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似也是倦了。
他语气有些沉闷:“叶相清风朗月,孤着实不愿信她会做出此等事来,这些是叶相昔日笔墨,孤现在着实分不清信是不是叶相所写,诸位大人也是和叶相往来已久,望大家细心核对。”
科举舞弊此事可大可小。
大家也心知肚明,搪塞一两个真的权势大了也不能说不行。
虽然难免让人诟病,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
但这次这个事,却很严重。
小皇帝马上要勤政,又是亲派三位高官主审,明显要招纳第一批天子门生,却出了这种魏陈分其三的荒谬舞弊。
那不是舞弊,那是不把皇帝,不把整个大宴放在眼里。
敢拿皇权游戏,岂不是说朝堂也只是他的囊中之物不成?
简直狂妄至极!
底下几位大臣也心知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又牵扯叶相。
几乎每个人脑子里都是“完了完了”的声音回荡。
他们安安稳稳才几年,就又要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了吗?
几乎是战战兢兢看完了信件。
其实看一眼大家心里就信了九分。
毕竟他们对叶韫字迹熟的不能再熟了,前几年他们谁的奏章不是叶韫批的?
秉着仔细。
他们还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对了许久。
“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洛维泱冷笑直接指着朱彦点名:“朱彦你说,说不出来一二,你也别浪费朝廷米粮,早日告老回家去,省得老眼昏花的再给孤出弄出更大的篓子!”
得,朱彦脸一垮。
只能小心措词:“回陛下,臣等反复核对了每个字,似是,似是丞相笔迹,不过近几年丞相极少批阅奏折,臣,臣也拿不准。”
后面那些补救的话可以直接省略。
只一个是丞相笔记就够了。
大家或忐忑或审视的目光都落到叶韫身上。
哪怕到了此时,叶韫都显得异常平淡。
自进了大殿,她便一直抄手站着。
不管是平王大怒道出当年隐情,还是后续事情急转矛头直指她主使。
她都始终面带微笑,静静看着众人。
侍从清早便送来她的常服,此时她一身天水碧色交领长袍,衣袖宽大,身姿风流。
洛维泱和她对视的一刹那不知怎的就怒从心起。
他倦色一扫而光,冷声道:“丞相不说点什么吗?”
叶韫点了点头:“臣也想,不过既然诸位大人都看了信,臣就算辩驳也得先看看证据吧。”
相比于朝堂上大臣对叶韫又敬又怕,宫里的人对她真的就只有怕。
毕竟当年叶韫诛杀皇亲贵胄还拉到刑场。
杀奸奴可都是聚众在宫内行刑。
慎刑司的刑具据说整整一年都放在外面没闲置过。
宫内从那时过来的奴才宫女哪个没擦洗过浸血的石板?
现在那块地都显眼的透出猩红。
宫内往来无数人,莫不绕行。
后入宫的小宫女小太监哪个不是听着那段黑暗故事长大的?
故哪怕叶韫近两年宫内行走日少,少年权势愈大,但着实积威已久。
奴才们畏惧之心刻骨。
随着她话音刚落,便有侍从赶忙呈上信件,连看少年皇帝旨意都无。
等退下来,才后知后觉的白了脸。
叶韫看了一眼。
笑了:“似是臣写的。”
“哦?”少年红唇一扯:“丞相承认了?”
叶韫却没回答,而是侧首看向何明:“何大人为人谨慎,怕是不止这一个证据吧,还是都拿出来,让本相和陛下也都看看。”
何明一怔。
他道:“丞相倒是好定力。”
他转身俯身行礼:“禀陛下,除信之外,臣确有旁的证据,现都在殿外候着,可否宣召入内?”
"准。"
叶韫垂眸看着跪地的两人,只见其中一人还身着叶家外院奴仆的衣着。
“禀陛下,此三人一为叶琰府上守门奴仆王二,一为翰林院侍读也是本次第二考院副监考官之一刘鑫,最后一位是魏家内院大少爷的书童魏间。”
他解释道:“之前上呈的信上虽未写明收信是谁,但有一句’虽为远亲,却与吾荣辱共存,今朝堂稍安,凡本家子弟皆可安心应试,静待佳音’。”
“本这一句臣也有些费解,毕竟叶相自当丞相以来,连叶琰叶大人家都未提携,臣也是顺着王二和刘鑫的线一路摸索过去,好在柳城,也就是叶大人夫人娘家离京都不远,否则王二现在还到不了这。”
洛维泱眉头一皱:“怎么越说越远了,和叶琰夫人又有关系了?她人呢?”
何明回道:“叶夫人毕竟诰命在身,又和丞相有亲,臣需请明圣意方好行动。”
“你倒是心思细。”
洛维泱轻哼一声,一双黝黑的桃花眼幽幽的瞥向叶韫。
“既是诰命在身,好好请过来便是,丞相也想查明真相,还能阻了你不成?”
