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人类契约 > 面具之下

面具之下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闹钟像颗炸弹一样猛烈地爆开,马上心脏也一起爆开了,诺里猛睁开眼睛,瞪着上方粉红色的帷幕和流苏,像个植物人呆滞了很久。

提米科玛遵照着程序设定,从充电支架下来,滑动到床边,胸前的闹铃还在工作。

“主人起床了!要迟到啦!”

斐尔卓从衣帽间里出来,看了一眼卧室里的情景,“一切正常吗?”

提米科玛回答:“很正常,和平时的每个早上一模一样。她已经被低血压打败了。”

斐尔卓走到床边,看着瞪大眼睛的诺里,“真的要迟到了,快点起来,你需要我抓你起来吗?”

诺里挣扎着坐起身,“我一定要删掉提米科玛身上那个闹钟程序……不然我早晚要得心脏病了。”

斐尔卓拉住她一只手腕,帮助她坐起来,一边审视着她的反应,她很正常,没有异样。

姜尚坐在餐桌前,爱丽丝管家和罗莎莉也在,几个人看了一眼诺里,只有姜尚念叨了几句:“快点吃饭,要迟到了。”

发现他还在看新闻,诺里忍不住问:“你不怕迟到吗?”

“我是学院长,又没有人监督我上班,再说了,我又不需要上课。”姜尚瞪了她一眼,把视讯器表盘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她能够看到,“全民投票,选择电影结局?这是你的点子吗?”

诺里点点头,“不好吗?”

“你知道会增加多少工作吗?统计那么多的投票和意见,需要多少人力?”

“可以让提米科玛统计,它自己就行。”

“嘎?”小机器人顿住,然后它摆出怨念的表情,“我的主人从来没有生活,她也不让我有生活……”

“她来了。”那一句从风里飘来的话,又在诺里耳边响起来。她被冰凉的触感一惊,瞬间抬头,看到的都是熟悉的场面,都是熟悉的人。

莫名其妙地站起来,诺里把剩下的半块食物块塞进嘴里,经过餐厅窗子的时候,又返回,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身后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诺里奇怪的行为。

法斯宾娜凑过脸去,跟爱丽丝咬耳朵,“她什么时候那么爱美了?以前我从来没见过她照镜子。”

爱丽丝也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可能是开窍了。”

诺里转回身,几个人立马分开,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斐尔卓打开飞鸟座的侧门,示意她上来,“别骑你那辆装甲铁嚎兽了,我送你吧。”

鉴于自己似乎有记忆空缺,这种状态确实很不对劲,诺里也接受了他的提议。她上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他回答得很顺畅,没有迟疑,看起来很可信。但是诺里无法马上接受:

“那我怎么……记不得后来发生的事了?”

斐尔卓观察着她的反应,稍微打趣了她一下,“你担心我骗你?还是担心我做了什么?”

“我不担心……”她的表情实在不符合嘴上说的,眼光在窗口乱瞟,心里乱糟糟的。

“我录下来了,你想看我可以传给你。”

“什么?!”诺里惊愕地转过脸,“你录下来了?为什么?除非当时情景不对劲,不然你为什么要录下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刚才又说没有事?”

斐尔卓转成自动驾驶模式,他抬起手腕打开视讯器屏幕,调出隐藏文件夹,把一个视频发送给诺里。

她看着收到的文件,沉默地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播放它。

镜头有点摇晃,画面的内容是斐尔卓的脸,他贴着镜头有点近,所以不是太清楚。可以看出他在移动,镜头也跟随着上下起伏。从他的肩膀一侧,露出了诺里的脸,她的表情和平常大不相同,十分生动,充满了情绪,开怀舒畅的,整个街道的华美灯光都被收录到瞳眸里,整个人像一只小羊羔趴在他的背上。

斐尔卓抬起一只手,应该是为了摄像头能收录到更多的画面,他的脸一时入画一时出画,声音断断续续穿插在画面里,“开始录了,你再不回去,她就会看见你了。”

“诺里”从他肩膀一侧探出脑袋,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有些神经质地笑了,“她会看到?那我开始兴奋了。”

然后她扳过斐尔卓的脑袋,在他嘴唇的位置啄吻了一下,发出吧唧的声音。并且还不满足地咂摸了几下,重新覆盖上去,舌尖如蛇,灵活地钻动着,在他金属的表面轻舔、深吻……

诺里啪一声关掉了视频,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能发出声音,“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觉得她在挑衅,也可以说是宣誓地盘。”斐尔卓轻松地回答,他对视频里的东西不太在意,“她就是想惹到你,让你生气。”

