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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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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江宴轻声下床穿好衣物,临走前,他又坐在床边看了一眼床榻上睡意正酣的女子。

须臾后,他弯腰吻了吻她右眼眼尾上的白色泪痣。

他看着面前女子乖巧的睡颜,柔声说:“我今日便要出城办事了,应要两月才能回来。”

“今年的除夕不能陪你过了。记得今年玩的开心些,可不要再被人推入水里了。”

床上的女子轻轻嘤咛了声,似在回应他。

江宴笑道:“也不知做的什么美梦,竟睡得这么香。”

——

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谢扶桑一如往常地翻了个身睁了睁眼,看到面前空荡荡的,她顿时清醒了一分。

他睡这么少,不怕猝死吗?

想及此,谢扶桑睡意顿时消散了许多,她洗漱完,在妆奁前瞄着眉,问旁边的银花:“他下了朝回府吃饭还是直接去军营?”

银花道:“将军一个时辰前便率领亲卫出城了,据说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谢扶桑拿着眉笔的手一顿,面色上的慵懒轻松荡然无存,甚至突然凝滞了几分,开口说话时,语气中也夹了几丝不满:“他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送他啊。”

银花轻声道:“将军说,离别总是伤感的,他不想与您再多谢伤感的回忆。”

谢扶桑也没心思描眉了,她放下手中的黛笔,朝正厅走去,用忙碌掩下语气中的失落。

“罢了,总归也只有两月。”

——

大凉北部边塞,寒风凌冽,吹动冻土上零星的荒草枯枝飘摇摆动。

一辆装潢富丽的马车在已有些荒芜的道路上向南驶去,马车前后被上百名女婢侍卫簇拥着。

马车中的女子十六七岁模样,小麦肤色,五官高挺秀丽,身穿一身玄紫色交领长袍,发上编着样式繁杂精美的发髻,只于额上带着一颗弯月状的蓝宝石坠饰,再无其它精美头饰。

此人正是且勒国新王的妹妹,珠音公主。

一位二十余岁,长相略显成熟的女子踏着荒芜的古道,穿过一个个护送随从,向珠音公主的王架走去。

她是珠音公主的侍婢,名叫巴雅。

巴雅登上王架,将一封莎草纸书信递给了珠音。

“王上说,郦珠姑姑早年和亲在大凉宫廷内战战兢兢,为巩固荣宠,还不惜促使自己提前产子。此次公主前往大凉,王上不愿当年之事重演,有意让公主避开大凉皇室争端、后宫中的阴谋诡计,在大凉平稳渡过一生。”

珠音公主听了巴雅的话,轻笑了一声,似在嘲笑这所为的为她考虑,她语气一如往常带着少女的清脆动听,只是话语深处似又带着冬日的寒凉:“王兄喜欢谁,我便嫁给谁好了。”

巴雅面上显露出为难,犹豫后,她劝诫道:“公主莫要怨怼王上,王上新任且勒王,王位尚不稳固,需倚仗大凉,况且我们还需要大凉的粮食渡过严寒的冬日。若非无奈,王上也不愿让您远嫁大凉。”

珠音公主似对这背后原因丝毫提不起兴趣,她直接询问:“王兄看上哪个皇子了?”

巴雅道:“大凉的大皇子八成便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王上不愿您参与后宫争端,自然不希望公主嫁给他;大凉的二皇子游手好闲,行事不羁,且听闻他因中过毒素日身体孱弱,亦不是个好人选。”

珠音又笑了,语气中似有自嘲揶揄:“怎么,王兄想让我嫁给大凉尚在襁褓的五皇子不成?难不成还要我嫁给姑姑的儿子?”

巴雅看着珠音如今的神情,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悲凉,她的公主从前在草原上便如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过得恣意张狂,无忧无虑,而如今的珠音犹如且勒冬日的胡杨,虽还存活在且勒的土壤,却再无了一分生机。

巴雅深深闭眸,随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须臾后,说:“王庭新得的消息,大凉的骠骑将军亦是皇嗣,虽并未登记在皇室宗谱上,但亦是极受大凉皇帝喜爱,且他与将来有望袭承皇位的大皇子交好,若是您能与骠骑将军和亲,定能拉进大凉与我们王庭的关系。”

珠音眼角眉梢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若我没记错,那人可已有了妻,怎么,王兄让我去大凉为人妾室不成?”

