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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自怀孕后味口就变得很不好,吃什么都寡淡无味,每天唯一想吃的就是稀饭泡菜,还动不动就恶心想吐。
地里的活许大山都不让她干了,水莲想在屋前屋后的园子里种菜,他便让水莲告诉他要种什么,怎么种,他来干就行,水莲只需要在一旁监督。
因水莲怕油腥,每天的一日三餐也都由许大山做,每次炒菜时,水莲就远远地躲到房间里。
可菜油的味道太浓郁,加上怀孕的人嗅觉又特别敏感,她躲到哪里都能闻到那股味儿。许大山只好把菜油暂时封存了起来,改用味道淡很多的猪油炒菜。之前杀年猪时熬了一坛子猪油还没怎么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前三个月是真的难熬,水莲什么都吃不下,可肚子里怀着娃娃又不能没有营养,每天都是逼着自己吃点东西。
许大山在集上买了许多酸酸甜甜的果脯给她,她现在没事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拿着那些果脯时不时丢一块到嘴里,看着许大山在她的菜园子里忙活。
若许大山去屋后面的园子她也会跟着去,许大山便会帮她带个小板凳,让她坐在一旁一边陪他说话一边看他干活。
她现在简直成了家里的菩萨娘娘,许大山就差没把她供起来,每天啥也不让她干,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实在无聊时就会跟着他一起去地里看着他干活。他在田里忙,她就坐在田埂上陪他,或者在附近的田边走一走散散步,听听鸟叫,闻闻花香。
到了晚上俩人躺在被窝里,许大山喜欢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感受里面的小生命,可其实啥也没感觉到。但他还是喜欢这样抱她,他手心的温暖也让水莲感觉到舒服。
现在终于有了孩子,当初许大山许下的诺言也可以兑现了。俩人准备去集上扯些稚儿衣料回家来做些小衣服,集上离村子有四五里路,许大山怕她走累了,便蹲下身想要背她,被水莲拒绝了。
她哪有那么娇气。
若不是天天被他管着,她其实啥都能干,只是没有味口吃东西罢了。
照样是以前那家布帛铺,掌柜娘子似乎都认得他们夫妻了,这次一见俩人要买小儿衣料,当即高兴地跟他们道喜,俩人道过谢后,把孩子里里外外的衣料、以及做小被子、小鞋子小帽子用的料子全买了个全。
临走时掌柜娘子还不忘好心地告诉水莲一些孕期注意事项,俩人称谢后出了铺子,又去买了些合她胃口的果脯及其它零嘴小食才准备回家去。
在经过晒谷场时,正碰上几个妇人坐在那里闲聊唠嗑。水莲‘大娘大婶’地一一叫着跟她们打招呼。
几个妇人也都笑脸相迎,看了看许大山怀中抱着的一大堆做小孩东西的布料,便有人顺嘴说道:
“准备给孩子做衣服呢。”
水莲笑着应了,一个妇人随故意在他们面前表态似的跟其他几人说道:
“瞧瞧,我就说人家水莲和大山都是有福气的,哪像之前有些碎嘴婆说的。”
几个人都相互附和起来,水莲和许大山没跟她们多说,水莲说了句“大娘大婶你们聊”俩人便走了。
她身怀有孕的事全村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也算是狠狠打了之前那些说她“生不出孩子”之人的脸。
衣料买回来后,水莲就有事做了。忙着准备裁剪小孩子的衣样子,因不知道具体裁多大的,便叫来了周嫂子帮忙。
在周嫂子的指导下,她先把所有样式都先裁剪出来,到时再一起缝制。
除了孩子身上穿的,水莲还在周嫂子的帮助下用她和许大山的旧衣服做了好几块尿垫。尿垫是把两块布缝在一起,中间留个夹层,四边留一个边作开口,到时夹层里放一张防水的油纸,以后拿来垫在孩子的屁股下面,若是尿了就不会把床弄湿,直接把尿垫撤掉就行。
除了尿垫,还得做兜屁屁的尿布,这些都可以用旧衣服改造,但面料得是柔软的棉纱料才行。
水莲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找出两件面料合适的旧衣服,用剪刀剪成了数条一寸余宽的长方布条。周嫂子也从她家里找出了铜娃和铁娃幼时穿的一些小衣服拿来送她,她都好好地收好了。
周嫂子见许大山什么也不让水莲做,既羡慕又好笑,便跟他们夫妻说道:
“这前三个月胎还没坐稳,可以不做。但后面月份大了,反而要适当地干点活,这样有利于将来生产。”
待周嫂子走后,水莲瞥着许大山道:
“听见了吧?以后得让我干点活。”
“不是要三个月后吗?现在还在三个月内呢,胎还没稳。”许大山道。
水莲拿他没辙,她算是彻底被他养废了,村子里除她之外还有好几个孕妇,可人家不管三月前还是三月后,啥活都干。
人前别人说她好命,人后指不定说她娇气呢。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个月,水莲觉得自己逐渐好受起来,不再动不动就犯恶心了,味口也慢慢变好了。
闲下来时便坐在家里缝那些小衣服,她的针线活做得越来越溜,还懂得用一些不同颜色的边角料剪成各种好看的图案缝缀在上面,针脚也细密整齐。
许大山拿起她刚缝好的一件左瞧右瞧,整件衣服还没有他半截手臂长,小小一件,还有一个小帽子,只有他拳头大小,看着可爱极了。
四个月的肚子还未显怀,一些简单的活都可以干,许大山不让她干时她就吓唬他说孕妇若整天啥事不干将来很容易难产。
许大山真的被她吓到了,便允许她跟着自己一起干些轻便活,俩人一起去田里下红薯种,种苞米,种棉花,许大山在前面开壕,她就跟在后面码种。
还会让她在家里做做饭,喂喂猪之类的。
把红薯、苞米、棉花都下完种后,又要忙着收麦子和油菜了。
水莲坚持要跟着许大山去田里割麦子和油菜,许大山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起。
把麦子和油菜都收进仓后,许大山见地里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栽红薯要等到下个月,家里的事水莲现在也能做,便趁这几天空闲进山打猎去了。
这次他又打了一头野猪给孙掌柜送去,但孙掌柜却不在酒楼里,听伙计说孙掌柜生病了,正在家里休养着,现在酒楼里是孙家公子孙文康在暂时看着。
伙计将野猪过了秤,算好账把钱给了他,正准备离开,却被隔壁间一对男女的吵闹声拖住了脚步。
“孙文康你怎么这么无耻?”
