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间谍

诺里窒息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小心打量着白茗，观察她的情绪现在怎么样。她看起来……也不是太生气，诺里小心翼翼地说：“我一直在生活当中仔细地观察这个地方，我觉得应该先了解东联邦。”

“反正都要炸掉，你了解它干嘛？”

“不是呀，经过了这几天的了解，我觉得东联邦还有很多的秘密。”

白茗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反正都要炸掉，你管它什么秘密？”

“不是呀，如果说我们的最高统治是白蒐为代表的军部，你知道东联邦是谁在统治吗？”

白茗看着她，懒得再重复一遍了。

诺里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粗浅地了解了一下，竟然是一个机器人！你说奇不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几个月前，一个机器人还差点把我们搞团灭了呢。”

“奇怪的地方在于，一定是有人制造了这个机器人，那为什么背后的这个人不亲自出面呢？”

白茗思考了一下，“也说得通哇，你说是谁造了十所圣杰呢？”

“十所圣杰的那段历史，我差不多知道，但是跟这个赛先生不一样。”

“说到底，你只是好奇，想要知道东联邦的秘密。但是这跟我们的任务无关。”

诺里没有别的话题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了，只好坦白：“你真的想这么干吗？你真的下得去手吗？”

“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我下得去手，我也不是第一次替白蒐干脏活儿了。”

“可是你不想结束这种强制劳役吗？这种恶心人的事会一次接一次，没完没了的！”

“我比你更清楚！”白茗暴怒而起，她打翻了藤椅，把沉重的小桌案及上面的东西挥到地上，但是仍无法发泄出内心的一团怒火，“只要白蒐还坐在家主的位置一天，他就掌控着世界！就算他死了，他的幽灵也不会马上消散，第二个白蒐很快就能诞生。蓝星的联邦政府已经烂透了！从里到外整个完蛋了！”

“那我们更应该团结。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抵抗白蒐的幽灵，还有死也不僵的军部残余。”

“你想的太简单了，”白茗的脸上除了无所适从的愤怒，还有一抹深藏的绝望，“眼前是一座庞然大物，我们太渺小了，就算你什么都不要了，舍弃一切螳臂当车，还是什么也颠破不了。”

“那是因为你口中的‘我们’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如果所有的帝都居民都站在我们这边呢？如果再加上东联邦，加上流浪在外的机械师和变异种呢？数以千万的人站在白蒐的对立面的时候，天地应该变了！”

白茗很久不能回答，她纠结地在原地走了一圈，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就站到你那边。但是你要记得，我的选择等于搭上了我和白荨的两条性命，还有无数白氏后裔的命运！你不要辜负我！！”

斐尔卓和金莱找到夏味时，她被藏在距离湖边不远的地方，装在陆行装甲里。

斐尔卓砸开装甲舱门，进去把夏味拖出来，她一离开驾驶位就醒来了。金莱在外面满脸的焦急，慌忙地问她：“你没事吗？白茗对你们动手了吗？”

夏味表现得还很平静，“我没事，白茗能把我怎么样？所以，她带着任务来的吗？”

斐尔卓焦急地继续问：“她把诺里带走了？”

“诺里不见了？”夏味打量了一圈周围，“为什么呢？”

“为了让你们都能活着。”白荨从后面赶上来，他因为看不见，走得很慢，落后了一截，“她单独带走能搜寻到东联邦位置的诺里，两个人就能完成任务，你们就能侥幸活下来了。”

金莱两个人还是对他很气愤，气氛一时僵住了。夏味看着他们几个人，还有奇怪的场面，“那我们也得去找她们两个呀。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诺里，也找不到目的地了，这有点难办……”

“但是她的机器人留在飞艇上，”白荨马上想到了，“她与机器人管家之间还保持着联系。”

金莱马上捕捉到了矛盾的地方，“你应该与白茗站起一边，她独自带着诺里走了。你却帮助我们追上她，你不觉得矛盾吗？”

“我失去和她的联系了，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所以需要追过去弄清楚。”

金莱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说，白茗有可能改变了主意，不去完成任务了？”

“不是没有可能。”白荨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思考，“白蒐用白氏全家的未成年人威胁她，她一时间被吓住了，也有可能转过头来又想开了，毕竟白氏一向没有什么兄友弟恭的亲情。”

斐尔卓思考着说：“也有可能是诺里反而控制了她呢。”