“公主怎可如此说!”巴雅压下心中的酸痛:“公主若是嫁给骠骑将军,王上会休书给大凉皇帝,让您与谢家女共为平妻。大凉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有之事,王上命人打听了,骠骑将军现任的夫人是谢家之女,为人善良大度,深明事理,言行品德也具是上佳,公主若是入了江府,定能与其和睦相处,再无郦珠姑姑的覆辙。”

珠音合上莎草信纸,语气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既是兄长决定好的,我的想法如何,又有什么意义。”

——

新岁伊始,且勒的珠音公主带着使团来到了大凉。

皇帝特命皇后与郦妃在后宫邀请一众贵女在麟德殿摆宴接待。

且勒王派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妹妹率使团前来大凉,任谁都能猜出意欲何为。

宴会中,贵女对坐在郦妃身旁的异族公主面上态度隐隐都有些敌意。

饶是珠音带来的舞女在殿上为众人献了一曲且勒热烈狂放的舞都未曾将这殿内的气氛带的热闹了几分。

在巴雅命人端上了且勒特有的甜点后,殿中气氛一直僵滞冷硬到了极点。

巴雅命人端上的甜点乃是且勒人喜食的奶皮子,味道酸甜可口,最能解且勒人在食用大凉牛羊肉后脾胃的发腻,是素日且勒人极为追捧的小食,此次在宴席上分食给各个贵女是且勒人热情好客的举动。

上京的世家贵女向来将边塞异族通通视作未经礼仪教化的蛮夷之人,内心深处有着根深蒂固的蔑视小国异族的看法。

何况此次众人都知道珠音此次来到大凉是要与他们争夺凤毛麟角的优秀世家子弟,态度自是不好。

奶皮子被端上桌后,众贵女的席位中竟是没一人肯垂头品尝。

郦妃和且勒的使团一时面露难色,却碍于自己的异族身份不好说些什么。

皇后此次是受了陛下之命,自然要维护好宴席上的氛围,她正准备亲自品尝,开口为且勒使者解围。

宴席之中,谢扶桑拿起小匙,取了一勺略有些淡黄色的奶皮子,品尝之后毫不吝啬的夸赞了起来。

“珠音公主家乡的小食果真美味,丝毫不输我们大凉的精美糕点,不知宴席过后可否劳驾贵使告知我此物的做法?”

且勒是小国,面对如今国力强盛的大凉本就要谦卑几分,此次又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本就又多了几分在异国他乡的惶恐孤零之感。

谢扶桑倒也能体会到几分她们远赴异国的无奈,继续为珠音公主解围道:“珠音公主初来大凉,应还未见过大凉的风俗习惯,若是公主日后闲暇,想去城中闲逛,公主不介意的话,我可做公主的向导,为公主介绍大凉的风土人情。”

珠音公主本不在意宴席上旁人的敌意,但听到谢扶桑主动为她解围,心中倒是不自觉多在意了她几分。

珠音平静无波的眸静静看了谢扶桑一瞬,宴席中的谢扶桑肤白如雪,黑瞳如墨,眸中清澈,不染一丝世俗尘埃,身着一身淡青色朴素的衣裙,端正地坐在席中。

她应是有些怕冷,在碳火旺盛、温暖如春的麟德殿内仍在衣裙外披着纯白色的大氅,脖颈上还围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毛绒领。

青白交映,宴席之中的谢扶桑如同她幼时在雪域高原上曾见过的绽放的圣洁高雅的雪莲花,让她生不出一丝敌意,反倒莫名地被她吸引,想与她拉进些距离。

珠音很快拉回思绪,心底的几丝柔和浮到了面上,她应下了谢扶桑客气的话,开口用中原话回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宴席上僵滞的坚冰顿时被破开,并开始肉眼可见的迅速融化。

皇后浅尝过奶皮子后,适时开口道:“果真如扶桑所言,且勒的小食的确美味。”

