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号列车

白莙对于眼前的情景，完完全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仅仅几分钟前，一切还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忽然之间，就天地翻覆。现在，他被夹在两个奇形怪状的变异种中间，前面的像是个胶冻人，在他肩膀、胸腹间绽开着几块异变体软胶。后面的是个石头人，肩胛与脊骨生长着一层坚硬的甲壳，正像一柄铁锤，随着跑动一下下地凿在白莙的后脑勺，把他的脸一下下地挤进前头的软胶里。

白莙不单单是对着事态的转变感到愕然，眼前的一切都震碎了他的三观，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变异种，虽然作为一个白氏后裔，他也跟随着先遣小队做过许多任务，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这样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生物，从下城区深处闯出来，让他一时间对自己成长生活的帝都产生了难言的恐惧。

头一个升起的意识，就是打开视讯器迅速地拍摄了几张照片，他害怕没有及时将所见记录下来，就会失去见证，再也难以描述眼前的奇诡。拍摄的轻微电子音闪烁着，前头的胶冻人忽然被绊了一个踉跄，白莙克制不住自己的前倾之势，后面的石头人跟着压上来，人潮的洪流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之后，激流变成了泄洪，相互之间挤压、堆叠，后面的人飞到了前面，前面的人滚倒在地。

五莲到哪去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袋产生时，白莙吓了一跳，如果把五莲搞丢了，他基本上也凉凉了，可以申请一下，去接替白茗的班，到偏远的冰原上长期驻扎了。

“在这里！”五莲攀登到了街边的一处装饰雕塑，她双手搂住伸展的铁枝，奋力地冲白莙挥手。他眼尖地看到了，当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逆着洪流游动过去。

“我抓住你了。”五莲猛地伸出手，捏住了他伸过来的五指，把他扯上了雕塑顶部。他们用劫后余生的眼光，望着下头还在一路狂奔远处的人群。半晌，五莲松了口气，“他们走了，我们也可以走了。你见过这些……生物吗？还是你们帝都的人口分类……就是这么奇特，多样？”

她发现白莙不做声，他似乎被两个人身下的雕塑吸引了，专注地向下打量着。五莲难免也好奇地朝下观望，那是一个端坐的人形雕刻石像，石料有些奇特，是一种白色蕴含着杂质的石头。至于人物，五莲又看了几眼，觉得有点熟悉，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惊觉对方竟然有点像白司令！但是石刻的人物更加佝偻一些，年级也更苍老，气质也完全不同，他面容阴枭，尖利的鼻头和深刻的人中都有点歪，使得整张脸都是歪斜的。嘴角下撇，表情狰狞里透露着不屑。整个人坐在一张狭小的王座里，弯曲的脊背，几乎成圆弧状，像一座孤岛，被狭小的王座扶手禁锢着。

“哇……”五莲忍不住感叹，“制作这个的人，一定特别恨你们的总司令。”

白莙眼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

五莲对这里面的故事也完全不感兴趣，“走吧，我还得找……”她急忙将恐九的名字吞回去，“还得找回去的路呢。”

白莙被惊醒了，从莫名的思绪里脱离，看着前后弯弯曲曲的街道，和横斜交叉的小巷路口，“呃……我也没来过这，不如我叫几个家里人来接我们吧。”他刚刚抬起手腕，忽然发现脚边有个东西。

那是一团黑咕隆咚，呈圆形的……生物。起先他以为是块大石头，但是马上醒悟过来，刚刚脚边根本没有这个东西。随即，它动了，把白莙吓了一跳，甚至退开了一大步。

“看起来是个星际宠物。”五莲倒不怎么怕，还探出身体挨近了观察着。

“不可能！”白莙连连摇头，“在帝都星际宠物是违法的，更何况那也是个稀罕的玩意儿，不可能出现在下城区。”

五莲忍住了嗤笑，“刚才出现的那些东西，都不应该在帝都出现。”

“呃……但是在下城区出现就不那么奇怪了，啊——”白莙又叫了一声，他发现那团黑色的东西站了起来，它有一只小狗那么大，椭圆形的身体下方缀着四条短腿，浑身黝黑，生长着粗短的毛发。

