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看着眼前停的满满当当至少有二三十辆装满了粮食和药草的大车,白芷和陈知白都僵住了。
好半天,白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何笑:“这就是你说的买了一点粮食和草药?”
“是呀。”
何笑点头点的理所当然,对她的反应有些纳闷,“这不是一点吗?”
“这当然不是。”
陈知白在一旁接口,声音闷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食。”
白芷摸着手上因为要去西宁而换上的布料顺滑的男装,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你家里到底是多有钱?能让你这么花?”
“只是不缺钱而已,应该算不上多有钱。”
何笑挠挠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西宁不是情况严重么?这段时间周边粮药价格飞涨,我手上钱不太够,才只买了这么点。不过,我已经写信找我大哥了,让他从江南运些过来,希望能帮一帮西宁吧。”
想不到,何笑不止是自己给西宁捐粮药,还发动他家里一起捐。
白芷笑着看他,眼神诚恳而感激:“西宁郡的人都会感谢你,感谢何家的。”
“好了,别说这些了。”
见那伙赶车的伙计中领头的那一个往这边走过来,陈知白忙催促道,“我们走吧。”
四人迎着走过去,却不曾想,领头的那人却是看了看几人中个头最小的陈知白几眼,面上有些为难,同何笑禀告道:“东家,官家发了通告,未满十六岁的不许进西宁。您看,这一位……”
后面的话,他吞吞吐吐没有说出口,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的确,知白年纪太小,长的又精致可爱,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根本没满十六岁。
“知白啊。”何笑赶紧好声好气的同他商量,“要不你就留在上谷吧?”
“不可能。”
陈知白摇着头,把自己躲在谢青葙身后,抓着谢青葙的衣角,“我一定要跟着七哥的。”
白芷知道劝知白没用,只看向青葙:“青葙,让知白留在上谷吧?”
谢青葙垂眼看向知白,还未开口,知白的眼中已经蓄了泪,可怜兮兮的看向何笑,恳求道:“何师兄,我想去,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知白长得好,诚心求人的时候连白芷都舍不得伤他心,何况是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的何笑。
何笑当下就心疼的不得了,都没管他说的什么,直接就答应道:“我有、我有,我肯定有办法。”
听他这样说,陈知白瞬间就变了脸,恢复成了先前那副冷淡的样子。
青葙没有开口的话就变成了无奈的笑:“何笑已经答应了,我们走吧。”
白芷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何笑一眼,何笑见了知白的冷脸,这时也清醒了,奈何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这样了。
直到坐上了马车,白芷还是忍不住问道:“何笑,说吧,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知白看起来满了十六岁?”
“他这个身高,再怎么变装也……”
何笑在知白的冷脸下慢慢消了音,苦着一张脸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好在咱们是进去西宁的,也只能试试拿钱买路行不行的通吧。”
拿钱买路。
秦忻说,送往西宁的粮食、药草、人手都由柏舟负责。
如果何笑拿钱买路的话,她有可能会见到柏舟吗?还是说,这种小事,其实根本不需要柏舟出面?
如果要见到柏舟的话,她要去见他吗?如果见到了,柏舟会愿意让她去西宁吗?
还没等白芷纠结好,马车已经到了上谷通往西宁的必经之路上。
同以往的畅通无阻不同,那里已经设了卡,旁边也有驻军安营扎寨。
赶车的伙计主动停了车,领头的去找驻军说明情况,很快,有军士过来检查粮食药品,也对领头的伙计说明:“在下替西宁郡多谢诸位。只是,西宁如今多有不便,为保大家安全,还请诸位返回。接下来的路程,将由我军士兵护送前往。”
伙计在一旁解释:“因这批药材特殊,东家特意吩咐了,派了四个懂点草药的人一起跟着,送去西宁。”
“特殊?”
为首的军士翻了翻手上的单子,但他不懂医药,也看不出什么,便问道,“是哪四位?”
伙计领他去往白芷他们所在的那车,在外面敲了敲,待何笑主动掀开车帘后,方才道:“就是这四位。”
“西宁如今许进不许出。”军士看着何笑,严肃提醒道,“你们知道吗?”
何笑点头:“我们自然明白。”
军士这才仔细的看了过去,看到陈知白的时候停了下来,朝那伙计斥责道:“军中新立了规矩,未满十六岁的不许前往西宁。这规矩前几日就通告了官府,你不知道吗?怎么还敢带他过来?”
