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胡湘湘从梦中惊醒,后背全湿。
这梦,实在太真实了,不由得让她开始害怕起来。
为了让自己不多想,她赶紧去给自己打了盆水洗脸,然后就走出门去。
济尔哈朗看到她出来就说:“是不是我们这里太吵了,你也没睡多久,要不回家再睡吧。”
胡湘湘摇头,她刚才是实在撑不住站着睡着了,后来才去了后院临时休息的厢房躺了会儿。可谁知做了那么一场梦,害,还是别睡了,继续做事了。
便是说:“不用了。贝勒爷,东果格格来了吗?”
济尔哈朗指指莽古济的牢房说:“在里面。”
胡湘湘遂走过去,站在门口,听东果格格和莽古济她们的对话。
此时莽古济仍然是一言不发,她垂着眼皮,好像灵魂已经离体了一样。
东果:“老三,你真是糊涂,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莽古济冷笑了几声,说:“我大逆不道?我真搞不懂,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妨让大姐告诉我?”
东果看莽古济死性不改就说:“你怎么能谋害大汗呢?他是大金的首领,也是我们的兄弟,你这是昏了头啊!”
莽古济:“大姐,也就你帮他说话,那是因为他对你还不错。”
东果:“难道他对你就不好了?”
莽古济:“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你守寡之后可以在孩子家养老,没有再嫁的难堪,而我呢,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堂堂大金国汗的姐姐还要和其他人共事一夫,这就是为我考虑对我好吗?呵呵,他皇太极但凡要是考虑过我就不会让我这么大岁数还要去和亲!”
东果:“唉,这不是因为你没儿子没依靠吗?”
莽古济:“我有孙子!我帮他守着财产也能活!”
东果:“你孙子当时年龄还小,孤儿寡母是很容易被欺负的,而且你嫁给扎鲁特部的额驸不也挺好吗?你们都住在开原,有他在也可以帮你守着财产,总比你一个人过要轻松许多。”
莽古济:“我需要靠额驸来养我吗?我没亲哥哥没亲弟弟?”
东果:“是,知道你有亲哥哥,亲弟弟,这话是没错,可是你看像现在他们都走了,你难道还能指望你的那几个子侄来帮你?”
莽古济冷哼:“你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女婿,这些人都比那个废物额驸强多了。”
东果:“说到底你就是觉得大汗给你指婚你不高兴,所以就想对付大汗吗?”
真是荒谬的理由,说出来都是让人惊掉下巴的节奏。
莽古济:“呵呵,大姐,没想到你这么大岁数,想得还那么简单?”
两个人虽然是姐妹,但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老实说东果和莽古济不是同一个妈,在东果要出嫁的时候,莽古济才多大?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在一起多久好吗?自然感情也到不了多少份上。而且两个人的际遇性格也是大大的不同。对于莽古济来说,东果养尊处优,可谓是享尽了人间清福。可又有谁知道,东果这些年有多少忍让和包容,才换来了现在的日子?所以说不要一味的觉得人家没付出什么,只是看不到罢了。
历史上的东果很长寿,这可能和她的好脾气有关,即使这时候被莽古济这么挤兑也没有生气,她只是说:“你说大汗对你们不好,可在我看来,他也没有说得那么差。每次他带着八旗去开原狩猎,哪次不是给你们许多赏赐?还有过年的时候,他也是规规矩矩的去开原给你们下跪磕头,在这些地方真是挑不出错来。人前给足你面子,人后该给的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莽古济:“我自然是不满意的,大姐,你们不计较,但我不同。”既然话都说这里了,莽古济也豁出去了,她看着东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明都是先汗的儿女,怎么就能选择躺平?那些该要的权利就不要了吗?凭什么都给老八?
“我们都是先汗的孩子,先汗去世前说好要均分八旗,你看看才过了几年八旗还是原来的八旗吗?他皇太极扪心自问一下,就这么干下去,回头下去见到先汗,他还有脸吗?先汗要是知道他这么对自己的兄弟姐妹,肯定会拿皮鞭抽他!还有大姐,他只是给你们这些小恩小惠就高兴成这样了?你还真容易满足。”
东果依旧保持冷静:“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待遇一直就是这样,其他人只要不犯错也保持着相同的待遇。”
莽古济:“要不怎么说你好忽悠呢,给你一颗枣你就乖乖听话了。”
东果:“人不能贪心,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老三,我们这么多年的确是没有给大金出过什么力。当年那是我那家口子和先汗一起打天下,那分了这么多无可厚非,现在他走了,我的几个孩子能力有限,但大汗还是会照顾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莽古济:“可我们是先汗的孩子,是他的哥哥姐姐,光是这一点就能和他一起平分天下好吗?当初要不是我们支持他登上汗位,他哪里会有今天的局面?”
