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
窗外，鳞次栉比的城市蒸腾出晨时特有的烟火气。
儿科诊室内。
门外挂着午间休息的指示牌，实际上是挑了个没病人的时间换班。
言舒拽着江雪舟走进来的时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展学长一个人。
他还穿着白大褂，头发略有些长，蓬松利落，清爽像薄荷。
江雪舟打了个哈欠，闪着点泪花往四周扫一眼，小声说：“只有展学长啊。”
她拍了拍有些紧张的言舒，想说，时间到了，学长可能要换班。
言舒挑眉：“怎么？你还真期待买一赠一。”
江雪舟：“……”
“没听人护士说吗，痞帅类型的男大都不靠谱。”
“……？”
“上回我谈的那个就是这种类型，”言舒望天花板，回想后语气不屑：“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
“还是展学长这种成熟稳重的比较靠谱。”
“……”
话罢语重心长拍她的肩：“江江啊，你这种没什么经验最容易被骗了。”
“别被骗了。看上谁和我说，让姐给你把把关。”
“……”
什么乱七八糟的。
究竟是谁一直在吃恋爱的苦啊？？！
江雪舟觉得自己和她比起来简直不要太清醒。
她忍了忍，没发作。
“放心，绝对不走你的老路。”江雪舟怼道。
她是个很迟钝的人，不像言舒。
——帅哥雷达一天响八回。
展嘉致看到有人进来后挑了下眉。
刚送走俩祖宗，怎么快下班时候又来两个。
言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随后他低头笑笑，温温润润地说了句请坐。
“言舒？”他问。
“嗯嗯，我是，学长，上回许城阳请吃饭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言舒解释道，不客气地坐下。
她今天出门时特意化了个元气少女妆，鼻尖小巧，笑起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青春感。
几秒后，展嘉致移开目光。
他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江雪舟。
“这是？”
“啊啊江雪舟，我朋友，也是庆大的。”言舒把站在旁边一脸无聊的江雪舟拽过来。
袖子被扯，江雪舟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学长好。”
“嗯，”展嘉致礼貌性点点头，“你好，学妹。”
他合上电脑，手指揉了揉眉心，盯着前面的人。
在言舒赤剌剌的目光中，他开口：“所以，是你么？”
言舒不明所以：“？”
展嘉致把话说明白，眼里没什么情绪：“学妹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吗，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话可以帮你看一下。”
“......”
“时间有点紧，下午我有个会议，”展嘉致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可能耽误不了太久。”
江雪舟轻轻笑出声来。
她和展嘉致不熟，前几天听言舒提过几次，说和许城阳家里认识，关系不错。
许城阳她倒是有印象，和言舒一个专业，都是学城市规划的，之前一起去看过建筑展览。
不过，看这情况——
言舒离把人拿下还有不小的距离啊。
啧。她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言舒暴露原形。
展学长的桌子很整洁，东西分门别类摆放，最左侧放着水仙花盆栽，还有散着荧光的积木玫瑰玻璃瓶，应该是家长送的礼物。
他是个人缘很好的人，言舒在第一次聚会的时候就发现了。
小好几届的学弟学妹他都认识，关系还都很好，聚餐游戏样样参与。
导致言舒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 e 人。
不过真心话问出来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 istj。
——严肃、保守、遵循规则。
言舒甚至还觉得他有强迫症。
一丝不苟的桌子上，唯一有些违和的是放在茶杯旁边的音响，磁感纯白，极具科技感。
言舒视线在他桌子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那张俊脸上。
最终决定说实话：“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嗯？”他挑挑眉。
“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言舒托腮，两人额头间距离拉近。
空气静默几秒。
在这几秒内，脸上首先出现震惊表情的，是站在一边的江雪舟。
她撑开眼皮，又默默转头，极力掩藏自己在房间里的存在感。
望着窗外。
从楼梯间走到诊室门口的过程中，言舒教了她一个网络新词，crush。
她听过之后理解为一见钟情的对象。
然后言舒这家伙极为自信地眨了下眼：“江江，待会儿姐给你演示下什么叫直球式追人。”
江雪舟“哦”一声，敷衍着鼓舞了几句。
说实话，言舒一个月能遇到五六个crush，同样的剧本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
对于江雪舟来说，看戏吃瓜就是最有意思的事。
她当成戏看的原因，纯粹是不信这么突如其来的爱情。
纯看脸，行动快，更新也快——言舒自己称之为当代年轻人的快餐式恋爱，只求实时的满足，不求长远的陪伴。
不过江雪舟一直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光看个脸就肤浅地谈上了，就算分手也快，那不也是浪费时间吗。
显然展嘉致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轻轻咳了几声，开始收拾桌子，把资料放进抽屉里。
边放边说：“学妹，在岗位上的时候我不能随便加患者微信的。”
江雪舟扶额，任谁一听就知道是在委婉拒绝。
偏偏言舒越挫越勇。
事已至此，只有坚持不要脸才能不虚此行。
“学长，我就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向您请教一下。”
“那，”展嘉致看到了桌子上刚刚送过来的音响，他伸手推了过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开口，嗓音有些干涩：“学妹现在说吧。”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对方不太自然地侧过脸去。
言舒：“头疼。”
“？”
“学长，我头疼。”
声音特意掐尖，听得江雪舟眉头紧皱。
平日里酗酒熬夜生龙活虎的那个言舒突然柔弱起来，还真让人不适应。
展嘉致抬手，理了理袖角，半晌后轻笑：“什么时候开始的？”
言舒托着下巴，认真道：“去年。”
“有点久了......”