“哼我无耻?别这么不知好歹好不好?你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人,能成为我孙文康的正妻已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孙文康我告诉你,我和那个婊子,有我无她,有她无我。你看着办。”
“那好,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孙家。”
“孙文康你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你干嘛干嘛?你住手,你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
紧接着传来“嘭”的一声响,许大山和那伙计都不禁吓一跳,俩人顾不得其它忙往隔壁走了过去,便见钱玉禾挺着个大肚子倒在地上,旁边还倒着一个扶手椅,她头上的发髻乱糟糟地堆在颈间,发上的钗环也掉落在地,此时她紧拧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样子,脸上湿淋淋一片。
而一旁的孙文康只一脸冷漠在站在她几步之外袖手旁观地瞪着她。
“玉禾。”许大山一个箭步跑过去扶钱玉禾。
可钱玉禾根本站不起来,她眉头拧得更紧地跟他说道:
“大山哥……我肚子好疼。”
一旁的孙文康一见突然窜出一个陌生男人来,还跟自己妻子挨得那么近,不由指着许大山质问:
“你谁啊?”
许大山没功夫理他,当即喊刚才一起进来的伙计去找大夫。
那伙计正想出去,却被孙文康叫住,伙计不敢动了,孙文康走过来一脚踢在许大山身上,“你谁啊?哪里来的土鳖,敢在我的地盘指手划脚。”
许大山看了看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钱玉禾,作为她丈夫的孙文康却对她不闻不问,刚才还那样羞辱她。心里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挥起一拳便将孙文康打翻在地。孙文康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一嘴血腥。
他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还手,便见一旁的伙计指着钱玉禾道:
“流血了。少夫人流血了。”
许大山和孙文康俩人一看,便见钱玉禾屁股底下淌出一摊血来,而钱玉禾此时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侧躺在地上。
“快去找大夫来。”许大山大喊。
这时那伙计也顾不得孙文康同不同意了,赶忙跑了出去。
孙文康这会儿也有些慌了,站在那里直发愣,许大山随瞪着他道: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抱床上去。”若不是考虑到男女大防,他哪会让钱玉禾到现在还躺地上。
孙文康这才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另一间卧室的床上躺着,她身上一直有血流出来,床上的被褥都被血水浸污了。
大夫来了后,看了看情况,摇了摇头,“孩子保不住了。”
这时孙掌柜和其夫人得知消息也一起过来了,本在病中的孙掌柜操起手中的拄杖便往孙文康身上打去,孙文康重重挨了一下,他娘很快便护到他身前,母子俩与老爷子对抗起来。
许大山作为一个外人不便看这一家人的闹剧,在得知钱玉禾的情况稳定下来后便回了家。
回到家便第一时间将钱玉禾的遭遇跟水莲说了,一听说钱玉禾的孩子没了,又遭到孙文康的羞辱虐待,整颗心都揪紧了。
夫妻俩想着必须得把这事告诉村长和邹翠花,让他们知道钱玉禾现在的情况。于是俩人来到村长家里,当许大山把刚才在孙家看到的一切说了后,邹翠花便急吼吼地要跑去孙家看女儿,村长因为担心便也跟着去了。
许大山不放心村长夫妻,便让水莲先在家待着,他去叫了周二成一起追上了村长夫妇,跟他们一起过去了。
水莲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回来,她在想以邹婶子的脾气,定然会在孙家大闹一场,这事情最后到底该怎么收场还真的不好说。
她也很担心玉禾,她肚里的孩子应该有六个多月了,可现在突然就没了,她得多心痛。一想到孩子,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又想那孙文康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他来迎亲时,看他的样貌她就感觉那人不太踏实牢靠,想不到果真是相由心生。
这会儿周嫂子也来了她家,刚才许大山去叫周二成的时候只简单说了句“玉禾出事了,要叫周二成一起陪村长去孙家”,周二成便跟着他走了,弄得周嫂子既担心又好奇,随过来找水莲问个究竟。
水莲把许大山跟她说的话又一五一十地跟周嫂子说了一遍,周嫂子也是一颗心悬了起来。虽然以往因为玉禾想跟水莲抢大山而对她颇有微辞,但现在听说被孙文康这样对待,又对她充满了同情。
毕竟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人,虽然偶尔会因些小事闹些红白脸,可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人遇上什么灾事祸事。
俩人一说到孙文康时,周嫂子便是一顿诅咒恶骂,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欺负女人的男人。
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见天都快黑了,正担心着许大山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却听院子里的竹门‘吱呀’一声响,水莲和周嫂子连忙起身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