东果:“那你要是这么说,整个大金哪个不是沾亲带故,难道都要享受一样的待遇吗?”
莽古济:“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这样都是他皇太极害的,既然他这么害我,那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这话真的没法聊了,观念不一样,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东果拿她没有办法,便是起身走出门去。
在门口看到胡湘湘,就说:“胡先生,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胡湘湘抱拳:“辛苦格格了。这次事关重大,如果她继续坚持自己的口供,迟迟不改,那我们必将呈报给大汗,对莽古济处以最严重的刑罚。”
东果皱眉:“你说的刑罚是……”
胡湘湘:“危害国家社稷,只有死刑了。”
东果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做得不对,怎么能对大汗起歹心,可是……”她来回走了几步,“她毕竟是我的手足,我实在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胡湘湘:“请格格见谅,属下也没有办法,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她冷酷无情状,拒绝商量。
东果随即看向济尔哈朗:“济尔哈朗,真的没有办法吗?”
济尔哈朗:“对不起,格格,我们也是秉公办事。”
东果摇头,只能离开。
济尔哈朗在东果走后就说:“这次估计是神仙难救了。”
下午岳托和豪格来刑部询问情况。
于是他们四个人就坐在一起。
岳托说:“君山,这事没凭没据,你可不能瞎断案啊。”
胡湘湘:“贝勒爷,金印搜出来了,还有龙袍,光衮都已经招了,至于额弼纶说要在大凌河杀了大汗的话,光衮也一并承认了。罪证都摆在面前了,如果大金还能视若罔闻,恐怕以后会很有多效仿者,到时国家可能就会大乱,这个责任你们谁出来背呢?”
岳托和豪格互看了一眼,心想这胡君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了?
岳托:“胡君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这些人就是嘴上说说,人还没有生气说气话的时候吗?”
胡湘湘:“贝勒爷,你也是当过主帅的,知道在军中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有多严重。动摇军心,是不是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个应该不用属下多说吧?”
岳托:“可是……”
胡湘湘:“知道贝勒爷是莽古济的女婿,感情上肯定是不能接受,但是也请贝勒爷体谅,这刑部设立开始就不是一个讲情的地方,他是讲法的,希望贝勒爷理解。”
这真是实话实说,胡湘湘已经尽量客观表述了。
刑部是讲法的,他们只能照章办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最终解决是什么样那就是皇太极说了算了。
意思是你们不要过来和刑部的人说什么,因为封建王朝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存在,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你们要商量要求情去找那个人,他要保就保,要杀就杀。
胡湘湘看得很明白。
岳托:“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算我看错人了。”
岳托是真的很生气,是因为他知道这次莽古济犯到了皇太极头上,去求情只会让莽古济死得更快。本来他还想在胡君山这里想想办法的,可没想这人更狠,直接就拒绝了自己。
胡湘湘看到岳托放狠话依然淡定的说:“感谢贝勒爷能给属下这么高的评价,属下受宠若惊。”
岳托瞪了她一眼:“狗东西,你不过就是大汗身边的狗,别以为你真的厉害!”
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
豪格一直没说话,看岳托走了就问胡湘湘:“君山你别生气,他就是这么个人。”
胡湘湘笑笑:“属下怎么会生气,贝勒爷多虑了。”
豪格:“那个,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胡湘湘:“反正几率很小。”
豪格想了想,似乎在想什么。随即问:“那她的两个女儿呢,会不会也会处决?”
胡湘湘见状便说:“贝勒爷,你想让她们处决吗?”
豪格的表情意味深长:“你这问题问的,又不是我决定,我这不是问你吗?”
切,杀千刀的,谁不知道你想干嘛?
为了自保想回去杀人了是不是?
人家岳托无论怎么骂,胡湘湘都敬他是条汉子。
因为岳托是言行合一,是真心为了帮助妻子的娘家人。
之后也因为妻子顶撞了皇太极。
好男人啊,光是这一点,胡湘湘就不会去讨厌岳托和记恨岳托。
但是豪格呢,看着对胡湘湘客气得很,实际却是想一些下三滥的事情。
想想夫妻情分这么多年,现在大难临头,要是还有良知,能不能给对方一条生路呢,那怕你之后不想再护着她,也不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吧?
胡湘湘刚才就是做了豪格杀妻的噩梦才惊醒。
想想梦里的视角就是福晋被杀时豪格恐怖的表情,胡湘湘就恨不得现在把豪格抓起来!