五莲试着安抚他，“你不要那么激动，它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也许就是某个贵族偷偷豢养的星际宠物跑出来了。”

白莙尝试着放松了一点，“你说得对，它好像挺乖的……”话还没说完，那一小团东西就蹦跳着，啊呜一口咬中了白莙的右手，它瞬间张开一张大口，几乎占据了整个身体，将白莙的整只手掌包裹在自己的腔子里。

白莙的反应就像被电击中，浑身绷紧了，左手抓住那团东西，猛地扯下来丢开，右手摸向枪套。

“哇哇，嘎嘎嘎，家阿鲁！”那只生物被扔在地上，弹性十足地蹦起来，跳着脚尖细地叫喊着。不过它只能跳到人的腰部高度。

“嗯……”五莲歪着头打量，“看起来它正在骂街，一定是抗议你刚才粗鲁的行为。”

白莙的脸色很差劲，“有个坏消息：它刚刚把我的视讯器吞掉了。”

五莲有点想笑，“没关系，我可以联系……”她想到了跑丢的恐九和宫南烟，马上脸色也急转直下。

白莙瞪着眼前的生物，升起了杀心，他微微抬起枪口，却听到从一旁传来一声轻轻的，疑惑的呼叫：

“吞吞？”

跑过来的是个女孩，应该……是个女孩吧。她浑身破破烂烂的，披挂着很多的零碎，像个破布头缝合成的布娃娃。头顶戴着顶尖锥形的小高帽，已经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绿色，就像被某种不知名的菌丝感染了，但是倒没有难闻的气味，反而浑身散发着植物的清冷芳香。

她叫着“吞吞”这个名字，跑过来把黑球抱在怀里，好奇地望着白莙和五莲，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人，兴奋地说：“谢谢你们帮我找到吞吞，他是我弟弟。”

五莲嘶了一声，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她怀里的东西，又转去看看小女孩，最后看向白莙，低声问：“你了解这种情况吗？”

他筹谋了一下，将枪别回枪套，“不了解，但我能解决。”

他说着，缓慢蹲下身，以风光霁月的仪姿望着对面的女孩子，眼眸的波光微微垂落，纤长的一双羽睫半遮掩住波光粼粼的纯白眼珠，他将声音微微上扬，显得音质如玉，清越醇厚，“小妹妹，你知道怎么能出去吗？我们想到上城区。”

“别费力气了，她不知道。”一片阴影从上方投落下来，头顶响起了极为不悦的男中音。白莙循着声音来源仰头去看，见到了一团扁扁的宽脑壳，两只凸出的滚圆眼珠，分得很开，他没有一分人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将一条丑陋的大鱼掏空了，自己钻进去。

白莙的脸色很难看，要不是顾忌着脸面，早就尖叫了出来。

灰鳍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从他灰色的皮肤上比较难以辨认。他皱着两只圆眼珠之间的平滑的皮，不善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上城区来的家伙，尤其是白莙，用沙哑的声音说，“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回你们的上城区去！”

白莙举起两手，示意对方平静一些，“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两个人也只是想回去，但是这个地方太复杂了，我们第一次来，根本找不到方向。”

火柴姬好奇地瞪着他们，“你们是从上面来的？比这里更上面的地方？”

她仰头努力地张望，但是周围堆叠的建筑物，像是仓库里满满的货物，一直堆到视野范围之外，她看得累了，低下头揉揉眼睛，“你们不会是从太阳上来的吧？”

对于她的童言童语，白莙没太在意，他一心盯着灰鳍，近乎用央求的语气说：“只要告诉我们一个方向，或者给我们一张路线图，我们马上就走。”

灰鳍打量了他一阵，用前端的鼻孔重重喷出一股气，“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

火柴姬笑嘻嘻地在边上说：“灰鳍也不知道的，他就从没有走出过下水道，顶多是到上层地区交换点货物。”

灰鳍马上恼羞成怒，“搞得好像你知道似的。”

“我知道呀。”火柴姬嘿嘿地笑起来，“我从下水道的通道里到达过下城区边界，我看见了黑色的士兵把守的门，应该就是他们找到的出口。”

