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广播里放的轻音乐响到了尾声，樊笙在外面的走廊等着祁舜。
她趴在栏杆那儿在看天空，校园的晚霞始终是无法被复刻的好看，正看得出神，身后有人喊她：“礼礼。”
樊笙回头。
是贺听妤，手里还拿着张英语试卷。
她准备下楼去找英语老师问一道完形填空的题目，没想到樊笙自己待在这，索性也不急着去问题了，陪她在这站着：“你怎么自己在这站着？”
樊笙挽着她胳膊，解释：“我在等祁舜，他的手——”
“啊？”
贺听妤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歪了歪头看向男厕的标志，“等祁舜？等他上厕所吗？”
她低头，看向樊笙手里的杯子，嘴巴长大，语气很夸张：“你还给他拿水杯，你俩这么快就成为好朋友了？”
贺听妤是个急性子，话也听了个半截。
“不是，你听我说。”
樊笙摇头，恨不得把头摇成拨浪鼓，以此来撇清贺听妤话里她和祁舜的关系。
当时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樊笙，也不是被热水烫到的祁舜，而是前排的齐笑笑。
她看见祁舜的手背红了一块，让他赶快去厕所这边冲冷水，樊笙在他起身的时候，主动拿着他的水杯一块跟来了。
那一片只有樊笙一个人在用保温杯。
贺听妤这才安静下来，“那他没事吧？”
他手背烫的通红，樊笙也不太确定：“应该吧？”
这时候走廊没什么人在这边逗留，基本上都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回班准备自习。
贺听妤百无聊赖地乱看，瞥见男厕里跨出一只腿，她想对樊笙说这人的腿真长，结果脑袋才刚转过去，就见身旁的人很公式化地问：“你的手怎么样？”
祁舜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看也没看一眼自己的手，目视着樊笙朝她走去：“没事。”
“那就好。”
樊笙也在看着他，不过是盯着他头发看。
江奕一说祁舜的头发是天生的。这个发色确实很好看，又加上他皮肤白皙，瞳色也比常人的浅，与略微深邃的五官相衬看起来倒像个外国人。
她突然想染个头发玩玩，至于什么颜色还没想好。
贺听妤在两人之间来回瞅。
原来帅哥和美女眼神碰撞也有不拉丝的时候。
爱好磕cp的她顿时打消了念头，松开樊笙的手溜了，“我去找英语老师了，你们聊。”
祁舜从樊笙手里拿过自己的杯子，“谢谢。”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是站在樊笙面前就没了身高优势，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轻而易举和她对视上。
同样的，樊笙的个子放在女生堆里算高的，她高一的时候就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只消一个抬眸就能与他撞上视线。
她不邀功，将口袋里仅剩的两颗椰子糖递给他，“谢谢你。”
祁舜是因为帮她拿杯子才烫到了手，不然，被烫的或许就是她的头皮了。
祁舜知道她道谢的原因，他盯着樊笙手心里的椰子糖看了眼，是他喜欢吃的那个牌子。
“谢谢。”
他刚要抬手，面前的女孩将手心抬高：“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味道的？”
“……”
不是。
她说完，立刻将掌心收拢，糖被揣回兜里：“走吧，我带的罐子里还有别的味道的。”
樊笙低血糖，也嗜甜。
她有个糖果罐子一直放在书包里，软糖硬糖都有，各种口味也都有，平时不爱吃零食，也不爱吃甜点，就爱吃糖。
祁舜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不是。”
“啊？”
樊笙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没事。”
两人离得很近，祁舜没有刻意避开，想到江奕一说的话，他认真地看了樊笙两眼后，举起手里的水杯朝班级的方向指了指，“走吧。”
樊笙走在前面，欲言又止。
她想说：咱们要不别说谢谢了。
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谢谢，客套的过头了。
但是她和祁舜还没熟络到打趣的地步，又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班。
齐笑笑一直盯着班门口，见他俩回来，立刻问：“你的手没被烫伤吧？”
祁舜给樊笙让位：“没有。”
齐笑笑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
目光瞥到班门口进来的班主任，她立刻收了声，身体也迅速转回去低头看着桌上的习题。
钱立明进班后，班里的吵闹声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借着光，樊笙稍稍侧头盯着祁舜的手看，他很白，被烫到的手背依然红着。
她身后，蔡梦梦很小声地嘀咕：“老班每次都卡着点，在晚修开始前的五分钟进班。”
蒋月洁轻“啧”了声，同样小声：“习惯就好。”
前排，樊笙小声问祁舜：“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拿个药？”
“不用去。”