“呃——那倒不太可能。”金莱忍不住把实话说出来，“白茗不可能拉跨成那样的，我更相信她自己醒悟过来了。”

“那提米科玛在哪呢？”夏味转头看了一圈，不见那只圆筒形状的小机器人。

“它留下看飞艇了。”

提米科玛现在过得很舒服，它躺在一张放低的躺椅上，胳膊腿向四周大敞着，整个机摊成一个大字型。斐尔卓走近船舱，直接把它从躺椅上薅起来，放在地上，抱着两臂站在它面前，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地说：“联系诺里，我们要跟她通话。”

“唔，”小机器人有点不情愿地回答，“但是主人没有主动联系我，我不应该打扰她。”

“什么叫打扰她？”金莱十分地搞不懂，“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快点，呼叫她！你不是能直接和她链接，看到她的视角吗？”

“你知道，什么叫隐私吗？”提米科玛叹了口气，“好吧，我连通她了。”它把脸部的电子屏变成显示屏，里面闪烁了几下，忽然呈现出一副热气蒸蒸的场景，几个石砌的池子里泡着一群衣衫尽褪的女人，放眼处都是滑腻腻，白条条……

婓尔卓和金莱霎时间转过身，不敢看屏幕上的东西。夏味呆呆地站在那里，听见旁边白荨询问：“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了？”

“呃——”夏味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场景，就听见从扬声器里传出了诺里的声音：“咦？提米科玛？你怎么这个时候链接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倒没什么事，但是他们想要找你。”提米科玛打开摄像头，诺里看见了站成一排的几个人，金莱和白荨脸上还有互殴后的淤痕，婓尔卓倒是都已经愈合了。她沉默了一下，从浴池里钻出来，到换衣间的隔间里。

看见她从头到脚都很好，婓尔卓平静了很多，按照对她的了解，差不多也能想象她这些天的情况。

“你是玩得太高兴，把我们都忘了吗？”

诺里猛摇头，“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络？”

“我住在一个东联邦机械师的家里，不方便联络。”诺里的眼睛偏向一边，一副心虚的样子。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提到这个，诺里就不困了，她马上讲了一大段自己的计划，“我要深入了解东联邦，首先，我继续扮演一个流浪机械师，在这里暂住，摸清他们的权利结构和社会关系网。然后我要想办法跟他们的领袖谈一谈，看看有没有办法交易一下，把两个驾驶员换回来。”

“唔……”夏味打断了她，“你的这些想法跟白茗说过吗？她有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然后威胁你直接把这里炸了？”

“有，不过我刚才说服了她。”诺里用淡然的口吻说，实际上她刚才差点吓尿了。

“在你的计划实现之前，你暴露了怎么办？”斐尔卓严肃地问她。

“嗯……”诺里没想到这一点，“我可以找恐九和五莲掩护我。”

夏味忽然扭过头，“五莲她们还好吗？她有提起我吗？”

诺里点点头，“她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一提起你就喊打喊杀。”

夏味心虚地埋下头，但是她马上就激动起来，“我犯了个错误，五莲在帝都的时候，她的共生体死了，我想帮她把共生体救活过来，所以我就……就把生命因子从一个下城区的居民身体里取出来，想要放进阿莲的身体，利用那种神秘的有机质与无机质结合的组件，重新激活共生体。”

“那之后呢？失败了？”诺里有点奇怪，“可是就算失败了，你也已经尽力，五莲也不应该恨你才对。”

“我不是失败了，我是闯祸了。”夏味叹息，“我把阿莲变成了一只……极具十所圣杰创作风格的怪物，所以她才恨我。”

“啊……”诺里沉默了一下，“我有点想去看看了，生命因子和共生体结合，会生成一个什么东西。”

斐尔卓没有让她转开话题，“把你的位置传输给提米科玛，我们会去跟你汇合。”

“啊？”诺里有点呆滞，“可是……这里是东联邦哎，目前和我们是敌对关系，未来很可能会开战。你们来了，目标也太明显了。”

“你能扮演流浪机械师？我也可以扮成一个探险家。”

诺里的嘴唇张了张，没有说出来，旁边的金莱先开口劝阻他，“你不行，亚当的脸太出名了。”

夏味马上举手，“就是！潜入也应该让我来，我多像一个流浪机械师！”