叶韫唇角一勾,眼里笑意一晃而过:“那是自然,大宴律法不可违,何大人照章办事就是。”
“何明你继续说,也别一样一样说了,就按你知道的消息,从头说一遍。”
看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何明也有些习惯了。
毕竟这两年小皇帝喜怒不定,莫名其妙发火都有,何况耐心。
那都是夏天的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照你的说法,是叶夫人找了刘鑫走关系,想给自己妹夫家的两个外甥舞弊,不知怎的叶相给了魏家回信,让他们不用拘束,放心大胆的加塞,有她撑腰?”
“那陈家又是怎么回事?”
“陈家,是魏家的二姑奶奶嫁的人家。”
洛维泱嗤笑:“这亲戚倒是扎堆了,心还挺大。”
能不大吗?这是直接把金榜当自家后花园了。
“都招供了?”
“是”何明呈上供词:“上面几人说法均对的上。”
“陛下饶命啊!”
之前负责内牢巡视的侍卫,突然高呼出声。
一改之前的强硬做派,“砰砰”磕头:“陛下赎罪啊,奴才都招,奴才确实是听从相爷吩咐,地牢图是奴才画的,李进虽不是臣所杀,也确实是奴才带人进去的,可,可奴才真的是被逼无奈,奴才只剩一个亲弟弟,奴才不做,丞相就要去他手足,奴才不敢呐,求您看在奴才这么多年尽职尽责的份上,让奴才一人偿命,您救救奴才弟弟吧!”
地上不多会便被磕出血来。
洛维泱眉头紧皱。
何明喝道:“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喧哗!”
洛维泱看向叶韫:“他的话丞相怎么说?”
只见叶韫眼皮轻抬,一双比别人稍长的凤眼深邃明亮。
她薄唇微动:“小人之言,何足为信。”
此时赵明婉及叶琰也到了。
耳边又是些老调常谈的零碎,众人一个个睁着一双看似认真,实又飘忽的双眼。
叶韫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意兴阑珊。
晨光熹微。
光线带着它微弱的暖意正努力遍洒整个大殿。
它摒弃耳边声响,小心翼翼的自那锦衣上绣着的金色暗纹缓缓上移。
生怕惊动了这哪怕静默,却依旧一身风采姿仪甚丽的人儿。
当那道微黄的光照到叶韫右眼瞬间。
她眼睫一动,睁眼看向那王座上美丽的少年。
瞳孔被光照的仿若剔透的琉璃珠。
“看来这人证物证都直指微臣了。”
少年双眼微眯:“那丞相可有话说?”
“证据如此确凿且有理有据,臣自然,”
她薄唇红艳,一勾:“是不认的。”
少年仿佛并不意外。
他似笑非笑,声音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暗哑:“孤自然也是信卿家,只,卿家如何自证?”
叶韫笑了笑:“说到底,所谓人证除了赵氏,皆奴仆之言,而赵氏所为她自己也承认是为了一己之私铤而走险,若非说和臣有关,顶多也是个治家不严,况且,”
她下巴微勾。
垂眸与地上的叶琰四目相对:“我与叶大人早已分家,只是未广而告之罢了。”
四下瞬时一寂,叶琰面上更是难看。
“若陛下不信,也可查验,臣与叶大人早在七年前便已分家,族谱可查。”
不管洛维泱怎么想,殿内诸位无不震惊。
难免大家诧异,在宴国分家非同小可。
此等大事,大家族哪个不是礼节繁多,闹得人尽皆知?
叶韫还直接私下就办了!
况且两家虽然冷淡,却偶尔也在走动,大家还一直以为是叶韫刚正不阿,为人人情淡薄罢了。
谁能想直接分家了!
不管如何是想,大家心里一方面恍然大悟,一方面无一例外的肯定。
这般行径必是叶韫一家独断。
是想,谁家有个权倾天下的一品大员还会往外推?
宗族长辈们不得拿着拐杖打的你半身不遂!
别说现在小皇帝愈大,叶韫看似退让一步。
可上下又谁敢小觑?
更何况,是,七年前。
那年的叶韫,说句大不敬的话。
只要她想,天下姓叶也未可知。
清君侧之名成就多少开国皇帝。
叶韫这清君侧一来便诛杀了所有夺位的幸存者,后又雷厉风行的斩了这些皇子皇孙身后的豪门贵胄!
连年征战本就让百姓苦不堪言,皇子夺位更是闹得民不聊生。
叶韫她来的妙,来的快,来的那样猝不及防。
又惊才绝艳让人顶礼膜拜,那些让人们惴惴不安的天家人,在叶韫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百姓怕她,更敬她!
天时地利人和,她尽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