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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禁烟的事儿,胡湘湘对此也比较感兴趣,所以这段时间去找萨哈廉的次数直线上升。这天胡湘湘从汗王宫出来,先是去到了两红旗,他不在,便是改道,前往在汗王宫东南侧的萨哈廉府上。
说起萨哈廉,他真是胡湘湘在大金这些人里面见过最最爱看书的人。因为好学,所以从小就和有文化的人走得比较近。自然也就很快精通满蒙汉的文字。这程度在努尔哈赤时期是真的很少见的。也正因为如此,萨哈廉和他的八叔皇太极惺惺相惜,两个人都因为在文化方面让努尔哈赤刮目相看。后来他又在战场上展现出了有勇有谋的特质,在努尔哈赤晚年锋芒毕露,论功获封为贝勒,和其父代善一起统领正红旗。
不过萨哈廉的性格就是那种隐忍不发,一心放在整个大金的发展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即使生了重病也会选择拖着病体尽忠职守。这不,在这一天,萨哈廉终于坚持不住病倒了。胡湘湘从正红旗那边得知萨哈廉因病没有上班之后就立刻上报给了皇太极,然后因为皇太极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便是让胡湘湘先行前往探看。
萨哈廉看到胡湘湘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能在这个时间来看我?这得耽误多少时间。君山,不要担心我,我就是一小病。咳咳……福晋也是不放心,我也总不能让她这么记挂着,便是答应在家修养半天。你先去做事吧,回头我再来找你。”
萨哈廉对工作真是尽心尽力,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现在都病成这样了,仍是不忘继续,胡湘湘不由得想到了几年之后萨哈廉病情加剧到无法回天,便是忍不住说:“贝勒爷,您就好好休息吧,没什么事比身体更重要,有了好身体,才有其他的可能,贝勒爷,君山会把您交代的事情都做好,请您务必保重。”
他摇头:“本来我们这帮人从建州过来,很多都是从无到有,想让那些本来就没有文化的人一下子就去接手做那么细致规则的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还有,我一直在想天下无烟,好让大家不用成为烟草的傀儡。君山,你不用劝我了。下午再来正红旗找我吧。”
胡湘湘听到心里满满都是触动,萨哈廉真是胡湘湘见过最纯粹的人,他做事永远都是有大爱,凡事都往大处着想,已经脱离了地方割据政权常有的那种自私和贪婪。他不仅无私还很无畏,为了国家的利益,敢于仗义执言,为大金这个新政权起到了很好的巩固作用。
下午,萨哈廉果然拖着病体来到了正红旗,胡湘湘见他这样,便也不好说什么,为了不浪费他的时间,胡湘湘尽量把环节简略化。
因为之前他们和皇太极提议禁烟,这事的确是在军中推行了,可是效果却十分不好,听军中各旗的反馈大致是越改革越禁止抽得就越多。效果不仅出不来,反而还让形势更加恶劣,这可能就是萨哈廉这次病倒的最主要的原因。
萨哈廉:“君山,禁烟这事我们不是第一次,可无论我们采用何种形势,效果都不满意,你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胡湘湘皱眉。
萨哈廉:“你上次的观点和建议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那就是如果只是让下层禁烟,而不管上层,让贝勒台吉们随意抽烟,其他人肯定会上行下效,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
他接着说:“上次我去找大汗聊过此事,我说不禁官员,他们肯定会阳奉阴违,对这项举措贯彻不彻底,应该从根上去解决,不能再把烟草当做是一种奖赏,这样就会给其他人造成误解,觉得烟草是很好的东西,这样一来自然就会加大禁烟的难度。”
其实萨哈廉的看法没错,皇太极在禁烟上决心不够,一边打压禁止民间种植贩卖吸食烟草,一边支持鼓励臣子和外藩。心没往一处使,禁烟效果的确是会大打折扣。
看得出来萨哈廉对皇太极的做法也是颇为不满,他真的想极力做成这件事,但胡湘湘明白,即使皇太极现在是大汗,也未必能有权利完全制止烟草在大金的流行。为什么?因为当时大金贵族吸烟的人也是非常多的,像八旗里面烟瘾最大的就是镶白旗旗主多尔衮,然后再是正蓝旗的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还有蒙古那边皇太极专门用烟草做为赏赐的蒙古贵族。想让这些人强制戒烟,估计又要掀起一些腥风血雨,对于此时想要安定团结的皇太极实在是不划算,而且皇太极估计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是和萨哈廉解释为什么只戒平民不戒贝勒,那是觉得烟草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个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本来他们衣服伙食都没钱添置,还要花费大量钱财去买烟,有些甚至要走上抢劫这样的路子,社会影响很大。
