚闷了半瓶酒的家伙哇的一口吐出一块黏糊糊的肉块,还挂着不明显的血丝。
众人惊诧之余,接二连三开始呕吐。
杰森一脸惊慌地拿起酒瓶,只见深褐色的玻璃瓶中,若隐若现浮动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肉块。
所有的酒都是,没开封的酒里也是。
说不上来是什么肉,看也看不出,只觉得恶心恐怖。
杰森惊慌失措,一时间连陪笑安抚客人都忘了,疯了似的打砸柜台上所有的酒瓶。
这瓶里有,这一瓶里也有……
怎么回事?明明没开封,脏东西是怎么混进去的?
那是什么肉,是什么人干的?
街道酒吧歇业了,客人们边骂骂咧咧边呕吐着踹门离去,有人途径中心广场,华丽贵气的酒店一如既往坐落在广场正对面,漂亮的厚玻璃门反射着路上积雪的光。
没人注意到里面躺着一具失去心脏的尸体。
也许永远不会被发现。
也许会腐烂在哪一天,刺鼻的味道吸引来地道的老鼠。
也许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啃噬的骨头都不剩。
谁又会特意去探寻故事背后的爱恨情仇、移情凶杀呢?
*
红心海贼团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伟大航路上第一座起始岛,记录指针指向的下一座岛屿又会有着怎样的冒险在等待他们呢?
*
莉兹和一角身为船上唯二的女船员,不用被排班轮值控制室和瞭望台。除了船长之外,大家的日常生活就是打牌、玩闹一些幼稚的小游戏。
船长不同,他不是闷在房间看书就是躲在实验室鼓捣东西,一天飘在众人面前的次数,十根手指也数的过来。
莉兹也不同,她牌技不好,幼稚的捉迷藏小游戏也激不起兴趣,航行了一个多月,骨折的右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干脆拾起笔杆子,继续伟大航路的文学创作生涯。
继《霸道国王俏情人:爱上俘虏后他不可自拔》的创作之后,莉兹以刚刚经历过的冬岛为蓝本,借用酒店老板的形象,加上自己天马行空的推测猜想,大笔一挥,《背叛的爱人阿,且陪伴我以灵魂》。
潜水艇在海里深潜,除了设备运转发出的嘀嘀声外,寂静地就像是灵魂栖息地。
莉兹拉开窗帘,比飞机上玻璃窗稍微大了一圈的潜艇双层玻璃外,是蓝的发黑的深海。
不时有两三群发光的鱼游过,倏尔被潜伏在周围的大鱼捕获,其余小鱼四散逃脱,慌不择路下,有的小鱼会撞上玻璃。
莉兹怔愣了会儿,反手掏出日记本,清秀的字迹落于纸上,记载着今日的航海见闻,航海的日子里,有的充实有的苍白,但不妨碍她洋洋洒洒写上十行八行抒发心情。
写日记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莉兹记不太清了,隐约好像是跟随克罗卡斯老师开始训练后,从记录自己的学习进步开始,又好像是从吃了恶魔果实那天开始。
来到伟大航路的七年里,她积攒了半箱的日记,压在财宝下面,一并留给了克罗卡斯。
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看到阿,当时走得匆忙,忘了留个言。
莉兹胡思乱想着,摸出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塞她兜里的电话虫,傻老师,留电话虫有什么用,你倒是留电话号码阿!
思绪纷飞,她又想到了阔别七年的路痴哥哥,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名扬东海了吧,以海贼猎人的身份。
究竟有没有发现唯一的妹妹失踪了阿,啧,半点指望不上。
莉兹扣下日记,将写好的两篇文稿收入信纸,拿着去控制室问贝波什么时候上浮。
潜艇的隔音效果是真好,开门之前,莉兹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开门后,喧嚷仿若菜市场的聒噪裹挟着贝波有气无力的惨叫扑面而来。
“好热阿……想上浮……”贝波湿哒哒地趴地上,以往蓬松的白毛像浸了水,摊在身上,整个一蔫了的鸡毛掸子。
莉兹蹲在贝波跟前,想问什么时候上浮的话憋了回去,只伸出两根手指点点熊脑袋。
“船长呢?”
“captain……可能在房间里……也可能在手术室……也可能在实验室……”贝波有气无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
莉兹建议,“实在热的话,要不你把衣服脱了吧?”反正公熊而已,又不是裸、男那样的视觉刺激。
谁知贝波一听,湿哒哒的毛瞬间炸了一下,甩出一圈汗珠。
“不不!不要、不能脱!”
说着说着还脸红了,接着脸盖上地板,声音闷闷传来,“对不起——”
莉兹也不嫌身上被溅的汗珠,乐呵呵地戳贝波耳朵,“你又不是男人怕什么呀!我又不盯着你看!”
贝波脑袋闷的更严实了,“不要、对不起——”
身后有人噗嗤笑出声,莉兹回头,乐呵的笑对上墨镜。
夏琪笑得贱兮兮,“就是,公熊有什么好看的,腹肌都没有!莉兹可以看我呀,我有腹肌,六块呢!”
莉兹更乐了,“真的假的?六块呢?”
夏琪凑上前,一手拉着拉链试图往下拉,“真的呀!不信你看!”
拉链刚移动两厘米,两人脑袋上就各自挨了一记暴栗。
罗好气又好笑地收回手,“你俩,搞什么呢?”
*
自家船长出现后,莉兹就黏上了罗的屁股身后。
“船长,咱们什么时候上浮?你看贝波都热成哈巴狗了!”
贝波闻声想抗议,但热的没有力气。
罗指尖无节奏在剑鞘敲了两下,做出决定,“现在上浮吧,到海面上后,贝波确认一下航行方向。”
贝波听到可以上浮,激动地声音都飘了,“嗷!captain!交给我吧!”
“夏琪,去清点一下这几天里船上各项物资的消耗储备情况,记录好,有缺的及时登记,到下个岛尽快补充。”
“是!captain!”
夏琪领命嗖地窜走,留下莉兹一人和罗大眼瞪小眼。
“船长,你看我能干点啥?”
罗沉默,罗开口,“了解一下人体构造?我看你对夏琪身体挺感兴趣。”
莉兹:???
什么不实传言!
罗不是随口一说,是真的领着莉兹去到实验室,甩给她一张人体结构图和一本厚的堪比砖头的人体解剖学。
莉兹百无聊赖翻了翻,抬头认真看船长,“船长,我不是这块料,要不您换个人培养呢?”
罗一手试管一手烧杯,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没打算培养你,是看你太闲了。”
“……倒也不是这么闲,咱们船上除了医书还有别的书可看吗?”
“你想看什么书?”
“历史类。”文学类她不指望了,这个世界没有鲁迅也没有莫言没有余华也没有莎士比亚。
罗闻言,恍然抬头,不明的眼光看了一眼满脸认真的家伙。
“你……也对历史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