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叶韫半响没说话不为别的,只因这玉她还真识得。
只是真的和记忆中差异太大,她才沉默。
想当年这玉乃是先皇心头好,一直没想好做什么,更舍不得糟蹋,才一直放在藏宝楼里。
归天前还想做成传国玉玺,流传万年。
不想,倒落了这么个结果。
看着这丑的出奇的笔搁,她沉默着想,以后有喜欢的东西还是别想太多了,不然真落这么个结果,棺材板估计都能拍烂几个。
她叹气。
“正好近日臣的笔搁摔坏了,陛下送的正合臣意。”她顿了下:“臣很是喜欢。”
“真的?嘶!”小维泱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不想扯了脸上的伤口,当下疼的直抽抽。
却依旧笑的只见牙不见眼:“你喜欢啊?那,那我也不觉得它丑了,它好看,最好看!”
叶韫抹掉小哭包掉出了眼泪珠子:“以后别动不动就掉眼泪,称呼问题也赶紧改了,要不然让人笑话。”
“宫女侍卫不尽心不许纵着,臣再给您换一批,您也得拿出点天子威严来。”
叶韫不厌其烦的说着,小少年却只知道眯着眼笑嘻嘻的点头。
桌上的白玉笔搁本就样子怪异,左半边一凸起处还缠上了红绳。
红绳缠绕的上半段更是歪的别扭,这显然是掉落了,硬绑上的。
叶韫扶额,就这么个东西自己能用多年也是英雄了的。
她在房间转了转,便更衣休息了。
屋内烛火刚熄,便有几处黑影四散而去。
少年身着明黄寝袍,斜倚床柱,听下面人汇报。
“哦?睡了?这是真问心无愧,”他幽幽道:“还是有恃无恐呢?”
“都继续守着吧,这夜,还长着呢。”
夜色如墨,清风寒凉。
本又该是普通的一夜,万物皆眠,却因着那几处未灭的烛火显出别样的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叶韫忽的睁开双眼。
她翻身向内,手不知在哪里摁了一下。
屋内沉寂,一丝声音也无。
只见床帐微微晃动。
光线昏暗,甬道幽长且岔道无数。
叶韫却走的极快,脚面在靛青石砖上踏过,轻不可闻。
不多时,她走到其中一面墙前。
未直接动作,而是慢悠悠四处打量片刻。
才将右手放在一处平坦处,推入,各方位转动了数次,又走到另一处平坦墙壁。
缓缓摁下。
一声轻响,她推墙而入。
待她进入,墙面又平整如初。
晨露还重,天光未明。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自殿外传来。
叶韫眼睫一颤缓缓睁开。
她轻声开口嗓音微哑:“进来。”
只见一身穿玄衣铠甲,腰挎弯刀的侍卫大步跨进。
他跪地行礼,声音铿锵:“禀丞相,卑职奉皇上口谕,宣您勤政殿面圣。”
叶韫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温茶。
垂眸轻抿,水色柔情。
本清淡的唇色瞬间透出几分明艳。
她看了眼门外隐约的几道身影。
唇角微勾:“知道了。”
天还没亮,勤政殿里却已聚集了不少人。
叶韫看了一眼,连本该在家修养的洛诚也已经到了,想来收到的旨意比自己更早。
只洛诚却未注意她,他正脸色难看的瞪着萎顿在地的人。
那人趴在地上,头发散乱潮湿,身上衣着简单整齐,却不合身,走近了,隐隐还透出一股血腥味。
“陛下,刚此人已承认是奉了平王之命,杀李进灭口,内牢地形图也是其早期与其余几人一点点拼凑出来,不想此次派上了用场。”宁敛平静道。
“简直一派胡言!”
显然忍气忍的不轻,洛诚几乎立时拍着轮椅扶手怒喝。
“本王杀李进做甚!”
那人扭曲的手指动了动,开口:“因,因李进要指认,您是此次舞弊主使。”
洛诚冷笑:“之前还说李进不知谁是主使,现在就成了要指认本王?简直荒谬!”
他指着那人更是愤懑:“更何况,若你受命本王,严刑拷打就能让你背主,指认本王?”
听罢,那人却未慌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视平王轻笑出声。
“不曾认主,何谈背弃?”
“王爷半生戎马,尊崇荣耀,昔年死在您刀下的亡魂估摸着也是记不清了罢。”
“本就仇人,顺从您,揭发您不是应当的么。”
“陛下,平王表面退出朝堂,不理朝政,实则野心勃勃一直培养自己势力,可见其心,其心……”
洛维泱目光自洛诚面上轻拂而过。
幽幽问:“其心如何?”
“其心直指至尊之位!”
“砰!”