唉,治理国家真是一个头疼的事,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你也不能说他是对是错,因为站的立场不一样。
胡湘湘和萨哈廉又聊了一会儿,之后仍是没有头绪,便是只能暂时搁置,留做以后再决定。
……
三官庙,位于皇宫大清门旁,是宫殿建筑群里一个独特建筑。在努尔哈赤之前,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庙宇,后来努尔哈赤定都沈阳,在它旁边建起汗王宫,后来皇太极继位,故意避开寺庙,在它的西北侧、南侧陆陆续续建起了崇政殿、凤凰楼、大清门、文德坊、武功坊等,直接就将三官庙包围在了皇宫区域内,就这样,三官庙变成了一座“皇家道院”。
三官庙大致配置也是山门、正殿、东西配殿,各殿均为三间,整体是四合院造型。里面祭祀天、地、水三官。自从成为皇家场所之后,这里就不能随意进入了,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虽为道院,但也不能随意举办宗教活动。
下午从萨哈廉家里出来,皇太极就让胡湘湘去三官庙里一趟。
天聪五年,在大凌河战役中,皇太极俘获了明军33名成员,其中大部分都被杀害,只留下张春八人。当这些人被押到皇太极面前时,其他人都已经跪拜皇太极了,唯独张春站立在那儿坚持不跪,宁死不屈。皇太极一心招降他,对他百般耐心,不仅给他在生活上优待,更是将他安排在三官庙里和喇嘛一同居住。当时在三官庙居住的这位喇嘛就是白喇嘛,因为喇嘛是藏传佛教的僧人,和我们所熟知的佛教属于一个宗派,皇太极为了政治需要,希望能争取到张春,便是做了此等安排。
此时的三官庙里修炼的不全是道士,也有从外邦过来传道的喇嘛。这些道士喇嘛都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些青年文士,他们被皇太极安排在这里,更多的是为了陪同皇太极见最重要的一些客人。
再来说说这个张春,他是天启年的进士,崇祯三年也就是天聪四年和祖大寿一起收服了被大金占领的永平四城。后来在天聪五年又奉命前往祖大寿君中,成为了监军兵备道,九月,在营救被困的大凌河明兵和大金军发生激战,最后兵溃被俘。当时看张春拒绝归附,皇太极便是派了达海和库什缠用美酒款待了张春。但张春表示自己死意已决,不会做贪生怕死之徒,便是拒绝就餐。在绝食两天后,开始改变最初的主意,抱着看大金还有什么后续诡计,在第三天开始进食。之后每日三餐,皇太极都会亲临到场,可张春都没有领情。十一月,大金在大凌河之战里取得胜利,在凯旋回到沈阳之后,张春依然拒绝下跪,皇太极不但没恼,还在众目睽睽下让张春做于莽古尔泰贝勒之下,礼遇待遇可谓是很高了。
后来张春被安排在三管理,一直穿着汉服,也没有被要求剃头。每每大金攻明之后,都会让张春坐在自己身侧。冬天大雪,皇太极赐给张春锦缎衣服,张春仍然不为所动,将衣服放在一边,还对皇太极派去的人说,难道还想让他弯腰致谢吗?皇太极回答不必致谢。话虽如此,张春也没有动皇太极送的衣服,一直都放在一边不穿。
夏天,皇太极知道夏天蚊虫多,便是让胡湘湘过来驱蚊,顺便劝说张春。
胡湘湘奉命驱蚊,但驱蚊完毕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外,不进去,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站着。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去劝张春。人家懂忠孝大义,国难当头,仍然不惜性命也不肯屈服。像这样一位节操之高,道德之高的人,胡湘湘佩服都还不来及。便是只站在门外,只等天黑。
不过等了一个时辰,张春的声音就从屋里传出来。
“进来吧。”
胡湘湘听到之后怔了一下,对着里面行了个大礼,随后进入屋内。
入座之后,胡湘湘背挺得笔直。
张春:“你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不怕你们大汗对你问责吗?”
是的,胡湘湘这么做的确是有好多次了。
她先是对着张春抱拳,然后说:“怕。”
张春很诧异:“那你还选择这么做?”
胡湘湘:“我佩服大节者,所以不忍打扰。”
张春本来是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但看在胡湘湘每次都只站在门外不进来劝导他,便是对其感到好奇。今日近距离交谈,更是心生疑惑。看眼前的胡君山言谈举止,和其他女真人差别好大,就问:“你是汉人吗?”
胡湘湘如实回答:“是的。”
张春就更不解了:“当初是怎么来的这里?也是被俘的吗?”
胡湘湘:“是我主动过来的。”
张春:“那是何原因?”
胡湘湘:“游历。”
简单几句,张春就对胡湘湘了解清楚了,他脸色大变,便说:“就因为游历,你就选择效忠他们大金吗?”