诺里感觉心里更加混乱,可是目的地已经到了,学院的前门就在眼前。她必须停止思考下去,开始今天的学院生活。

斐尔卓想要安慰她几句,“至少你现在知道她的存在了,也不算完全处在下风。而且,我总觉得她并不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恶意,她玩的意愿占多数。起码目前为止,我还能哄着她玩下去。”

“……”诺里继续目瞪口呆,“你、你那是哄着她玩吗?明明是你们一起在玩我……”迷茫和失措逐渐消失,一切情绪变成愤怒,诺里一把甩上车门,开始咬牙切齿,“跟我来这一套?看我怎么收拾她……”

“悠着点,”斐尔卓从另一侧下来,“毕竟她就是你,小心用力过猛伤到自己。”

他们来得还是有点晚了,诺里进教室时,宁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前了,他身前摆着一只小号的虫族模型。诺里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毫不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一个诺里坐在椅子上了。

她一脸阴郁地走过去,把自己的背包和课本不客气地摔在桌面上,朝着那个一脸邪笑的诺里喊:“滚开!”

那个诺里没有动,舒展地仰起头,“你不是最喜欢分享了吗?为什么对待陌生人可以慷慨解囊,对待自己就斤斤计较?”

“你对‘自己’这个概念有误解,一个正常人,不会不承认‘我’是我。”

2号诺里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没错,你和我肯定不是正常人,这一点我们都达成共识了。”

周围的人全部惊呆了。玖鸠就坐在诺里旁边的位置,亲眼看着她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前,然后对着一片空荡的座位摔摔打打,还对着空气叫嚣滚开。

夏味坐在斜前角,转过头懵逼地对着玖鸠问:“她怎么了?”

“鬼才知道。”玖鸠同样一脸懵逼的表情。

宁奇老师非常尴尬,他一向温和惯了,从来不会呵斥这群第二姓氏学员,幸亏他们也都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现在诺里打破了这一层伪装的平衡。

“呃……姜诺里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宁奇硬着头皮走下来,看着诺里面对着空气背着身体站着,她一转头,从气冲冲的状态里缓和下来,人也平静了很多,老实地回答:“没有了,宁奇老师,她已经走了,现在没事了。”

宁奇的眼光乱瞟,看看她左右两边的空气,尴尬地附和了一句:“那代我跟你的朋友问好,她可能看不见我。”

不出所料,中午时姜尚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漫不经心地问:“宁奇.简宁从来不跟我告状,你到底怎么他了?”

“他告状了?”诺里摸着自己脑壳侧边,“我可能是有点……”她的话半途而止,盯着姜尚身侧的那个人影,她的样子相当熟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金发和金眼,还有苍白缺少血色的皮肤。诺里当时有点麻了,“你怎么又来了?”

姜尚头也不抬,“我也不想天天开家庭会议,但是你得先保证自己不惹事才行,或者你自己搞定,不要闹到我这里。”

“他说我怕你,因为我不敢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对面的那个诺里撇了撇嘴,从姜尚的一侧溜达到另一侧,又一转脸,笑嘻嘻地面对着诺里,“咱们来看一看,是你怕我,还是我怕你。”

诺里瞪大眼睛,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说:“我不怕你。”

姜尚一顿,抬起头看着她,随即呵呵了两声,“我知道啊,你当然不怕我了,咱们一直是各论各的,你叫我爸爸,我叫你祖宗。你看,家庭氛围多融洽?”

“我知道,你喜欢刚正面那种嘛。那正好,我也喜欢。这里就是游乐场,这里也是战场,我们就在这战个痛快,决定一下身体属于谁好了。”2号诺里走到门边,示意她出来单挑。

诺里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不。”

姜尚惊呆了,“不?咱们家还不够融洽?哎你还想怎么样?我连家主的位置都给你了,除了在家里随地大小便不行,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诺里瞪着门口方向,横眉怒目盯着空气,实则是盯着另一个诺里,“你找错重点了,谁做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做怎么样的主。”

姜尚一个战术后仰,“怎、怎么,你要干啥呀?你想做什么主?”

