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道理
傅焉予心神不宁之际，卞浩从宠物医院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
见到傅焉予的车，他一溜烟小跑过来，坐上副驾驶，一副“你懂的”的表情看着傅焉予。
傅焉予划掉手机页面，故作淡定问道：“搞定了？”
“何止是搞定了，”卞浩整个大骄傲，“原来我们早就加过沈医生微信，之前好多篇养猫科普的稿子都是沈医生给的……”
“我说猫。”傅焉予扶着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哦猫啊……”卞浩一五一十地把手术结果告诉了傅焉予，最后叹了口气，“哎，太可怜了，也不知道那小猫能不能活下来。”
安静了两分钟，傅焉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刚刚说，沈医生之前加过我们微信？”
卞浩一下子又打挺坐直：“对！她说会给我们发个消息，你收到了吗？”
“还没看。”傅焉予下意识否认，然后补充问道，“你跟她……提我了吗？”
“没有，你不是让我不要提你。”卞浩看着导航，随口答着，“哎哎，导航说右转，要去右边道！”
傅焉予这才回过神，打开右转向灯。
而后听到卞浩在一旁自言自语：“不过沈医生好像知道你，还问是不是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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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夜，沈落沉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帮忙值了夜班，沈落沉默认自己可以多休息半天，下午再回医院上班。院长一般也默许，不会追问。
快速地冲了个澡，沈落沉趴进了被窝，倦意终于来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点开【思亚救助】的头像。
上一条消息对方还没回复。
她又补了句。
落尘：【我上午休息，可以下午联系。】
多交代一句，免得一大早扰人清梦。
她继续向上划着聊天记录，第一条记录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了思亚的网站，那时候还流行宠物论坛。
许多养宠物的人会在上面交流心得或者求助咨询，沈落沉匿名在上面发了几条解答。
思亚的负责人发现了她这个野生医生，私信邀请她为思亚供稿，她也就断断续续地帮忙合作了几篇，没有收取任何稿费。
思亚救助其实南伶市的救助组织，这两年借着自媒体的东风，靠着几个救助视频火了起来。口碑一直不错，纯公益性质，还拿到了当地民政局的认证备案。
看来也是很有缘分，今天无意参与了对方的救助活动。
隔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一个“好的”。
微信里倒是干脆，不像真人说话那么冒冒失失的样子。
沈落沉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睡着了。
每次熬了大夜后，沈落沉都会睡得很沉，导致她有点恶性循环，甚至想破罐破摔，要不每天都值夜班算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和平时比起来，是有一些晚了。
到医院时，大家都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沈落沉路过院长办公室，隔着玻璃看到张院长正在打电话，她轻轻扣了扣门。
张弘栋抬头看到沈落沉，迅速跟电话里说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挥挥手让沈落沉进来。
“院长，跟你汇报一下昨晚的情况。”沈落沉推门而入。
张弘栋摆摆手：“不用了，小冯跟我讲过了，昨晚辛苦你了。”
沈落沉风轻云淡地回答：“不辛苦。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忙了。”说着准备离开。
“诶等下。”张弘栋叫住了她，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袋，起身走上前。
他压低声音，把信封往沈落沉手里塞：“小沈啊，老是让你帮忙值夜班，很过意不去，这边几张购物卡，你拿回去买买东西……”
张弘栋是诒城本地人，兽医出生，早年在乡镇养殖企业工作了十多年。后来觉得兽医太辛苦，跟人合伙来城里开了宠物医院。
但这人常年都是个笑面虎。
沈落沉看看信封，再抬头看看张弘栋，不客气地说道：“院长，不如给我涨点工资呢？”
张弘栋挥了下手，表情仿佛是沈落沉在开玩笑，说道：“诶，咱们还是要按流程来嘛，年底评绩效，会给你加分的。涨工资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先拿着这些。”
这样的画饼沈落沉已经听腻了。她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接下了信封。
就当加班费了，本就是自己该拿的。
临走前，张弘栋补了一句：“小沈啊，你帮我值夜班这事儿，就不用让旁人知道了哈，咱低调点。”
沈落沉抿了抿嘴，以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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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室里，刘开鹏凑了上来，一脸八卦地打探：“落沉姐，我听冯菱说，你又帮院长顶夜班了啊。”
沈落沉没理他，直接拆开信封把购物卡拿出来，信封扔到一旁地垃圾桶里。一张一张刮开卡号和密码，绑定到手机购物软件上。
刘开鹏见她没否认，开始同情她：“落沉姐，你说院长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的班让别人给他上，还不给加班费，完全是挑软柿子捏啊，还可着一只捏……”
沈落沉沉迷绑卡，头也不抬：“你说我是软柿子？”
“不，不是，”刘开鹏心虚地笑了，“我意思你脾气太好了，你咋不拒绝他呢，虽然我知道你住得近，但你可以假装睡着了没看见呀。”