祁舜像是为了证明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按了按手背：“你看。”
樊笙点点头，视线一直跟着钱立明，然后偷偷摸摸地把书包里的糖果罐子拿出来，做贼似地将罐子打开，推到祁舜面前：“你挑吧。”
很大方，让他有一种“我的卡你随便刷”的错觉。
祁舜看着罐子里各色各样的糖果，随手拿了颗葡萄软糖，然后推回去，“谢谢。”
樊笙把罐子放在膝盖上挑挑拣拣：“你喜欢吃这个？”
祁舜目送钱立明离开班级，班里依然很安静，他低声回复：“还可以。”
樊笙不知道这个“还可以”，是多可以。
鼻尖闻到了窗外桂花飘来的香味，耳边是晚修铃响，她把所有葡萄口味的糖全挑出来给了祁舜。
祁舜其实没那么爱吃糖，吃得最多的是椰子口味的糖：“我……”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剩下的话——
“晚修正式开始前呢，我想和同学们说几个事情。”
钱立明再一次进了班，人还没到讲台上就已经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樊笙和祁舜，笑容满面：“这第一件事，就是说一下我们班的祁舜同学，他的发色。”
樊笙被这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一抖，下意识缩着肩膀没抬头，像极了做坏事被抓到了。
祁舜则是不着痕迹地身子前倾，左手撑着下巴挡住她的小动作。
钱立明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全班唯一抬起头的江奕一身上：“现在是自习时间，老师说话的时候，不用这么过分专注抬头听。低头看题写作业也可以听。”
“……”
江奕一低下了头颅。
钱立明满意了，这才接着说：“白天的时候，因为不能耽误课程进度就没说。祁舜的发色是天生的，同学们不要过度关注，更不要认为他是染了头发，所以自己也能染。”
“大家也都知道我在众多班主任里，抓头发这一块是比较严格的。”
他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茶水，顿了好几秒：“咱们班在这一块做得非常好，继续保持。”
然后，他开始长久地沉默。
班里学生都知道钱立明记性不好，说话也啰嗦，好几件事情会翻来覆去提，这会儿他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忘了什么，也没人去提醒他。
钱立明果然不记得自己剩下要说的事情：“好了，就是这么多内容。大家学习吧。”
他这边刚离开，樊笙那边就若无旁人地拆开糖纸往嘴里塞了颗糖，仿佛刚刚被吓到湿了一圈眼眶的人不是她。
祁舜目送班主任离开，听到动静瞥了身旁的女同桌一眼。
她骨架小，坐在位子上耸着肩膀做贼似地将糖送进嘴里，丸子头也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吃胡萝卜的兔子。
长得也……有点像。
·
“我之前是真觉得你新同桌好帅啊。养眼，太养眼了。”
说话的是贺听妤。
八点晚修结束铃声刚响起，她就已经冲出班级，樊笙比她慢了半分钟。
她们跑的最快，班里走读生都落在后面。
樊笙问她：“现在呢？”
贺听妤摇头，“但是出现在咱们班，我突然觉得看久了，这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帅哥而已。”
她用肩膀碰了碰樊笙的上臂：“是吧，樊笙同学。”
樊笙笑了，配合地点头，“是啊，贺听妤女士。”
贺听妤一连说了六个“好”，挽着她的胳膊作势要掐她：“你现在还觉得他是‘绝世大帅哥’吗？”
“我可没说他是……”
贺听妤知道她手腕里侧怕痒，立刻去挠，“你说了。”
樊笙忍着笑去躲她的手，话说得干脆，表情装得很正经：“瞧我这记性，我确实说过这话。”
“那请问樊笙同学，”贺听妤不闹了，举起手放在她唇边，“给新同桌颜值打几分呢，满分一百。”
樊笙故作高冷，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框，“勉强打个及格分吧。”
·
荣愿碰了碰祁舜的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前方不远处打闹的两个人：“你给你的颜值打几分？”
他在高三理科十一班，和祁舜是发小，从小虽然一块长大，但从来没有同校过。也就祁舜转来了十五中，两人成了校友。
离得不算远，很明显，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内容。
祁舜也听到了，毫不犹豫地回：“满分。”
荣愿上下打量他，“啧”了两声，打趣道：“人家说的‘绝世大帅哥’才给打及格分，你好意思给自己打满分啊？”
显然，他不知道樊笙和贺听妤口中的那位，就站在自己面前。
“……”
祁舜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被喊做“绝世大帅哥”，确实过于夸张。
感觉说出来很自恋，很大程度会得到荣愿的白眼和毫不留情的嘲笑。
所以他选择沉默。
不过，荣愿在喋喋不休：“好意思嘛你？”
很好，激将法。
祁舜没笑，他不再沉默：“她们说的是……我。”
果然。
他收获了荣愿的白眼，以及一脸嫌弃：“没看出来你这么自恋啊，你祁舜怎么——”
这么自恋。
“扎丸子头的那个是我同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