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了三十分钟之久，才停下。
程澄清楚，滕思良洗得很认真，但她并没有就此摘下面屏的打算。
二十分钟前，她从楼下买的粥，此时已经凉了，坨成了一坨。
滕思良穿着旅店提供的浴衣出来，一眼瞥到茶几上放的清粥，眼圈瞬间又红了。
饥肠辘辘的他，已经顾不得许多礼仪，扑到茶几旁，就开始拿勺子往嘴里送。
趁着他吃东西的功夫，程澄仔细打量了一下洗干净的滕思良。
他手脚都戴着金属质地的圆环，脖子上也有一个，圆环箍得很紧，上面还有指示灯不停闪烁，看起来像是某种镣铐。
将近一周未进食的他，已经饿成了一副皮包骨模样，不过，从他凸显出的骨架来看，这家伙的骨骼比例，跟她最开始对他的印象一样，很匀称，很美观。
他的耳垂上还戴着橘子瓣形状的耳钉，湿漉漉的长发被他用一圈橙色的发圈绑在脑后，时不时往地面上滴几滴水。
“慢点吃，不怕我给你下毒？”程澄提醒他。
滕思良拿勺子的手一顿，随即闷闷地笑了出来：“如果要我死，为什么还带我来这里？”
程澄没想到会被他抢白回来，她似乎忘了，在地下基地的时候，滕思良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不好相与的，如今换成了阶下囚，貌似也没有什么变化。
站在窗边透气的柳拂晓看不下去了，她走过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废话？”
她打开终端的录音功能，“你不是跟我们队长说，让程澄亲自审你，你就会说出一切吗？现在，说吧。”
滕思良咽下嘴里的粥，瞪着发红的眼圈，看向一旁没有任何异议的程澄，认真说道：“你们想知道的，所有关于血盟的事，只要是我了解的，都可以说给你们听。但在这之前，我想提出一个条件，希望你们能答应。”
“什么条件？”柳拂晓没什么耐心，她觉得鼻尖隐约的臭味一直没有彻底散去。
如果不是答应了程澄要帮忙“审讯”，她一早就跑了。
程澄面无表情，等着滕思良的下文。
“请让我，今后都能跟在程官长的身边。”滕思良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咬得很清楚。
不等柳拂晓说些什么，程澄自己倒是气笑了，她问他：“原因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不过，既然是俘虏，只要他有所求，那么“审讯”就很好办。
滕思良低下头，捏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请原谅我的唐突，可是我实在是很喜欢您，从第一眼见到您，我就想日日夜夜都跟在您身边，哪怕是做一条狗，我都愿意。”
柳拂晓撇了下嘴：“狗多可爱——”
程澄只觉得他有病：“你们血盟不是想建立女男平等的世界吗？你做为一个基地的小头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这样的，什么女男平等，天下公平，确实是血盟的口号，我虽然从小长在那里，但我跟他们的想法不同。我不想建立什么平等的世界，我只想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良人，护我一世安康。”滕思良说着，抬起头来看向程澄，“而现在，这个良人被我找到了。请您答应我好吗？”
对上滕思良不似掺假的目光，程澄觉得很是荒谬，她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对柳拂晓说：“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柳拂晓看了一眼程澄，便没有再说什么，关掉终端，离开了旅店房间。
程澄关上房门，摇了摇手腕上的终端，将火火的一面贴到门边的智能开关上：“火火，麻烦暂时接管一下这个房间的所有设备。”
两秒后，火火的电子音就说：“已接管完毕。”
滕思良仍旧跪坐在茶几边，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程澄，满脸都是倾羡：“您好厉害，这样功能全面的终端，是您自己改造的吗？”
程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是绕到茶几的另一边，低头看他：“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最近几年，因为平等文化的出现，中心星域那边，已经对活的男子见怪不怪了，不像以前，男子们只能伪装成智能机器人生活。”滕思良说，“我只是想要有个家，有个温暖的依靠，只要女主人不厌恶我，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怎么？现在不是在地下基地的时候了？你跟我打架动手，可没见你有丝毫手软。”程澄对他的话感到可笑。
滕思良慌忙解释：“不是的，那个时候，我跟您动手，只是为了确认您的实力，不是为了冒犯您。”
程澄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不打算再跟他废话。
她将终端的录音功能打开：“既然你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那么，说吧，你所知道的有关血盟的一切。”
看到程澄的举动和态度，滕思良还以为这是程澄答应了他请求的意思，他急忙坐直身体，将他在血盟中的经历说了出来。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滕思良才停下了口干舌燥的讲述。