灰鳍的回应是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一个人跑到了边界？你知不知道那些黑色的士兵有多残暴？他们要是发现了你，完全可以马上击毙！你这是去找死！”

“呃……”白莙略微举起手，想要发表不同意见，“实际上巡城卫只是把守入口不让下城区的居民混入上城区，他们不会随便开火的。”

“你闭嘴！”灰鳍心烦地训斥他，“上城区的人只会打乱我们的生活，你们从来都不安好心。”

“你们的生活？”白莙左右张望着，四周的环境让他不忍直视，“你们的生活还有哪里需要别人来打乱？这也叫做生活吗？”

“咳咳。”五莲干咳了两声，示意他收敛一些，她靠近了火柴姬，柔声细语地说：“能不能请你为我们带路？你一定对周围的环境特别熟悉吧？”

说到通路，火柴姬马上骄傲地挺直了身体，“那当然，我知道下水道的所有角落，我从来不会在下面迷路。”

灰鳍也干咳了两声，他把火柴姬拉到一边，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说着悄悄话，“他们很可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怎么通过边界，到这里的？为什么黑色的士兵没拦住他们？”

靠着她单纯的思想，根本无法理解这件事，火柴姬只能跟着发问，“对啊，为什么呢？”

“所以说，我觉得他们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说不定是带着任务来消灭我们的……间谍，之类的。”

火柴姬用诡异的眼光看着他，“灰鳍你……你是不是病了？蜗牛爷爷说，变异种很多精神都不太稳定，有的人有被害妄想症，你是不是……”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恨恨地攥着她的双肩，“你清醒一点！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不是朋友。”

“他们虽然算不上朋友，说敌人也太过分了吧？”火柴姬不似他那么神经质，“他们只是勿入了这里，想要出去而已，根本没有伤害我们。”

“他们是上城区的人！”灰鳍瞪大了眼睛，让原本就滚圆的两颗大眼珠子惊悚地撑开，“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甚至都不算是人！”

火柴姬弱声弱气地说：“说实在的，有些时候，我也不敢确定你算不算是人……”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很认真呀……”她偏过头，又偷偷地打量了几眼站在那里的五莲两个人，“上城区的人长得格外的好看。”

灰鳍感到深深的无力感，“难道就是因为他们的模样好看，你就要帮他们？就像你隔三差五地，就跑去偷看那个落水洞之光一样？”

“是呀。”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灰鳍的鱼头垂落下来，扁平的嘴软软地顶在火柴姬的头顶，他的这种行为相当于在表达自己的妥协，惆怅了一会儿，灰鳍终于愿意回到现实来，他把自己的脑袋从火柴姬的颅顶上拔起来，“好吧，我跟你一起去，把他们送回边界处。但是！你不准接近边界！”

她点点头，“放心吧，我只是想看看上城区的模样，我一个人到边界时，只敢远远地张望一眼，根本没看清远处的样子。”

五莲和白莙等在原地，看见那两个人回来，气氛似乎融洽了很多，没有刚刚的剑拔弩张了。

灰鳍代表两个人说话：“跟上来，但是不要到处乱跑，最好也不要四处张望。你们要出去，就要听我的话，这里我做主。”

白莙点头同意，“当然没问题，我们出去后，我可以提供一些酬劳。”

他摆摆手，“那些以后再说吧。”

火柴姬抱起了煤球一样的怪异宠物，兴致盎然地招呼几个人：“我们走吧，我从来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远足。”

五莲好奇地看着她，以及她怀里的东西，“你为什么管这个叫弟弟？它到底是什么？”

火柴姬的眼睛闪亮起来，好像回想到了多么美妙的事，“我上次觐见神明大人的时候，求他给我一个弟弟，他就把吞吞给我了。”

五莲对于她说的东西，完全摸不着头脑，于是与白莙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他也迷惑地摇了摇头。倒是灰鳍哼了一声，回答：“那是一只混血种，辐射星的混血，你们没见过吗？它们喜欢吃矿物，根据消化的元素不同，外表会表现出不同的颜色。”

五莲“啊”了一声，“原来这个就是混血种？我还以为它们大致上是人的外形。”

“星际混血太多了，模样也千变万化，什么样子的都有。”灰鳍思考着回答，“相比于我这类的变异种，混血种更加多样。”