诺里站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很厌倦斗争和对抗,我已经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斗争了,我和灵质雾族战斗过,和瑞亚族战斗过,和十所圣杰战斗过,和东联邦战斗过……我实在不想再战斗了,但是不行!因为敌人还是在眼前,还是不肯放过我。”

姜尚跟着站起来,懵逼地看着她,“那个……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但是不要吓唬我……”

诺里哐啷一声打开门,人像根钉子钉在门口,眼睛望着外面的虚空,看起来她什么都没看,其实在与另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诺里对视着,她的这些话也是对那个影子说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反正眼前也没有其他的敌人,如果这不是最后一次,我就把它变成最后一次。马上就是解脱。”

风呼啦啦吹进封闭的办公室,把姜尚彻底吹醒了。把刚才那一顿关于“敌人”和“解脱”的话理解了一顿,姜尚霍然明白了什么。他惊惧地拨了个视讯给自己的助手黑卿,上来就大喊大叫:“快点带点人去保护白蒐!”

黑卿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啊?”

“她刚才说她要去刺杀白司令,快点带人保护白蒐,多带点!”

黑卿沉默了半天,似乎想吐槽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良久终于大吼了一声,“刚刚她在你眼前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拦住她的时机!你为什么不拦住她?现在我要怎么办?带多少人合适?整个姜氏所有人全带上能拦住她吗?!”

“你说的对。”姜尚忽然冷静下来,“一百来个人对她来说确实不够,我尽量把她拦在学院里,不让她出去。”

黑卿挂掉视讯,头痛地捂住脑袋,身边一个经过的人报告说:“刚才接到消息,机甲已经运回了,御虫女王号收回机库吗?”

黑卿跳起半米高,尖叫着:“不要!送走!送回去!千万别让家主知道了!”

经过的内勤文员原地吓傻了。

诺里在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路上暴走,她瞪着身边和她并肩行走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她同样也在怒目相视,不时用挑衅的语气拨弄诺里的怒气:“这里够空旷了吧?开始吧。”

强烈的气流鼓起身上的黑色制服,一只编织者从下摆钻出来,第二只第三只……布缕撕裂声从身体周围传出,所有寄居在制服里的编织者全部飞窜而出。双方使用的是同样的招数,一时半空里充满了来回流窜的编织者。路边的太阳能路灯被截断,破铜烂铁飞上天;垃圾桶被撞翻了,相邻的停车场被波及到,几辆装甲陆行船和小飞艇也被撞得七扭八歪,倒成一片。

诺里冲上方打了声口哨,一只体型巨大的先锋扑飞过来衔住她,带着她飞上了建筑物顶层。双方的交战继续,只是从陆战变成了空战。

囿雁冲进姜尚的办公室,“诺里疯了!她在外面发疯,能不能管管她?”

姜尚沉沉呼出口气,终于做出一个决定,“给在校学员每人发一个折叠盾牌,让他们有序离校,今天停课。”

“?”囿雁用愕然的表情瞪着他,“停课?那诺里你打算怎么办?”

“她发泄够了会安静下来的。”

“学院长!”囿雁忍无可忍地吼出声,“她在搞恐怖袭击!在公共场合里!现在还不管她吗?你想好我们怎么跟白司令交代了吗?”

姜尚还是不着急,“你放心,白蒐比我还要冷静,他才不会管呢。”

“好,你可以不管,但是诺里现在一个人在顶楼发疯,攻击看不见的东西,也可能在攻击她自己。你不能不管吧?你不怕她把自己弄死吗?”

姜尚站起来,“说的对,把斐尔卓叫过来。”

她的真面目已经完全暴露了,一只眼睛由粉色转成深红的血色,正中央的心形扭曲成一枚腥艳的血纹章,彰显着自己的妖异和癫狂。诺里死死瞪着她,周围是一片狼藉,她们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招数,把原本整齐的现场变成战场遗迹。

“这样是没用的。”2号诺里缓缓道来,“别人都看不见我,他们只能看见你,他们都知道你疯了,看见你在楼顶上发疯,很快他们就会来控制你了。他们都伤不到我,因为我不存在,他们只会伤到你。”

“他们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能消灭你就行。”诺里挥了挥手,四周飞荡的编织者汇聚到她身边,尖利的口器和节肢,就像一片金属针板排布在她身后。

“唉!”2号诺里竟然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从你那里分裂来的!就是你产生了我,所以你用错了消灭手段。”

