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晚上,谢扶桑正准备脱衣服睡觉,房门突然被人扣响。
“夭夭,睡了吗?”
崔婉的声音传入房中。
她立即从床边跑去开门,有些惊喜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谢扶桑扶着崔婉在桌子边坐下,为她斟了一杯温水。
“夭夭还没睡啊。”
崔婉说完,低头喝了口水。
谢扶桑:……母亲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夭夭吃过饭了吗?”
崔婉继续问道。
话音刚落,崔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自己回了句:“哦,对对对,和我们一起吃的。”
谢扶桑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崔婉这么晚来这里是为什么了。
崔婉每次想打听她的心里话时,便是如此,先东拉西扯一番掩盖一下自己的目的,接着便步入正题。
明明套话的技术很拙劣,偏偏她自己不觉得,于是从小到大谢家父母同她交心时,向来是派崔婉当探子来问她内心的想法。
“母亲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
谢扶桑直接步入正题,省了中间冗长的步骤。
崔婉见自己的目的被女儿毫不留情的拆穿,尴尬地笑了笑。
“夭夭,母亲只是同你聊聊天,你别多想啊。”
崔婉转了话题问谢扶桑:“你觉得江宴的为人怎么样?”
谢扶桑突然被崔婉这么一问,倒是突然顿住了。
江宴的为人?谢扶桑将脑海中知道的成语全都过了一遍,最后蹦出来一句:“挺好的吧。”
就是脾气阴晴不定的。
崔婉松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那,你对他有没有那种感觉?”
崔婉用手势比划。
谢扶桑秒懂了崔婉的意思。
她还是第一次在端庄稳重的母亲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八婆表情。
这,想当媒婆是天下每一个母亲的天性使然吗?
“我只把他当做普通的朋友。”
谢扶桑同母亲解释。
崔婉还不肯放弃希望,继续劝说:“可是我瞧着那江靖的宝贝儿子似乎很在意你,那日在渭城外的客栈中,我们和夜弥人打起来的时候,我亲眼瞧见他第一时间冲去你身边护住你,为此还被夜弥人砍了一刀。”
崔婉似乎又想到什么,又说道:“还是说,你对秦九将军有些意思,那日在客栈你非要同秦九坐在一处吃饭,我瞧着你似乎蛮喜欢秦九的。”
谢扶桑听了崔婉说的话,脑中似乎被人甩了几颗重磅炸弹。
原来江宴身上的伤竟是为了护她才受的,谢扶桑想到今日自己和江宴在他房门口的谈话,突然想明白了江宴为何是那般态度。
顿时,愧疚感涌上心头。
她真该死啊,谢扶桑想。
‘我瞧着那江靖的宝贝儿子似乎很在意你’
崔婉刚刚说过的话又在她脑海中涌现。
“江宴在意我?不不不,他定是想报当年我对他的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谢扶桑本能的想否认逃避这个答案。
“母亲可能不太了解,四年前我同师傅在昆仑山下研习医术的时候,曾救过他一命,想来他是想报答我当年的救命之恩,才会如此护着我的。”
谢扶桑连自己都说不清,这些话到底是说给崔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至于秦九将军,我更把她当做朋友了。”
还当成大嫂,她在心中补充。
崔婉看着谢扶桑脸上神情的变换,欲言又止,最后嘱托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有些事情,还得慢慢来,着急不得,还是让它顺其自然吧,崔婉心中想。
翌日,渭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像是冬至节人们会吃饺子御寒一般,在渭城,人们会在每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喝下春日酿下的酒去御寒,寓意着将春日的生机朝气传递给冬天,也会在日后遇到生活萧条之时被给与欣欣向荣的活力。
谢扶桑觉得这寓意蛮好,虽然人们赋予其中的期冀不一定能得到结果,但却映射着渭城百姓对生活抱有美好希望,积极乐观的态度。
她向来喜欢这样的风俗,更何况能偷得清闲的日子谁不喜欢。
谢扶桑躺在床上酌饮着杯中的桃花酒,看着当地的风物志,偶尔透过纸窗欣赏着窗外朦胧的月色。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谢扶桑觉得她此刻的心情用这句话形容再合适不过。
月色如银,透过缀满雪花的树枝,撒向地面上厚实又轻盈的积雪,皎洁的月光因此被衬托的有些惨淡。
江宴站在庭院中对月独酌,许是酒太烈了,让他心中有了几分燥意,吹着夜晚的冷风,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前。
马厩中的踏雪正站在食槽前安静地着咀嚼着,听到有人过来,不禁抬起头瞧了瞧,见来人是江宴,踏雪甩了甩耳朵便又低头去吃草。
踏雪身上的白色鬃毛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面对天上皎洁的月光也毫不逊色。
江宴站在马厩前,瞧着对面的踏雪,它这泪光闪闪的眼睛倒是有些像她。
踏雪似乎有些讨厌江宴一直站在对面直勾勾地瞧着它,便开始对着他尥蹶子,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似乎想让他离开。
江宴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红,他看向踏雪前脚上系着的一根红线。
他知道这根红线的来历,这是谢扶桑系上去的,不仅它有,就连谢扶桑的那只老六也有,他曾亲眼瞧见谢扶桑亲手给老六系上那根红线。
当时她脸上缀满了笑容,江宴听到她对怀中的老六说道:“系上这根红线,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江宴回过神来,再看向踏雪时,眼中多了些妒意,他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马厩中。
……
翌日一早,谢奕到马厩正准备喂追风草料,突然,里面探出一个人头。
谢奕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了一跳。
“累死我了,到底掉哪了?”