白莙自从听到了混血种几个字，人就微微地僵硬了，他不动声色地远离了火柴姬和她怀里的东西一些，脸上也勉强隐藏着僵硬的嫌恶。

五莲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继续问：“那神明大人是什么？是掌管下城区的土皇帝吗？”

火柴姬歪着头，疑惑地回答：“神明大人就是神，他保护我们。”

灰鳍的脸色严肃了很多，“祂盘踞在最底层，但触须伸展到了每个角落，全知全能，确实是一尊神。”

五莲迷惑地看着白莙，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他咳了咳，低低的声音说：“可能是一只很特别的混血种。”

这个解释比一尊神，确实更能得到五莲的理解，她默默点头，安慰性地说：“帝都真精彩，比我想象的丰富多了。”

灰鳍奇怪地问：“你不是帝都人？你不是来自上城区？”

“我是东联邦的人，”五莲挺起胸膛，“东联邦目前还在正式成立建设当中，欢迎各个地区各个种族的居民迁移加入，如果你们在西联邦过得不好，欢迎加入我们的新政权。”

灰鳍的神情诡异起来，火柴姬有些诧异，加入了谈话：“但是我们过得很好呀，我很喜欢住在下水道里。”

“……那你应该知道，下水道是什么意思吧？”五莲感到和对方沟通是一件过分难的事情了。

她怀里抱着的吞吞也适时汪了一声，好像在对她说的话表示赞同。火柴姬将脸埋进了粗短的毛发里，“你看，吞吞也喜欢住在下水道里，和我们在一起。”

白莙冷淡地问：“那你能让它把视讯器吐出来还我吗？”

“啊？那……如果它拉出来了，我一定会还你的。”

白莙转过脸，一字一字重重地说：“不、用、了，扔、掉、它。”

他们循着狭窄的石阶，围绕着一块巨大破旧的石迹遗骸一路向下，对面是整幢状似遗迹的古旧民居，乍一看就像旧罐头盒子，一个一个密密挨挨地垒叠上去，一直叠加到视界范围以外。有的时候，五莲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微缩的人造景观里，这里是人工搭建的，用废旧的材料：铁罐、吸管、废弃电池还有死掉的生化机器人身上拆下的零件。

“到了。”五莲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这里是一处比较平坦的洼地，头顶的民居建筑物已经变成一团巨大的阴影，隐秘在灰绿色的雾气和灯影里，到处都灰呛呛的，充满着迷离的潮湿。

五莲感觉很不好，她小心地将手掌落在体侧的猎刀柄上，小心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站台。”火柴姬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神情和语气的转变，“虽然从下水道的通道里走更快，但是那里很狭窄，灰鳍可能会卡住。坐列车也很方便。”

“列车？”白莙的语音甚至有点走调了，“这里哪来的列车？下城区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工程！”

应和着他的话，一声汽笛声从远处响起，从朦胧浓稠的雾气当中闪烁起两团明丽的光亮，凌乱的敲打一般的响声当中，一辆破破烂烂，好像儿童用积木垒成的稚拙玩意儿到了眼前。

它甚至看起来不太像一辆车，浑身悬挂着零零碎碎的东西，要不是它能跑得起来，五莲甚至怀疑这是拾荒者的巢穴。

白莙感觉自己要崩溃了，“这是什么？我们、我们要上去吗？我不！我不会乘坐这个东西的！它看起来随时都会解体！”

火柴姬十分狐疑，“解放号运行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它是天神大人带领我们修建的。”

白莙一卡一卡地转动脑袋，眼睛瞪大，不可置信，“你是说，这个东西几十年都没有检修过？它甚至是一个混血种，指挥着你们这群不懂机械理论的人制造的？”

灰鳍十分不满，“你好像完全看不上我们的技术，和我们的历史？那你可以自己走，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定居下来。”

他背对着五莲，长长地叹息一声，一副完全被打败的样子。但是站在身后的五莲清楚地看到，他背在后面的手抖动着向着配枪伸展，差点拔枪而出。五莲用复杂的眼光打量着他，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迈上了列车。