“前段时间加重了。”
“嗯？”他疑惑道。
“那天学长走之后，头疼就加重了。”
“……”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江雪舟捂额，轻声叹口气。
有人比她更想结束这场闹剧。
展嘉致咳了几声，站起身来，白大褂整洁干净，隐约看出微红的耳尖。
可能是被气的。
他声音克制：“学妹，我下班了。”
“少喝点酒。”
言舒一愣。
这是在讽刺她醉了？
展嘉致慢悠悠补充：“吃清淡点，早睡早起，都可以缓解头痛。”
“……噢。”
“下次见再说吧，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治头痛厉害的医生。”
“那学长加个微信吧，方便些。”言舒眨眼，眼皮处高光亮闪闪，无辜又漂亮。
没戏。
江雪舟靠在窗台上，现在巴不得手上有把瓜子。
果不其然，展嘉致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余光撇到今早漆函宇带过来的音响，孤零又突兀地立在桌子边缘。
内心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强迫症犯了。
这东西摆在哪儿都不对，展嘉致最终决定把它塞到抽屉里。
窗外午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这儿算是城市中心，最不缺的就是人气。
江雪舟目光凝在来来往往潮流般的人群中，一片熙攘声——
-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
音乐声响起，突如其来却又意外契合气氛，像是二十年前街头巷尾广播。
“哇！学长你也喜欢周杰伦的歌吗。”
言舒抬眼，满脸惊喜。
展嘉致滞住，几秒后，他指尖下压，关上了突然响起音乐的音响。
他揉了揉额头。
许城阳这家伙卖的东西能不能靠谱一点。
就在刚刚，他仅仅只是把它整个拿了起来，音响就像炸弹一样突然响起来。
“学长，你听过一句话吗？”
音乐消失，江雪舟回过神来，目光停在楼下某处半晌，才拖拖拉拉地收回来。
刚刚突然清空的世界开始被各种感官填满。
她听到言舒颇为神秘地来了一句。
——“遇到真爱的时候，老天爷会放一首 bgm 提醒。”
视线开始模糊又渐渐清晰，楼下那人早就走出了视野。
就在刚刚，身后两人还在僵持的时候，一阵凉风从窗外溢进来。
楼下人潮正沐浴着阳光陆续往来。
她稍一低头就看见老白杨下那个男生。
他一身沉而亮的黑衬衣，立在阳光和树荫的分界线处，很白，年轻而生机勃发。
浅蓝 T 恤的小男孩儿从某个路边小摊跑过来，踮脚丫把手里麻色包装的东西在他眼皮底子下面晃了晃。
可能是在邀请他尝一尝，也可能只是单纯炫耀。
附近所有人都在忙碌，他只是不紧不慢，慵懒、恣意、一种游刃有余又不世俗的随意感。
他微微侧身，站直，拽着林景洋的胳膊慢悠悠赶上这一趟绿灯的末尾，背影像风景。
那两个护士的形容是，高冷，像谁都看不上一样，很吸引人的气质。
近看的话那张脸极惊艳，很锋利恣意的帅，最贴合的形容是痞，像球场上拽得二五八万引得满场哗啦啦尖叫的校园男神。
不过，她有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是表里不一。
既不高冷也不痞。
她突然就想起言舒形容 crush 的说辞。
不需要离得有多近，遥遥望过去就只能看见那个人，就像他仅仅只存在于你的世界。
同样，这种时候全世界只有你慧眼识珠。
好像读懂了他一样，透过表面看到了本质。
并为此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