杯盏被摔落在地。
洛诚嘴唇颤抖,双眼赤红若血。
他闭眼。
半响叹气苦笑:“陛下,世人皆知大宴天子可以无能,可以赢弱,甚至可以是残废,却,不可能是臣。”
“臣的事,您可能只听了先皇说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臣隐忍半载从未对人道过,事到如今,臣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他声音平淡:“当年臣一直追随先帝左右,但先帝为太子时,兄弟中惊才绝艳者太多太多,太祖又整日忙着四处征战,无暇顾及,只口中强调正统。时日久了,开始的你争我夺便演变成了真正的弑亲之举。”
“平昌二十年,中秋夜那夜,二皇子派人行刺先帝败露,许是积怨已久,殿前竟当着太祖面掏出暗藏的匕首行刺。”
他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疤痕,笑了笑,眼底黝黑。
“皇兄只对外道,臣为救他,被伤了腿,可实则臣是伤了。”他一顿,又道:“臣是伤了男子立足之根,此生再无恢复之望。”
空荡的大殿,一瞬间寂若无人!
洛维泱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微微瞪大了几许。
平王对先帝多忠心那真是举国皆知。
简直可写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自小扶持,而立断腿,不惑杀子,全盛之时释兵权。
这种兄弟情深民间谁不动容?
何况宴国本就征伐立国,推崇吴国昔日遗风。
“此事当年江太医有记档,只皇兄为了维护臣颜面秘而不宣罢了,自然,现臣人已在此,也可找人验明正身。”
他低垂着眼看着地上一脸苍白的“叛徒”,缓缓道:“且本王无子,你说,本王要那野心何用?”
殿内皆是人精,几乎立即便想到,洛诚当年杀子,那可不仅仅是杀子了。
那可以算的上是他唯一子嗣了!
以他功绩,当时求情赦免难,活一命也未可知啊。
毕竟当时先帝定是对他有愧的。
可洛城却杀了,这种忠谁还敢置喙?
洛维泱动容感叹:“皇叔万不可妄自菲薄,您于孤如亲父一般,您说的话孤都信,说什么验不验的,见外了。”
说罢,他转头怒视刺客:“不过一鼠辈耳,竟敢诬陷皇亲,当真猖狂至极,便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那人一抖,本就惨白的脸更是苍若十月寒霜,嘴唇颤抖,目光闪烁。
“你何故偷看丞相!”
一声怒喝,大家瞬间看向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何明。
何明跨步向前。
继续喝道:“方才我便一直留意你,自平王说到隐疾你便开始目光闪烁,陛下再说抄家灭族你更控制不住的瞧了丞相两眼,这是何故!”
他看了眼叶韫,又似无限深意的说道:“你说方才说平王非你主子,这样一看,倒是句实话。”
那人面色煞白,慌乱之色一闪而过。
片刻,才似强硬反击:“大人何必胡乱攀咬别人,照您的说法,奴才方才还看了诸位大人,难道都是奴才主子不成?”
何明冷哼一声,垂眼看他如同看垂死挣扎的野狗一般。
何明转身,自衣袖内掏出封信件。
“陛下,自昨日得到消息卑职便连夜带人搜查,不负皇恩,真让臣搜到些许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在叶韫身上停留几瞬,有些迟疑。
“只不过,牵扯之人是,叶相。”
哪怕是心有准备,当何明说出口,众人依旧错愕不已。
除叶韫面上平静,皇帝和平王神色复杂。
其余人等皆目光交错,暗自眼神交流。
叶韫执掌朝堂六年,初时铁血手腕,杀了不少龙子龙孙皇亲贵胄。
她强硬的压弯朝堂上下所有权贵的脊梁,为她臣服。
但无人置喙于她,毕竟之前的大宴早已濒临亡国!
在她之前大宴先是经数年战乱掏去了半个家底,后又被皇子夺位搞得内里四分五裂,可谓千疮百孔!
百姓莫不怨声载道!
而叶韫执掌大宴以来轻赋税,重农耕,聚贤才,尚功勋。
让本濒临衰败的大宴蒸蒸日上,重新站稳强国之位。
叶韫于大宴子民说是至尊不为过。
洛维泱冷笑一声:“真是胆子越发大了,又开始攀咬叶相了,孤倒要看看说的些什么,呈上来。”
洛维泱看了许久。
脸色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难看。
过了会,他放下手里的信,对赵常安耳语了几句。
下面的人盯着赵常安,却见他面上分毫未显,直接躬身下去了。
洛维泱也不再说话,低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冬季。
才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常安端着个托盘,上面用镇纸压着一沓纸张。
他头也不抬的端到洛维泱桌子上。
洛维泱仔细翻着。
许久,他挥手让赵常安分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