皇后娘娘既已开口,宴席中的其他人也不好再端着面子,顺着谢扶桑搭好的梯子爬了下去,打破了原先的僵滞。

——

是夜,四方馆内。

巴雅隔着屏风,对里侧正沐浴的珠音公主说:“大凉上京城的贵女素日喜爱刺绣弹琴、吟诗作画,只是公主不擅这些。如今正值冬日倒也没法子举办一些踏青的小宴。”

“不过奴打听到了,听闻江夫人也不爱那些吟诗作画的风雅事,倒是因着父兄的原因,幼时便会了骑马之术,公主马术精湛,不若邀请谢姑娘去马场共同骑马以促进情谊。”

珠音心中并不抗拒与谢扶桑增进友谊之事,淡淡道:“你安排便好。”

三日后,西郊马场。

巴雅为了避免提前暴露出且勒和亲人选的意图,此次前去西郊骑马之事同许多上京贵女都下了帖子。

再过几日便是元宵节,江府中的事务有专人打理,谢扶桑在府中极为清闲无事,想起前些时日珠音在宴会上被人孤立的情形,她便收下了帖子,权当不让异国孤苦伶仃的公主尴尬,日行一善,今日前来凑个人数。

苏合近些日子要忙着在府中新年过节的事宜,今日未能抽开身,便未同谢扶桑一起来赴珠音的邀约。

卢文珺本想同其他闺阁女子一般,推拒了此次邀约,但今日珠音公主摆宴之地乃是卢家的马场,她又听闻谢扶桑今日会去,便也过来尽地主之谊了。

今日的骑马宴来的统共只有几人,除了谢扶桑与卢文珺便只有梁璎和几个行事低调、不欲得罪人的几位小官之女了。

今日的宴会,虽说是骑马宴,但上京贵女不善骑术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赴约而来的闺阁女子如同草原民族一般在马场上一较马术高下。

谢扶桑来到西郊后,由专人引着去了马场边缘的观赏台上,观赏台约有两米高,台上建有木亭,木亭内置有酒水甜点,赴约的众人来齐后,珠音公主对巴雅说:“开始吧。”

巴雅在亭内朝外吹了声哨声。

马蹄声顿时响彻在马场上,六位且勒人骑着矫健的骏马进入马场。

马上之人有男有女,在奔驰而过的骏马身上表演着千姿百态的高难度动作,时而在马上侧身翻转,时而献鞍顶杆倒立,马术堪称一绝。

马场上尘土翻飞,表演马术之人精神抖擞,在马上使出了浑身技艺展示出了一个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动作。

珠音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扶桑,见她面色并未露出多大惊叹和喜悦,开口问道:“江夫人可是不喜欢?”

谢扶桑摇摇头,道:“没,他们的马术很是惊绝。”

珠音未见她面上有喜悦之情,偏头对巴雅耳语了几句。

巴雅又吹了几声口哨。

马场不知从何处想起了鼓声。

密集的鼓点一响起,马场上的马奴开始在马上变换身姿,竟是跳起了舞。

“这是,舞马之术?”

珠音听到谢扶桑的话,面上闪过一丝光亮,她问道:“江夫人知道舞马之术?”

谢扶桑道:“只是从前听人谈过几句,从未真正见过,今日倒是因珠音公主,饱了一场眼福。”

谢扶桑虽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场上表演之人马术卓绝,可她面上并未有几分因此而生的喜悦。

场上的人表演完毕后,珠音问身旁的谢扶桑:“江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

谢扶桑摇摇头,解释道:“不知为何,近些时日总是有些提不起兴致。想来是情绪瓶颈期到了,过段时间便会好。”

“中原人常常称我们北部民族为马上部落,认为我们为人狂放不羁,粗鲁蛮横,虽说是有些偏见,但也算是贴合事实。”

珠音问她:“你可知道,为何我们且勒无论男女都爱骑马?”

谢扶桑细细思索片刻,猜测道:“听闻你们游牧部落常常需要更换牧场,蒙古包等住所也要随之迁移,各蒙古包间距离有些远,想来骑马是为了搬家方便?”

珠音闻言,轻浅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轻和,并未带一丝嘲讽。

谢扶桑被她这突如起来的笑声弄得心虚了起来,她狐疑道:“我可是说的天马行空了?”

