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很快，电梯恢复，回到负五层。
一走进宿舍，她就看到斜躺在床上的047。
“你听到……算了。”
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病怏怏的。
但在见到她的瞬间，对方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你过来。”
062走过去，一眼就瞧见地上放着的沾满泥土的短靴。
她立刻明白了，伸手捏了捏047的脸颊：“都说了叫你好好在床上休息，你还偷偷乱跑，病更重了怎么办……”
“嘘”，062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是去楼下找1366了。”
062惊讶：“他这次外派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好像是二区发生了□□，他把东西登录之后就立刻跑回来了”，047说着，从床下拎出来一个有些破旧的背包，“不过，他给你带回来了这个。”
她将拉链拉开：“就是有点脏，但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062探头看去。
那是一件还染着硝烟味的军绿色外套。
“哇！他居然真的找到了！”062将衣服从背包中拿出来，兴奋地抱在怀里。
047看着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总喜欢找这些破烂。”
“哪里破了”，062不满，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摊开，想要展示给047看。
她拎着衣袖，手腕微微抖动，只听“噗”的一声，一股不算轻薄的浮尘飘散而出，正好全部落在床上的047脸上。
047无语：“……你是不是欠揍了？”
她很少有这么不体面的样子，062看着她灰扑扑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抱歉……我给你擦擦。”
说完，她直接上手，连揉带捏的对着047一番摧.残。
对着这张和自己相同、却尽显疲态的苍白小脸，其实她早就想要做点什么了。
趁着047还没反应过来，她使劲又搓了搓，直至前者脸颊泛起红晕，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瞧着她终于有了点血色，062心下满足。
但下一秒，她的屁股就被狠狠拍了一掌：“我真得找机会收拾你了，你过来……”
傻子才会过去。
才刚刚接受休眠疗养的062正处于满电状态。她臂间还攥着那件脏兮兮的外套，一个箭步窜到旁边，堪堪躲过047抓过来的手。
而在她的一举一动间，更多细小的灰尘飘散而出，悠悠地再度落到047身上。
047：“……”
062见状暗叫不好，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怎么办，要去抱抱吗？
她是很愿意，可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也不干净。
更会挨揍的吧……
她不太灵光的脑袋瓜转了转，决定还是走为上策：“我先去把衣服洗洗干净，马上就回来，真的……”
她边说边往后退，迅速溜出宿舍。
站在楼梯间门后，062又美滋滋地捧着那外套看了一会儿，这才忽然想到——地下根本没有可以洗衣服的地方。
除了医疗室内的休眠舱，她还从没见过任何可供使用的活水。
她虽然是一区的清洁员，但也仅限于使用特定工具清洁50层以内的区域，没有任务时就只能在一层大厅和负十三层之间活动，很难见到阳光，算是一区最底层的人。
不过，除了1000名清洁员外，一区还有整理员和外派员两种职务。
整理员大概300多人，主要工作是归纳收整一区的研发资料，一般活动在51层往上，平时很难见到。
而外派员数量更少，经历多次事故后，现在只有不到200人。他们的任务是外出运送货物，往返与一厂区和二厂区之间，是整个一区唯一可以离开大楼的员工，还可以在途中偶尔捡点好玩的东西。
外派的工作最为危险，几乎每一次都会产生人员伤亡，所以200人中除了50个正式外派员，剩余都是替补外派员。
两种工作重心天差地别，平时不会碰面。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瞧不起清洁员。
1366是替补外派员中少数活着回来的，她为人亲和，有点话痨，很喜欢讲一些任务中的惊险时刻，062又碰巧喜欢听。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
想到这里，她眼珠一转，转身噔噔噔跑下楼。
到达负十层时，062放缓脚步，站在宿舍门外向内探头。
她每一次来都忍不住感叹，这里的住宿环境真的是太好了。不仅每个人有独立的卧室和工具间，还在走廊尽头建了个仅供外派员进入的健身区域。
相较于这里，楼上简直破的像是废弃厂。
062轻车熟路地找到1366的位置，当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丸子头，她兴奋地扑上去：“猜猜我……！”
她的动作很轻，只是作势吓人。但1366反应非常大，她眉头微蹙，在047的手碰到肩膀的瞬间就反手攥住，用力一拧，随后以手肘为发力点猛地向旁边一丢。