见伙计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解释,何笑朝他摆摆手,主动下了马车,和颜悦色道:“军爷,还是我来解释吧。”
“军中虽有规矩,可规矩之外,也该有人情。我这位小兄弟,虽说未满十六岁,可他至亲之人却在西宁。西宁如此境况,他如何能安坐上谷?”何笑说起瞎话那是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还配上了恰到好处的担忧,“这不,他急着要去西宁找他的至亲,才求到我这儿来。还请军爷看在他一片赤诚之心上,通融一下吧。”
眼见那军爷犹犹豫豫,最后却事看着知白稚嫩的点准备摇头时,何笑抓准时机,从袖中偷偷抓了锭银子塞到那军爷手上,握着他的手再次求情道:“军爷,通融一下吧。”
却不曾想,手触摸到银子的那瞬间,那军爷挣扎了下,随即却是反应异常之大的挣开了何笑的手,将银子推了回去,冷声斥责道:“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叶家军是有规矩的。将军说了,未满十六岁的不能进,”他梗着声音道,“就是不能进。”
看来,拿钱买路是行不通了。
白芷正准备再劝劝青葙,却听何笑大笑道:“我在江南时,就听说,叶家治军甚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他语气一变,笑意就变成了冷意,“如果,我一定要带他去西宁呢?”
“将军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军爷怒了,“你知道西宁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你是要让他去送死吗?”
“我不知道。”
何笑摇头,“所以,我才要去。”
“我要去看看,我捐的粮食和草药到底能救几个人。我更要去看看,西宁到底还需要多少粮食和药草。”
军爷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军爷才继续道:“你可以去西宁呀。不是,你非带着那个小孩去做什么?”
“我答应他了。”
何笑简简单单的解释,突然环视着身后被士兵接管的马车,以及一旁收拾好却没等到他的命令而在一旁安静等待的伙计,忽然笑了,“军爷,这些东西,还是属于我的,对吧?”
“今日,你若是不让我带着他一起去西宁,那我,”他轻轻地,不动声色的威胁,“也只能带着这些东西原路返回了。”
见军爷还想开口,何笑不轻不重的继续加码:“当然。今日我若回去了,江南何家……”
“你……”
军爷恨恨,可到底还是没办法不理他的威胁,只得道,“那你们在这等会,我回去问问。”
听他这样说,何笑就知道稳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些伙计先回去,然后重新上了马车。
白芷急急问道:“何笑,你真要把这些东西运回去?”
“怎么可能?”
何笑失笑,“不过是说说而已,逼他答应罢了。”
“毕竟,咱们是去西宁,又不是从西宁出来。”
白芷放心了。
虽然何笑是和他们很不一样,她此前也从未见过何笑的这一面,可交朋友,贵在交心。
而她同何笑认识近三年,她相信自己,已经知道何笑是怎样的人。
很快,那军爷去而复返,答应了他们前往西宁。
于是,马车就在士兵的护送下前往西宁进发。
走了两三天后,经过了另一个驻地,护送他们的士兵换了一拨,又走了两三天,终于到了西宁郡的地界。
进了西宁郡后,岗哨严密很多,几乎每个岔路口都有士兵值守、巡逻。
直到快要进入西宁城内,却突然空旷了许多。
马车在离西宁城门一里之外停了下来。
领头的士兵遣散了其余护送的士兵,同白芷他们解释道:“西宁城内疫情太严重,为免疫情蔓延,我们与城里的人约好了,将东西送到此处便原路返回,半个时辰后,由西宁城内的人前来运回。”
他们四个是要去西宁。
可是,白芷凝视着眼前比他们大不了两岁的稚嫩的脸庞,问道:“那你怎么不回去?”
士兵只是回答道:“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说着,从携带的物品中拿出了几条面巾,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条,随后给自己也系了一条:“系上吧。大夫说,这样做,没那么容易被染上疫症。”
几人都是学医的,自然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便都系上了。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白芷看到一队系着面巾的士兵整齐的走了过来。
待走的近些,白芷发现,那些士兵虽然眉眼都带着青黑之色,可眼中却满是希冀,就连步伐,都看不到疲惫,而是矫健的。
而在这队士兵的带领下,西宁郡的城门缓缓向他们打开。
而他们,也终于看见了西宁。
充满了哀与火,燃尽了血和泪的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