“你也不行。”金莱马上扭过头，“这里不比荒原，那些东联邦的人也不是智力低下的变异种，他们有智慧，跟我们一样，你一个人太容易暴露了。”

“那我们就伪装成流浪商人，或者探险者团队，移居到东联邦。他们现在正积极地收纳流落在荒地里的人，包括变异种和混血种，我们很容易能混进去。”

诺里很奇怪，“你为什么非得要进城？我目前已经掌控了局面，也没有危险，你急什么？”

“你说呢？”斐尔卓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还记得不久之前在星盟走丢了，发生了什么吗？如果不是我和黑主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和星盗一起流浪去了？”

诺里低下头不说话了，夏味帮她转开了话题，“那你有找到黑杰克他们吗？”

“啊，我找到了。”诺里看了看视讯器上的时间，“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就正在接受东联邦人民的批评教育呢。”

从天街回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诺里还特意赶去了广场上，看见针对黑杰克两个人的批评改造大会也结束了，跟昨天一样，赛先生攥着他们两个身上的铁索，跟牵狗一样把他们押送回看管的地方。

诺里叫住他，走到赛先生身边，热络地问候：“晚上好呀，今天的集会结束得有点晚啊。”

赛先生平静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诺里把自己印制的宣传单给他，“我的维修小摊要开业了，如果有需求，请您一定来光临呀。”

赛先生把纸张接过来，纸制品在东联邦不是很贵重，他们的人力远比帝都多，人造纤维价格也便宜。他快速阅读了一遍，然后婉拒了，“我有固定的维修人员，不需要别人。”

“你也可以介绍朋友来呀，你有不少的生化人朋友吧？”

赛先生愣了愣，“不好意思，我认识的共生体，都是由它们各自的主人负责，如果共生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主人不能修复，那么多半也是没有救了，我不认为你能维修。”

诺里觉得很好笑，“你可以不用这么认真，说几句话应付我就行。”

他很不解，“为什么？你明明真诚地邀请我，我怎么能应付你？”

诺里叹息一声，“那您可比人类要真诚多了，很多人是做不到的。”

站在后面的黑杰克和白蒂始终很安静，他看着诺里站在自己对面，演着戏和机器人虚与委蛇的场面，就感觉一阵焦躁。

诺里的生意风风火火地展开了，没几天，她就成了整条街最受欢迎的人，比柳诗这个本地人还受街坊邻居的喜爱。

“小娜丽，晚上能到我家里一趟吗？我的电视又坏了。”

诺里从小型飞行器底盘下探出头，跟远处的青年打了声招呼，“没问题，晚上7点，我准时到。”

王善才提着包裹来时，就看见诺里忙得团团转，上个人刚把飞行器提走，马上又有人骑着陆行装甲来了。

“你的生意挺好呀，真没想到。”

诺里打开工具箱，扫视了一眼那辆小巧的单人陆行装甲，“我也没想到，这里会这么缺机械师。”

对面的顾客是个女人，她一身战斗轻装甲，看起来是个巡卫队的成员，笑嘻嘻地跟王善才说：“是苏络大姐推荐我来的，她说去维修中心好几次都修不好的问题，找小娜丽一下子就好了。”

“装甲没问题，你的充电桩该换新的了。”诺里说着，心里却在想：去维修中心好几次，是因为每次都要送去不同的部门检查。

女人有点发愁，“那就是个大工程了，我的充电桩确实用了好多年，但是当年建机库的时候，一起安装的充电桩，现在要换的话，不是要拆掉机库吗？而且我的充电桩型号很旧了，如果换新式的，可能电路也要改。”

诺里抓着一块抹布，擦拭着自己手上的机油，一边说：“据我这几天的了解，你使用的那种老式充电桩其实是不错的，现在最新式的生物能充电桩不如你的稳定。你留一个地址，我想去看看。”

又送走了一个顾客，诺里终于有闲暇跟王善才说话，“我要的东西你都弄到了吗？”

“对，”他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弄齐了，你要的那一大堆传感器。我怎么不见别的机械师用这么多？”

“因为大部分机械师在维修中心上班，他们需要的东西维修中心会提供。而且，说不定真的会有人带着共生体来，到时候这些传感器就有用了。”

“你怎么还不死心。”王善才很无奈，“有共生体的，除了机械师就是驾驶员，但是没有人会让别人碰自己的共生体。”

