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子从生病到驾崩时间过段，继承人的选拔过程匆忙，导致萧庭之即位的时候后宫除了我没其他年轻的妃子了。我还没想到这些事情呢，前朝已经吵得火热了。
萧庭之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无意在小事上浪费时间，大臣们提议，他就应允。于是，等我听到消息的时候，这件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
新皇登基，意味着权利的颠覆，这不仅表现在前朝，也在后宫。
皇帝要选秀的消息一放出，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开始忙活，本来我以为给皇帝选妃不是个好办的活，后来发现是我想错了，送进宫里的秀女一批比一批好看，就算是让萧庭之闭眼随便挑，也挑不到丑的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皇帝开口，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我嗔笑，骂自己天真。
只是皇宫再大，也装不下这么多美女。萧庭之随意一挥手，一批留下几个，被选上的高兴窃喜，落选的脸色难看。
我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以前我也介意过自己的丈夫要有三宫六院，但我早知和萧庭之不可能一世一双人，所以劝自己对这些事情看开，早点习惯，省得伤心。
只是我仍不会主动去关注新进的秀女，就像我当初从不主动向萧庭之提起选秀这件事情一样，只要我不看不知道，就不会有更多的在意。
宫里只有我和萧庭之的时候，我们总是各自睡各的，宫中有新人之后，萧庭之依然会经常过来我这儿，但也只是睡觉。夜里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甚至有了老夫老妻的错觉。但我从未把这个想法告诉过他，总之一想起来要跟他说这话就会有些抗拒。
他来我这里的次数多了，便有人不满，谣言甚至传到我这里。
夜里，和萧庭之同寝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哦？我怎么从未听闻？谣言是怎么传的，你不妨说与我听听？”我知道他在装糊涂。也不揭穿他，我转头盯着他完美的侧颜开口，“陛下应该多往新进秀女那边走动走动，你既选了她们进来，又冷落她们，她们难免会有落差。”
“你要赶朕走？”萧庭之躺在云枕上，闭着眼睛问。
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质问我，我静静的看着他张合的嘴唇吐出几个字，然后又闭上。
“那你呢？你会失落吗？”许是半天没有听到声响，他扭过头来，问我。
我依旧盯着他嘴唇，没有抬眼。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理智和感情在不断拉扯，似乎要把我分成两个个体。我无法面对他灼热的视线，欲转过头去。
他却欺身上来，压住我的肩膀，他的嘴唇嫣红，是萧庭之脸上唯一艳丽的颜色，那抹艳色越凑越近，最后和另一抹相近的颜色撞上，然后辗转厮磨。
我在头昏脑涨中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投入一颗炸雷。“你想要为朕孕育一个子嗣吗？”
我无法拒绝他，他漆黑的头发正从上方垂落，和我的纠缠在一起，铺满了床榻。
那夜，宫里的烛火长明。
我醒的时候，萧庭之已经离开了，他总是这样，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只是我想起昨晚的火热，脸还是会发烫。
但这种火热并没有保持多久。萧庭之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我的意见一般，开始留恋各宫，我却开始后悔当初劝他了。
他依旧会来我这里，我们如今才算真的成为夫妻，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明白，但心中还是阴郁，不免就有些疲懒。
萧庭之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他以前看到的我都是克制的、清醒的，难得看我不管不顾、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坐在一旁观摩。我抬眼扫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然后又垂手翻手里的画册。
他踱步过来，站在我身边，看我在看什么，我也不在意，只是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真的很让人分心。没一会儿我就受不了了。
“皇帝今天这么闲？”我嘲讽他。
“上磨的驴也有歇息的时候吧，朕就不能闲了来看看皇后吗？”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然后马上收敛。
他上手过来，“你笑话朕？”
我赶紧躲开，“我怎么敢？只是想起了一个笑话。”我躲开他的“咸猪手”，慌忙找补。
“真的？”他不信。
“真的真的。”我连连点头。
“那你说来让朕也开心开心吧！”他收回手，背到身后，看似放过实则一幅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的模样。
“嗯……”，我嗯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他倒好，被我这幅抓耳挠腮的囧样取悦到了，哈哈大笑。
我一时羞愤交加，没注意让他得了手揉了我的头。
不过他这一折腾，我的心情倒好了很多。
“今日朕心情好，陪朕出去走走吧。”他玩够了，开口。
“好啊，去哪里？”，我答应的很爽快，反正无非也就是在这御花园里逛一逛罢。
他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色彩，我看着总觉得他不是想告诉我去哪玩，而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今天带你出宫。”他薄唇微启，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向他求证真假。
他让我赶紧换衣服，过时不候。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我再磨蹭就是真傻。
“最近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吗？”走在出宫的路上，我问身边和我一样乔庄打扮的萧庭之。
“不知道，我也很久没出去了。”他回话，我才想起来这些天他一直都很忙。
我有些心疼他，“不如我们别去了？”
“为什么？我也觉得偶尔出去放松一下很有趣，比一直呆在宫里好。”
我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便没再提回宫的想法，尤其是站在宫外时，难得的自由气息很快冲昏了我的大脑。
萧庭之也很开心的样子，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我们在街上乱逛，宫外的街市时常有集会，我未出嫁的时候经常会出来玩，没想到进宫之后还能有机会出来玩，我简直不要太兴奋。