胡湘湘沉默不语。
张春开始破口大骂:“看你也是知礼义廉耻的,忠君爱国你不会不知道?明明有一身好学识,为什么要选择报效他们蛮夷?他们入侵辽东,几次三番入关劫掠,你都能坐视不管吗?”
胡湘湘继续沉默。
张春估计是真的气了。要是像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关键胡君山不像是那种不懂礼的人,所以他说:“你是不是也是被大金国汗的这些做法感动了?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国君?”
胡湘湘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张春站起来:“你错了,你大错特错!这只不过是他政治里的一环,吸引你来了,就能吸引更多的军官过来。你以为他真的看重你这个人吗?不要太天真了!汉人在这里就如蝼蚁,被他用完之后迟早会被抛弃的。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是的,张春真的洞悉一切,对于汉人的处境的确是这样。皇太极为了加强内部力量,一边想办法和明朝议和,一边招贤纳士,特别是想招抚像张春这样的有独到见解的人。但因为大清这个特殊的国家机制,是注定要以满人为主为先,汉人即使投降了,也不会得到平等的优待。
接着他又说了许多。
特别是张春说:“但凡有一息尚存,我都会死不瞑目。”
接着张春则面向西面坐着,对着明朝京师方向行朝拜礼,用来表示自己始终忠于明朝。
他看说服不了胡湘湘,便是说:“你走吧,以后都不用来了。你我不是同类人。你效忠你的国家,我效忠我的国家。今后我生死都与你无关。”
对于胡湘湘来说,不管张春骂得有多难听,这都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张春的高风亮节让胡湘湘钦佩!这次穿越,她真的收获很多。
她对张春行了一个最恭敬的礼,之后便是起身,离开了三官庙。
可能连张春也想不到,他还会在三官庙待上数十年。不过直到那一年,也仍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他的心永远都是大明,从无背叛。
……
这边,皇太极闭着眼,等着胡湘湘去复命。
胡湘湘走近抱拳,皇太极就睁开眼,他说:“最近我也开始冥想了,很多事情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沉下心去思考。”
看样子皇太极是猜到答案了。
他和张春都在为各自的目的努力着,但因为立场不同,让沟通受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皇太极:“君山,他的这些都是我们大金子弟所没有的。这是民族之魂,是不是?”
胡湘湘:“是,大汗。”
皇太极:“他启发了我,我打算创办官学,把这个内容写进课本,培养我们的八旗子弟。”
胡湘湘:“大汗高见。”
皇太极:“自从达海去世,这块的事情我最相信你了。交给你去办我放心。”
胡湘湘和皇太极对视,忽然就抱拳说:“大汗见谅。”
皇太极:“先说说,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
胡湘湘:“那日会议,的确是属下之意,这是属下的私心,因为之前和莽古尔泰贝勒有过节,属下就不希望这位女诸葛嫁到他们家,为他们光耀门楣。属下知道这样不对,恳请大汗责罚。”
话必须得这么说啊,根本瞒不住的。但胡湘湘总不可能说是为了皇太极,不想让莽古尔泰家族坐大吧?那多驳老板面子?
皇太极很久都没说话,他打量着胡湘湘,很久才说:“君山,难得听到你的真实想法。”
胡湘湘:“对不起大汗,属下以后不会这样了。”
皇太极:“为什么不?嫉恶如仇是人间美德,我才不希望你变得是非不分。”
胡湘湘抬头,看到皇太极欣慰的笑,他接着说:“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们俩在很多方面都十分契合,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和我说,我绝不会生气。”
别说胡湘湘还真有种想要跳起来打皇太极一顿的冲动,你奶奶的生在中原多好啊!当个少数民族的皇帝难度直接拉满有木有!打一拳试试,看能不能变?
皇太极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低声说:“想打我?”看出来了?
便是张开怀抱,闭着眼说:“来,打吧,随便打。”
这人是有读心术?
别以为胡湘湘不敢。
问题是他同意,旁边的侍卫也不同意啊。
看安达礼那眼神,还是算了。
胡湘湘愣在原地看着他,直到皇太极再次睁开眼,便是对旁边站岗的安达礼说:“我晚上去君山那儿,你就不用在旁边伺候了。”说着便是对胡湘湘说,“走,咱们去你那儿。”
等等,又去她那儿?
这一个月都多少次了?
她那个硬板床到底有什么好睡的,就不能回自己屋睡吗?
胡湘湘真的很想睡个舒坦觉,老怕被发现了,出去上个茅房都提心吊胆的。
多少次差点膀胱爆炸!
所以这次她决定坚决不让皇太极住她那儿了,一定要把他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