062滑出去半米。
“……是谁。”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接把062摔懵了，她好半天说不出话。
好奇妙的体验。
“啊是你啊，抱歉”，1366迅速转身，弯腰扶她，“我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话是这么说，她的身体却依旧紧绷。
“你怎么来找我了，今天没任务吗？”
062被她搀着坐在椅子上，等1366关好房门后，她才笑眯眯地举起怀里的衣服：“我来感谢你！”
“少来，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一眼就看出她是在瞎扯。只不过以往的1366不会这么粗暴地打断，反而会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她的情绪很差。
见状，062也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这衣服灰尘太大，我想来你这儿洗洗。”
她刚说完，1366看了看灰扑扑的外套，点点头：“是有点脏——可我也弄不到水，要怎么洗？”
水资源在整个厂区都是极为珍贵的资源，连摸都摸不到，更别提用来洗衣服了，
062：“你这里不是有吸盘吗，就把上面的土吸走就可以……”
清洁员想要使用工具只能用手环扫码，还要经过监察员的审查，层层手续太过繁琐。但1366这里就不一样了，她们有外派员专属的工具间，可以随时挪用。
“原来你是说这个”，她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带你过去。”
1366起身出门，穿过一扇扇半掩着的房门，走到最里面印有她的编号的工具间。
062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小脑袋好奇地来回晃，视线不受控制地钻进各个门缝间。每当和里面的人对视，她都会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无一例外。
这种蔑视是针对她，也指1366。
毕竟一区的鄙视链也存在于外派员之间，这些正式员工总是瞧不上替补员工的。
幸好她早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乐呵呵地进入工具间。
等1366检验完生物信息后，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吸盘器，很是宝贝地摸了几下。
相较于清洁员们统一的老式吸盘，这一把光从手感就高级太多，磨砂质感的黑色长柄虽然也是金属质地，却能做到触手生温，适用于大部分环境。
吸盘作为以虹吸原理来收集秽物的工具，末端避免不了要安装一个收纳仓，可即使这个仓体大了近乎两倍，重量也只有一根铁棍的程度。
“你也太幸福了……”062盯着吸盘器喃喃，口水都快流出来。
“不会用吧？”1366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睛弯了弯，伸手在手柄下面摸索几下，“得要我的指纹才能开。”
低沉的震动声响起，062第一次知道原来吸盘也可以这么静音。
“哇！”她很给面子地再次感叹。
把衣服平铺在桌面上，062挪动吸盘在上面工作，瞥见清洁过的地方，她忍不住摇头叹息——太不公平了！
清洁员不仅要每天打扫一厂区，还要小心喜怒无常的监察员突然爆发，干着全区最累的活，却只能用着被淘汰掉的破机器，她至今都只用过二级工具。
再瞧瞧眼前这个！
多漂亮、多轻便，它甚至可以识别出水渍和土块，至少也是一级……如此智能的工具，竟然留在这里落灰。
唉……
她心里难得有些不平衡，正要转头和1366说话，这才发现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墙边睡着了。
即使是在睡觉，眼皮下的眼珠依旧不知疲倦地快速滚动。
看她现在的状态，这一次的任务大概是累坏了。
走廊里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好像有人在走动。062用腿关严房门，然后继续默默地干活。
她尽可能不和外派员碰面，一是身份的差距过大，免不了会被当面白眼，其次也更不想1366因为她而被孤立。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听起来是朝着这个方向走。
几个男人在路过时低语：
“欸，这工具室在使用中，我看看是谁这么勤奋……1366？”
“嗤，我知道——是抛弃队友，自己跑回来那个。”
“她在里面干什么，今天有训练课吗？”
“谁知道，她总和那几个扫破烂的低等人在一起，看着脏死了……”
“也是，快走快走，看着就晦气。”
“……”
交谈声逐渐远去，062蹙眉，觉得很吵闹。
她头都没抬，只用了十分钟就把污渍清理的差不多。
“果然，还是得用高级的工具，这效率！”
062满意地拎起衣袖，一抬眼，正瞥见1366懒洋洋地倚在墙上，眼神莫名地看着她。
她的眼球黑的发亮，被盯着的瞬间让人有种审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