我们一路逛吃，还看了杂耍，萧庭之一直陪在我身边，也不嫌弃闹腾，我偶尔转头看他，觉得时间又回到了我们还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时候。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集市再热闹也有逛完的时候，街尾的铺子很少，气氛有些冷清，我也冷静下来。
“该回去了。”我开口。
“是啊。”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我的失落，神情依旧。
明明还是这个人，我却觉得他此刻的笑脸并没有刚刚的温暖。
回程的路上，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踏着他的脚印，似乎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我觉得他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又觉得他好像是知道的。我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回到了皇宫，那座同时困住我和他的笼子。
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他的性命，他突发兴致，愿意带我出去便是极大的恩赐。那天我也是激动过头，事后才反应过来当时的行为到底有多冒险，万一那天的人群里混进一个杀手，那结果……
我不敢想象。
日子总是平淡居多，回宫之后，我很快又习惯了这一潭死水般的寂静。
好在我在深宫里呆的时间久了，早就学会了找事情打发时间，看看书，养养花草，时间过的是很快的。
想比后宫的安稳宁静，前朝已是风雨欲来。
边塞传来兵变的消息，北方胡人几次突袭，大军在边境苦苦支撑，战报一封接着一封的传来。
我有些奇怪，按说他们不该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天子在世时，曾让父亲带兵攻打至草原深处汉人从未涉足之地，这也是后来父亲为什么会中计身死的缘故。他们何至恢复的如此之快？
但那接连而来的战报作不得假，萧庭之最近已经很久没有下早朝了，前朝的大臣们舞刀弄枪不行，但逼迫这位年轻的皇帝很在行。
没过多久，支援前线的人选定了，萧庭之下旨，小闻将军带兵支援。
但事情没有就此结束，圣旨一出，闻老将军当晚便进宫觐见，以战功和老臣身份威胁，拒绝让自己的儿子打头阵。
“吾儿年幼，未经沙场历练，皇帝这样的决定是在让他白白送命！”闻老将军，说是让萧庭之可怜他闻家唯一的独苗，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威胁大过恳求，大有倚老卖老的意思。
他自知萧庭之现在没有能力拿捏他，行事便有些肆无忌惮，不把这位青年帝王放在眼里。
他错得很离谱，自以为可以拿捏萧庭之，但皇权是不容挑战的。
只是眼下的情形，萧庭之别无他法，还是要和他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最后的结果是，闻老将军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前去，但需要一个经验丰厚的人陪同，且此去只让小闻将军学习，并不执行危险任务。
我听了这话都笑了，他也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这不还是让萧庭之另选他人的意思吗？朝中如今不靠这些青年将军，难道派他们这群老骨头出去吗？
然后我反应过来，其实现在还有一个人，也是符合条件的——我的哥哥。
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他本来就是冲着我哥哥来的！
但天子生前封我哥哥为官的时候，曾许诺如无必要，哥哥不必再上战场，虽然没有写在圣旨里，但当时的都知道这是天子想给将军府留后的意思，我想，还不至于，有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再提及此事吧。
可有人真的不要脸。
次日上朝，闻老将军再次上书，请求皇帝下令，让傅明月，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哥哥一同出征。
朝中哗然，不是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争执不下的时候，丞相站出来了，他看似中立，实则偏颇。开口，“先皇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傅老将军和夫人先后离去，傅将军还年少，先帝怜悯，才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现在形势危急，傅将军也已经长大成人，所以，综合考虑，他是最佳人选。”他说完，又解释，“不过，如果皇帝怕天下人对此有何异议，完全可以让小闻将军为代主帅，傅将军挂名副将，但为实际上的主帅，这样的安排，虽说委屈了傅将军，但既能达到目的，又避免外人传闲话。”
放他娘的狗屁，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怒之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好一个胡唯之，这是让哥哥出力，他人拿功。他说的这么轻松，怎么不自己去前线走两步，这群老狐狸！
我气的头痛，萧庭之也不遑多让。
只是他是皇帝，时刻要保持着礼数，不能像我这样随心所欲的发脾气，只是脸色铁青的宣布散朝，并未做任何决定。
也许是自作多情，我觉得他的犹豫有考虑到我的缘故，我不想让他为难，但更不愿让哥哥冒险。
打破僵局的是哥哥，他大概不想我为了此事和萧庭之翻脸，让我们夫妻不和，便主动申请，同意了这个决定。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皇帝的诏书已经下达，再无挽回的可能，这两个人选择一起瞒着我。
无奈，帝命不可违，而哥哥做的决定又向来不会更改，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送别。
站在城门上，看着大军离去，越走越远，我的心也被拉扯着痛。萧庭之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陪着我。
以前，我觉得这京城是个牢笼，可它只困住了我，却不能为我留下我爱的人。
哥哥一次都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封信给我，让我理解萧庭之的为难，相信他能平安归来，另外照顾好自己，要开心。
我看了信，不知该作何反应。我该怪谁呢？似乎谁都有充足的理由，谁都怨不了，我能做的只有接受。接受父母的离去，接受莫名其妙的婚姻，接受萧庭之要找别的女人，接受哥哥的离开。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
转眼间冬天来了，年关将至，宫里到处都在张灯结彩，我却想起哥哥，远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