里面很昏暗，落脚处伴随着零落的杂响，地板蛀得破开几个大洞，露出底下复杂的结构。两边有两排污糟得看不出颜色的座位，狭窄而坚硬，有些位置不知道被什么样的物种坐过，留下一滩黏黏的液体。

吞吞发出一声似欢呼的鸣叫，汪一声跳下了地面，弹起跳上了一个空座位，乖乖地团坐在上面。火柴姬就在它旁边坐下，“吞吞很喜欢乘坐列车，但是我需要积攒几天才能攒到一张车票。”

她的脸有点垮下来，这节车厢的前门被打开了，一个高挑的人形东西滑动着进入，到了跟前，才能通过姜黄色的灯光辨认出，那是一个生化体，脸壳偏向女性，头顶披散着丰沛的白色发丝，消瘦的身体上穿着陈旧的深色制服。她的关节结构简陋，动作刻板笨拙，基本只能滑行着移动。喉管的部分有个敞开式扬声器，机械音反复播放着：“请交费买票，请排队上车，请不要拥挤，请交费买票……”

灰鳍刚把手掏进口袋，白莙就施施然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来买票，怎么能让下城区的居民帮我们买票？”

他掏出一枚闪亮的星币，在他白皙的手心里烁烁放光。然而生化义体售票员拿在手里，歪着脑壳辨认了半天，用没有表情的刻板面孔说：“对不起，请用真币买票，无法辨认此种货币。”

白莙差点吐血，“什么意思？你连星币都辨认不出来吗？你这种机种太落后了，应该淘汰了！”

灰鳍无奈地把他拉开，掏出几张灰绿色的特殊纸张，厚度很像纸板，但是柔韧很多。生化义体将他的钞票接过，清点了一下，“对不起，五人团体票需要40羽钞，还需额外13羽钞和5羽铢。”

“啊，”火柴姬从座位上跳下来，她从宽大的裙子口袋摸出几枚形状奇特的小贝壳，“我有一些零钱。”

灰鳍脸色难看，“你不识数吗？你的那些够13羽钞吗？”

“不够但是，”她忽然笑了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根据天神大人规定的，每个过生日的下城区居民，今天都可以免费乘坐列车，免费在天神大人那里领取一份圣餐。”

列车员的光学镜头闪烁了两下，照射出两道打量的光线，将火柴姬笼罩在当中，“您说的没错，今天您可以免费乘车。”

“你今天过生日？”五莲惊奇地问，“在我们那里，生日是一个大日子。”

火柴姬欣喜地点头，“在这里也是一个大日子。”

只有白莙独坐角落，感觉世界观连同他自己都裂开了，“他们还印制了自己的货币……他们自己发行货币……”

灰鳍现在有点尴尬了，他抚摸着自己短短的鼻前端，“我们到哪一站？你对附近熟悉吗？”

“不太熟悉，要是能进到下面的通道，我就很熟悉了。”火柴姬一边思忖着回答，一边抽动地点击着自己的手指，估算着列车正在经过地下通道的位置。

“不对！”白莙忽然跳了起来，“她……那种东西怎么会知道你今天真的过生日，他们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你们的出生日期的？”

“我们的编码呀。”火柴姬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难道你们上城区的人没有编码吗？”

“我……我们……”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五莲感到一阵阵的好笑，“哈，谁敢让别的家族的人，在自己身上内置编码？那不是相当于在身上装了个定位器吗？”

她说得对，将身份编码种植在皮下组织的技术很简单，但是由谁来做，却是一个重大问题。如果按照现在联邦政权内波橘云诡的关系，是根本不可能推进下去的。

“但是……”白莙显然因为过于惊愕，有点语言系统错乱，“你们是怎么做到内置编码的？我不相信！”

“是神明大人做的，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神明大人会亲吻我们一下，神吻会把编码放到我们身体里面。”

两个人麻木地看了看对方，白莙现在已经做不出惊讶的表情了，他呵呵地笑了几声，“你们就从来没有产生过疑惑，那个在婴儿身体里打上编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灰鳍抬起脸，看着他，“那你们想过，教你们修改因子，基因编辑的是谁吗？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个……东西？”

白莙霎时间像被冰冻住，他被一支冰箭射穿了，感受到了透心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