“我这不是没睡着吗，”沈落沉终于绑完了，把没用的卡叠到一起，在刘开鹏面前晃了晃，“看见没，我的加班费。”
随即把卡连带刮下的灰尘，扫进了垃圾桶里。
“昨天的小猫怎么样了，冯菱跟你交接过了吧。”沈落沉起身，往住院病房走去。
刘开鹏立刻跟上：“挺好的，小家伙求生欲蛮强烈的……不过你说院长他这夜班老是不在，他到底干嘛去了啊……”
沈落沉停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但一言不发。
刘开鹏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大动作，乖巧地眨眨眼。
两人到了保温箱前面，小猫正睡得踏实，肚皮喝得圆滚滚，全身细细地绒毛在暖光灯下微微发光。
沈落沉查看了一旁的记录册，又给刘开鹏交代了两句。
还没说完，前厅突然一阵骚乱，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高声喧哗。
沈落沉和刘开鹏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去到外面。院长也正好出来，几人看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候厅里聚集了不少人，围着前台的方向，大都是带着宠物来就诊的。
“把你们负责人叫出来！什么玩意儿！”人群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似是一位上了年纪却很时髦的阿姨，还“啪”地一声拍了桌子。
几只等着就诊的狗狗估计也没看过这阵仗，“汪汪”地跟着凑热闹，生怕人群还不够混乱。
院长拨开人群。
“冷静，冷静，我是负责人，发生什么事了？”院长目光看向前台接待员。
钱晶晶委屈巴巴地皱着眉头，不服气地说道：“这位阿姨非说我们把他们家地狗治死了，我让她提供身份证件或者狗狗的信息，她又不愿意给。”
院长转头耐心地问：“您别急，您得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哪只狗，我们需要查一下。”
“还哪只狗，你们心里门儿清！”时髦阿姨目光如炬，“就前天，我们家狗送来的时候好好的，手术完说没就没了。”
院长低头示意，钱晶晶立刻在系统里找前天的就诊记录，确实有一只泰迪手术失败。
她看了眼院长，又瞄了眼站在人群后面的沈落沉，被时髦阿姨敏锐地捕捉到了。
“被我说中了吧！”
钱晶晶气不过，直接怼了上去：“本来就中毒了，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你说不行了就不行了？我看还活蹦乱跳的呢！”阿姨也是一步不让，“哪个医生做的手术，赔钱！”
“我做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女声，音量不高，但清晰且冷静。
人群朝后望去，自动让出一条道，沈落沉自如地走上前。刘开鹏生怕起冲突，立刻跟上来，还找到她的侧前方。
“泰迪的手术是我做的。”沈落沉不卑不亢道，“手术流程没有问题，中毒后拖延的时间太长，确实没有办法救活。”
时髦阿姨冷笑一声：“没办法救活，你还救什么？”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有一点机会我们都会救的。”
“那就是你们手术失败了，我的狗死了，就该赔！”阿姨寸步不让。
“请您自重。”沈落沉面不改色。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医闹，对于这样的场景，也不陌生。
院长插嘴：“阿姨，咱先别把话说这么死，要不去里面商量一下，这边还有其他宠物要看病的。”
“不行。”阿姨很坚决，直接要求赔偿，不然一步不肯挪。
院长正色道：“讲点道理，我们是正规医院，都是按流程办事，病危通知书肯定也签了，才做的手术。”
钱晶晶有些慌张地拉了拉沈落沉的衣服，悄声说：“这个好像没签就做了……”
僵持不下之际，门外突然停了一辆SUV，几个人用纸箱抬着一只萨摩耶冲了进来。
沈落沉扫了一眼，里面竟然有昨晚的那个救助人小伙子。
“沈医生！”卞浩急吼吼地喊了出来，“这只狗中毒了！”
沈落沉迎了上去，狗还在抽搐，口边有少量白沫。
“这样多久了？”
“十多分钟了……”一旁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回答。
“快去手术室！”沈落沉说了就往里面走。
前台的阿姨不干了，上来直接拉住沈落沉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刘开鹏反应很快地上前拉住阿姨，卞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沈医生救狗受阻，也胡乱地推搡起来。院长喊着先让其他医生对接，但是没人听得见。
场面一度失控。
混乱之中，沈落沉感觉到对方地指甲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小臂中。
看到奄奄一息的萨摩耶，她不由得一阵烦躁。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让她感到惶恐。
继而莫名的愤怒，呼吸变得急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她用尽力气大力地挥动胳膊，同时喊了一声：“放开！”
对方被甩开。
不等对方反应，沈落沉抬起右手，直直地指着对方的脸。
沈落沉一米七的身高几近压制，琥珀色瞳孔透着冷峻，紧抿着嘴唇勾勒出凌厉的下颌线条。
明明是极美的面庞，却冷若冰霜。极度愤怒却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惨白。
人群暂时被定住，阿姨张了张嘴，不知道被吓到了还是知趣了，没有出声。
沈落沉慢慢放下手，身子缓缓转向手术室的方向，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对方的脸上，做最后的威慑。
转头的同时，她眨了下眼睛，仿佛变脸般，刚刚的冰冷瞬间消失，只剩满眼焦急，推着萨摩耶，小跑进了手术室。
人群的角落里，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傅焉予，轻轻放下了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