珠音敛起笑声,忙道:“没有,没有,你说的对,却也不尽全对。”

她解释:“我们游牧民族虽大都住蒙古包,但也是有一砖一瓦垒砌的王城的,虽说建筑风格与大凉不同,但总归差不离的,用砖瓦堆砌的城墙和高楼可不是如蒙古包一般能随意搬迁。”

“骑马确是为了方便交通传信,但却并不是我们喜爱它的主要理由。”

“就如同,你们大凉的百姓家家都要靠农桑生存,可百姓是否心中当真喜爱农桑?”

“生存必需所被迫坚持的技艺与主动喜爱的技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谢扶桑静静听着珠音的话,不由得附和道:“确是如此。”

她问道:“所以,究竟是为何?”

珠音起身看着冬日暖阳背后的蓝天,一字一字道:“清风,自在,草原,蓝天,白云,潇洒恣意。”

两人静默了片刻,珠音偏过头问她:“听闻你自幼便会骑马,可愿与我去马场上跑几圈?”

谢扶桑此刻实在对骑马没什么兴趣,她犹豫一瞬委婉推拒道:“我虽自幼便习了马术,但并不常练习,马术丝毫谈不上娴熟。定是无法与你比肩的。”

珠音笑道:“无妨,我带你驰骋,定能让你一扫心中阴霾。”

——

一匹枣红色骏马前,珠音扶着谢扶桑让她上马,她随后扯上缰绳,轻踩马镫,微微借力,便翻身上了马。

珠音双臂环过怀中女子,握紧缰绳,飒爽道:“坐好了!”

随后,她喝马一声,枣红色骏马便在马场上奔驰了起来。

梁璎同卢文珺还坐在看台上,她状若无意随口道:“珠音公主似是对江夫人很是热情。”

卢文珺看着马场上的场景,面上鲜少露出了不善的神情,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圈下来,谢扶桑面色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她拍了拍珠音握着缰绳的手,断断续续道:“阴霾扫走了,走了,扫的干干净净,如今我心中已是万里无云,珠音公主可以停下了。”

耳边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衬的谢扶桑的声音更加细弱,珠音听出了她语声的孱弱,急忙缓下速度,在观台下停了下来。

珠音翻身下马,将谢扶桑半抱着扶了下来。

她看着谢扶桑苍白的面色,心中登时生了一股慌乱,“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

珠音话语未说完,卢文珺已经跑了过来,立即拉开她,亲自扶住了谢扶桑。

梁璎从珠音身边走过,向她微微颔首,扶住了谢扶桑的左手腕,未至片刻,她面上方才对珠音展露的和善笑意突然凝固住了。

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扶桑,须臾间又敛下了眸中的审视之意,恢复了以往人畜无害的神情。

“江夫人素日身体便较为虚弱,可受不起珠音公主这般‘热情’的款待。”

卢文珺话语中毫不掩饰自己对珠音的敌意。

珠音面上具是愧疚之色,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低声懊悔地道歉:“对不起,今日是我唐突了。”

谢扶桑被卢文珺和梁璎扶着站在原地头晕了十几秒,眼前才终于清晰,她回过神来,笑着调侃气氛:“怪我,今早没怎么吃早饭,方才下马的时候可能太猛了,竟有些头晕眼花。不过,公主家乡的骏马当真矫健,在马场上奔驰的两圈竟颠的我想吐。”

“大家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台上还有许多可口小食未曾品尝呢,可不要委屈了自己的口腹。”

谢扶桑话语说完,便举步上了观台的木亭。

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梁璎借口更衣,带着丫鬟向马场的厢房走去。

刚一离开观台上众人的视线,梁璎立刻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的贴身丫鬟凤春问道:“上次宫中太医按例为重臣女眷把脉是什么时候?”

凤春回道:“近两月了,再过十几天又到了按例脉诊的时间。”

梁璎朝后看了一眼观台上身影单薄的女子,回过头来时,面上再无往日的温和,她话语中带了几分冷意:“你快去马车上,将母亲为我制备的药匣里黑色的药瓶拿来。”

她盯着凤春的眸,嘱咐道:“记住,拿的时候小心些,别让外人瞧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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