诺里看着他，“你有吗？共生体？”

王善才僵硬了一下子。

“你有！”诺里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刹那的反应，“让我看看嘛！”

“好吧好吧，”他拗不过，“你凑过来。”

诺里好奇地走近了一些，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圆球，像是一团装饰物，拧开圆球，里面是一个……呃……像两根金属棍交叉在一起，组成的一个小玩意儿。

诺里看了半天，把头歪过来歪过去，从各种角度去看，“这是什么？”

王善才把金属棍放在自己手掌上，那两只小短棍支棱起来，用滚动的方式往前走了两步，他用看宠物一类的爱怜眼光，看着自己掌心的小东西，“我小的时候也畅想过当一个驾驶员的，可惜后来发现，我实在没什么天分，所以共生体一直没有什么成长，我也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在它身上。比起整天研究枯燥的生化义体，我更喜欢当个流浪商人，到处去做买卖。”

“那很好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是人的自由嘛。”

“可惜大多数人不像你这么想得开，在维修中心的人眼里，我就是个心里对自己没数，只会做梦的失败者。”

诺里不同意他说的话，“可是那些人可能这辈子也没走出过东联邦，你却已经去过蓝星上大部分的地方了。流浪商人、流浪机械师、内勤机械师、驾驶员……这些只是不同的工种而已，没有高低的分别。”

他失神了一下子，“你说的恰好是东联邦追求的未来，人人平等，没有高低的分别，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发挥自己所长。不过，要实现它是很难的，只要是人，总是会互相比较，有比较就有高低的分别。”

“我不想跟你辩论这个难题，”诺里看了看时间，“我晚上还要去几个地方□□。这些传感器多少钱，上次给的够吗？”

王善才摆摆手，“月底一起算吧。”他没什么意趣地把背囊甩到身后，“其实一直在外面溜达，也没什么意思，五六年之前，我还很快活，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只觉得空虚枯燥。所以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当初要是一心好好学习，当个驾驶员，是不是现在过得更好一些？”

诺里不想胡乱评论他的这些想法，只是打趣了几句，“学校里的学习跟坐牢差不多，你坚持不了的。”

“你是个学院派的机械师吗？”王善才忽然发现自己对诺里的了解很少，“我觉得不像，学院派的机械师，一般不像你这么经验丰富。我见过一些，特别是那些维修中心的人，他们喜欢讲一大堆的理论和专业术语，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就是干不好手上的活儿。”

诺里听了他的笑话，扯起嘴角笑了笑，他说的东西让诺里想起了丘英老师曾经的教育。丘英也很讨厌某些学院派的机械师，他还在铁血军服役的时候，就与几个很难搞的家伙共事过，从那时候起，他的名声在帝都贵族里就不太好，学院派的机械师都说丘英.谢尔士是个恃才傲物，不屑与别人协同合作的人。丘英则说，学院派机械师都是迂腐的老顽固，虫族已经干到脸上了，还在打开操作手册，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诺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关闭了摊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收摊了吗？”

诺里一转身，看见一个鬓发斑白的男人，他的面孔看起来有一些年纪了，但眼光清澈而沉静，身形也英挺健壮，灰发理得很短，看着像个退伍士兵。

“刚要收，您有什么需要修理的吗？”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卡片状的东西，在傍晚的夕阳里闪烁着金色。“我有一套卡组，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上面的光纹图案有部分损坏了。”

他拿的东西挺稀罕的，诺里十分感兴趣，接过来，发现光滑的卡面上，分布着密密的凹凸纹理，第一张是个穿戴兜帽的孩子，低头观察一株发光的植物，背景是蛮荒的野外，地形走势极端，山岭奇崛，石窟林立。她看了一会儿，在夕阳之下，那朵发光的植物缓慢地开放了，小孩儿把花摘下来，他的兜帽滑落，露出下面一张白皙的面孔。

每一张卡牌都是会变动的，但是后面的几张灰了几块，像是金色的光点从牌的表面消失了，颜色变成了灰白，灵动的光彩和动态都不见了。

诺里忍住了没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感觉非常可惜，“真美呀！不过您愿意留下让我研究几天吗？”

他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如果几天后修复好了，能送货上门吗？”

“可以呀，请您留下地址。”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姓名：御圣庭，地址：空明环岛，御圣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