看胡湘湘久久没有说话,豪格便去找济尔哈朗问话,济尔哈朗也说暂时不清楚两位福晋会怎么处置,豪格就问胡湘湘:“君山,你说我阿玛之前还提醒过我,要我注意我那福晋,这会儿她们不会连累我了吧?我会不会受罚?如果我要受罚,我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胡湘湘:“只要你效忠大汗,不再生有二心,这事牵连不到你头上。”
济尔哈朗看胡湘湘说得这么笃定,用手碰碰她的胳膊:“君山,这没谱的事你可别先表态。”
胡湘湘看着豪格说:“大金从先汗手里就没有弄过株连,谁犯错谁受罚,牵连不到其他人头上,我相信这事大汗也不会牵涉太多。”
豪格:“那就好。”
胡湘湘:“不过要是贝勒爷还是不放心,可以回去当场休了福晋,这样也好让大汗知道贝勒您的心意。”
休妻?
此话一出,旁边两个人都震惊了。
胡湘湘:“属下听说之前大汗的一位福晋也是因为惹怒了先汗,然后被大汗休离了是不是?”
豪格:“有,钮祜禄福晋,当初她乘轿子经过我玛法的屋前没有下轿,就被玛法训斥了。”
胡湘湘:“嗯,那之后先汗还和以往一样对待大汗吗?”
豪格:“差不多吧。”
胡湘湘:“既然如此,那就请贝勒爷这么做吧。”
豪格:“休妻?”
胡湘湘点头。
济尔哈朗见状便说:“这可不成,当初钮祜禄氏是有娘家在,虽然额亦都将军已经去世,可钮祜禄家族还有很多人,她被休妻还有地方去。可豪格现在的情况是,他的福晋已经没有娘家了,怎么休?休了你让她去哪里?她额涅已经是庶人身份,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她要是再和豪格和离,试问谁愿意要一个这样身份的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夫家,她活不下去的。”
胡湘湘刚想说那也总比死了好,可是仔细想想,这个年代对于被离婚的女性也实在是苛刻了,根本无路可退。
豪格:“是啊,就是这个事棘手,送也送不出去,留在家里又碍事。”
所以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是不是?
女人呐!
胡湘湘紧闭双眼缓口气,过了一会儿她说:“贝勒爷,先就这样吧,你家有钱有房有佣人,多一双筷子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现在大汗也没有发话,你就先按兵不动,前阵子属下还和大汗说起对国内杀妻案的惩罚条例,你可别成出头鸟,以为这次杀了妻就能将功赎罪。对于大汗来说,杀一个无辜的人只会显得你鲁莽无能,其他并没有用处,你懂属下的意思吧?”她表情十分严肃,虽然这事不一定让豪格后悔,但她就是要把话说绝,希望能改变吧,胡湘湘做到这一点真的已经尽力了。
……
在刑部待了好几天,每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胡湘湘牵着马回家了。
事情都梳理清楚了,没什么疑点。
像那个什么金印龙袍,看上去是挺匪夷所思的,但是在古代还真有不少人在不懂法的情况下为了爽,制作了龙袍过来角色扮演。
只能说他们撞到了枪口上,摊手。
走到一半,胡湘湘忽然被人叫住,竟然是宁完我。
宁完我:“属下见过胡先生。”
胡湘湘:“客气了,有事吗?”
宁完我:“属下的主子萨哈廉贝勒最近生病了,现在要属下去买药,正好在街头遇到了胡先生。”
胡湘湘:“贝勒爷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请太医?大汗知道吗?”
宁完我:“胡先生放心,贝勒爷只是咳嗽,太医已经看过了,是大汗专程派人过来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胡湘湘点头:“那就好。入冬了,你也要注意保暖,生命就是本钱,可别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看宁完我穿得不多,胡湘湘便提醒了一句。
宁完我:“没想到先生还愿意搭理属下,真是让属下没想到,想到那些见风使舵,你风光的时候对你各种好,你出事了就想踩死你,对比先生还愿意关心属下,真是高判立下。”
为什么会这么说?
原来是这宁完我,之前一直在皇太极的文馆当差,前阵子因为赌博的事被人告发,因为屡次犯错,被皇太极直接贬回了原籍,又去萨哈廉那里当包衣了。
胡湘湘看了看他,只说:“时间不早了,贝勒还等着你的药呢,别让他久等。”
宁完我:“是,遵命。”
说完胡湘湘就牵马离开,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想到宁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老祖宗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啊!先生,你迟早也有不被需要的一天,到那时,你被人替代,他就可以踢开你了,等着吧,大金的人才济济,你也用不了多久了。”
他说完就走了。
胡湘湘停顿了一秒,很快便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