诺里的视线凝聚到她的右眼,盯着那颗深粉色的妖异瞳仁,若有所思,“是眼睛的问题,对不对?那是朱魇留下来的一个梦魇,只要把那个挖出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自己的脸颊,慢慢摸索着右眼的下缘。

“对个头!”2号诺里明显气得不轻,“是你的欲望和渴望弄出我的!你想要快乐,想把自己想要的说出来!但是你偏偏又不肯,因为你不肯放过自己!你不允许自己快乐,逼着自己保持理智和中性情绪!你什么都能做到,但是什么都不敢做,一边是无限膨胀的夏娃的能力,一边是填不满的情绪黑洞,心里还有一片废墟一样狼藉的精神世界!你早就疯了,但是坠落之下还有无底的深洞,精神还有塌陷的余地,疯狂还在不停恶化!但是你又不敢面对这些,所以创造一个我出来帮你面对!!”

世界屏息了很久,在焦躁的安静里,斐尔卓终于沿着排水管爬上了顶层,他一越过安全栏,就看见诺里背着身体站在中间的位置,她一转身,茫然的表情像个盲人,右手抬高,把老式点45顶在自己太阳穴上,一副行将就戮的样子。

斐尔卓完全静止在原地,不敢发出一声,周围只剩下零件轻微的运转声。他终于开始挪动脚步,慢慢地轻缓地向前,抬起两只手,不想惊动她,“诺里……你能看见我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玻璃房子……正在分解……宇宙坟场里,粒子洪流刚刚消失……人造太阳,焚毁、溶解……”她的人性被屏蔽在躯壳外,暴走的数据流冲刷着光网,散发着电蓝色的眼珠像玻璃屏一样,排布着不停流动的信息。

“我爱你,但是不值一提。”

斐尔卓又轻轻上前了一小步,“对世界来说,你爱我是不值一提;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最顶级的浪漫奇迹。”

她的瞳仁转动了一下,像个机器那样冰冷木讷,没有生物的灵动。慢慢的,凝固的瞳光又开始流动,属于生物的生机又重新回到了玻璃体里,她眨动了一下,又一下,笼罩在眼睛里的阴影逐渐减淡,神志伴随着人性又流淌回了这副躯壳里。她立马就栽倒了,坐在地上,猛喘了几下,半天才能出声:“她说得对,我明明什么都能做到,却什么都不敢做,问题不在于我有病,问题在于我太差劲了,连我自己都厌弃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切片成好几个。”

斐尔卓简单听了几句,就立马又紧张起来,因为她不是释然了,也不是打算放过自己,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跟自己较劲。他又尝试安慰几句,“我觉得这些不是问题,换一个角度看……”

“佐伯是不是还没出院?”

她的话题转得太大了,斐尔卓愣住,“他毕竟中了一枪,现在可能刚从医疗舱出来。”

“那晚上我们去看看他。”

疑惑的眼光打量了她一顿,斐尔卓一时又揣摩不到她在想什么。“那,看望他之后呢?”

诺里摸着下颌,思索着什么,“我记得,当时是多萝西娅开的枪,是吧?”

不单是周围人行道和停车场肃空了,整个学院都在戒严,停课之后所有的教室和教师办公室都空了。囿雁黑着脸站在一层的学院长办公室门口,看着他们两个,“闹够了吗?”

斐尔卓刚上前了半步,想要阻止她继续抒发情绪,结果后面的诺里忽然说:“没有,还有事情没完。”

囿雁瞪大了眼睛,一贯冷淡的脸上是绷不住的愤怒,“你还要怎么样?把学校拆了好不好?”

“把学校拆了?”诺里竟然还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程度,当时囿雁更绷不住了,跳起来一小步,双手成拳往下坠,整个人气成弯弓形状:

“你有病快点去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发癫!”

斐尔卓急忙拦住她,显然她触发了不能触及的话题。

诺里貌似现在缓和了很多,没听到一样摆摆手,“我没事,我现在好多了,既然今天不上课了,我想去医院看看佐伯同学。”

“可怜的佐伯。”囿雁发自真心地感叹,“他平时夹在第二姓氏小组里,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学院长的千金惦记,变成发癫的一环。”

“?”诺里迷惑地想了半天,“她好像……说的是我?佐伯可不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

斐尔卓认真地看着她,“你老实地告诉我,究竟想要对佐伯做什么?我再判断他可不可怜。”

诺里把眼光转向另一个方向,略微想一想,忽然也感叹了一声:“可怜的佐伯。”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