谢扶桑扶着腰站起身。
谢奕见对方竟是自己的妹妹,心中松了一口气,放下握着腰间剑柄的手,开口问她:“大清早的,你跑马厩干嘛?”
让他差点以为夜弥人也跟来了。
“二哥,你见到我之前给踏雪系的那根红绳了吗?就是系在这根腿上的,以前我从机缘大师那里求得的。”
谢扶桑指着踏雪的前腿说。“到底掉哪里了啊,我怎么找了一圈都找不到。”谢扶桑还在仔细瞅着马厩角落的各个地方。
“不就一个红绳吗,当初机缘大师给了你好几根,再取出一条不就行了。”
谢奕瞧见谢扶桑还不肯放弃,又说道:“许是前些天掉落在路上了,你别找了,再在马厩待下去我看你一会儿怎么吃饭。”
谢扶桑无奈,只好又给踏雪取了一根新的戴上,最后拍了拍踏雪,让它不许再弄掉了。
谢扶桑今日的饭吃得倒是颇有些冷清。
江宴和秦九还有大哥今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整天都未见到他们三人的身影。
直到她晚间散完步,在回房间的路上才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江宴,他似乎还有什么急事,谢扶桑还没来得及同他打招呼,他便带着属下疾步走了过去。
江宴今日穿了身浅色衣服,在月光的照耀下,谢扶桑方才瞧见了他胸前氤氲的血迹。
好像,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寂静,没了夏蝉和秋蟀的聒噪,只留下了属于夜晚的静谧。
今夜甚至没了前日呼啸的风声,可谢扶桑却怎么都睡不着,静谧的夜将她的心声无限放大,聒噪地她越发清醒。
她翻来覆去,最后只好拿出自己的催眠宝书——《算经》。
她翻开里面最难的一章,调动神思看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脑海中时不时便会涌现母亲当日同自己讲的话,谢扶桑不禁又想起了在掖城客栈的那晚。
她为江宴处理手上密密麻麻细碎的伤口,她后来听父亲说过,江宴为了救她在攀愁山攀爬了一晚。
谢扶桑想起那日的种种,心中突然有了些清晰的轮廓。
那日他一夜未睡,攀爬了一晚陡峭的山,最后带人潜入山寨,和父亲里应外合端了整个土匪窝,却没找到她。
他只好带着手下又沿着攀愁山挨家挨户去打听,最后在老婆婆那里找到了她。
“我瞧着那江靖的宝贝儿子似乎很在意你。”
崔婉的话又传入脑海中,谢扶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起身朝窗边走去,打开半扇窗,扑面而来的冷意让她清醒了许多,月亮仍高悬在空中,庭院中的积雪还未消,夜晚的静谧仿佛减缓了时间的流逝,如今才至丑时。
不知道江宴回来了没。
谢扶桑鬼使神差的拿了医箱转身出了门。
……
“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如此明目张胆的派人传话了,秦九就住在隔壁,若不是他今日外出有事要办,不回来休息,就凭你的功夫,恐怕还未见到我,便先同他碰上面了。”
江宴同对面的黑衣卷发男子说道。
“可是,少主他……”
“族中的事有翁长老辅佐他,出不了什么大事,他如今都多大了,处理事情还要千里迢迢派人来询问我的意见?”
黑衣男子还未说完,便被江宴训斥得大气都不敢喘。
“你回去告诉他,这一年若是没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便不要派人传口信了。”
江宴抬手示意黑衣男子离开。
黑衣男子走后,江宴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江宴熄了房中的灯,准备上床睡觉。
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朝他这里走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