他看着程澄关掉录音，期待着她下一步会带他走，不想程澄走是走了过来，却在给他解开颈部的项圈后，直接两手环住他的下巴一掰，让他陷入了昏迷。
滕思良晕倒在茶几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澄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很微弱，不是没有了。
她很满意自己方才所使用的力道，旅店房间毕竟是以她的名义开的，在这里闹出人命，会影响她们回程的时间，她可不想再耽误考试了。
将滕思良手腕脚腕上的“镣铐”也一并回收，程澄走出房间，去找柳拂晓。
柳拂晓没有干等在房门外，她给程澄发了消息说，她们来的路上，她看到了一家店，觉得很有意思，那家店距离这里不远，她也不知道程澄什么时候会结束，就先去那里了。
程澄一边往飞船停泊的港口走，一边给柳拂晓发消息：“我这边结束了，该拿的也拿到了。飞船的停留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该回去了。”
那边很快发来了回复，是一个带着“笑脸”的好的。
看起来，她的心情还不错，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程澄想着柳拂晓可能会给她带回来一些有趣的故事，不想她直接带回来了一个人。
女孩穿着一身银色的衣服，接缝的装饰处似乎都涂着银粉，全身的衣物都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折射碎片样的光线。
这还不是最吸睛的，更引人注目的是，女孩行走坐谈间，手上都紧握着一个银色的等身高的木杖，木杖上面的圆形中间还嵌了块银色的琉璃体。
以程澄的蓝星审美来看，这东西或许可以称为“权杖”。
女孩自我介绍说，她叫姜筱然，是北湾研究院的大三学生，她到星域边缘地带，是来实习考察的，今天是考察结束回赫星的日子。
她买的返程船票，正好与柳拂晓和程澄乘坐的，是同一艘飞船。
本来想着临走前再吃一顿当地的特色饭馆，没想到就遇到了柳拂晓。
柳拂晓适时地递出打包好的饭团：“那家饭团还挺好吃的，我特意打包了两个，带给你尝尝。”
程澄接过饭团，展露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装作随意地问姜筱然：“你这个木杖，挺特别的。”
话一出口，只见柳拂晓和姜筱然都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姜筱然伸手拨了拨“木杖”上面的银色琉璃，一块悬浮屏幕显露出来：“这是我的终端，刺猬牙。”
“啊，抱歉。”程澄想起她在瑞星交易所见过的终端样式，确实有多种多样的，就是这种样式的，她不怎么见过，所以一时间没想到。
她看了看姜筱然的身后，发现她身后什么人都没有，这说明，她是孤身一人来这么遥远的地方的。
程澄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冒险：“姜阿长，是自己一个人来实习考察的吗？”
“是啊。”姜筱然不以为然，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实习经历的惊讶，“我是搞社会人文研究的，我们专业人少，老师也少，不过老师们总是跟我们说，我们一个人就是一个军队。越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我越是觉得，这句话很对。”
刚刚跟姜筱然握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程澄却突然感到了来自北湾研究院的寒气。
听说那边环境寒冷，看来被那种环境塑造出的性格也带着寒意。
姜筱然在她的终端屏幕上划了划，邀请她们去甲板上小坐，顺便额外买些能量块。
程澄叼着饭团吃，柳拂晓要了一杯热的柠檬茶，姜筱然则叫了一杯咖啡，她把能量块拆开，泡到咖啡里搅拌，然后再吃。
“在这种地方，能碰到三大的学生也是不容易，我听柳拂晓学妹说，你们也是来考察实习的？”姜筱然舔了舔嘴角的咖啡沫，音量忽然降低了许多问她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实□□结，能跟我分享分享，我也可以跟你们分享我的。”
“这个——”柳拂晓险些呛到，她咳了两声才说，“我们考察实习的对象主要是飞船和船上的智能系统，似乎跟学姐的研究方向不太一样。”
“这样啊。”见柳拂晓不愿意多说，姜筱然便也止住了话头。
她搅拌着咖啡，接下来全都在跟她们聊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了。
直到飞船广播就要离港，她们才各自分开。
程澄拉着柳拂晓进到她自己的房间：“拂晓，我们这样暴露身份好吗？”
柳拂晓也是一脸无奈：“别提了，姐姐，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我撞见了她的秘密交易过程。”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飞船的广播已经在催促大家进入模拟舱了，不过柳拂晓还是抓紧时间给程澄留了一句：“橙子，你听说过秘密教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