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你
按道理来说,谢遥是锦衣卫佥事,自然没理由去接一个回京的公主,但谁让谢遥名头上是楚家的养女呢。
顾颜可是楚家的心头肉,和谢遥这种半路子冒出来的养女不同,轻怠不得。
若是得罪了她,怕是少不了麻烦。
谢遥扶了扶额,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不知怎么已经得罪上顾颜了。
“阿遥,你不去吗?”
“去什么?”谢遥眉眼轻抬,沉静道,“不是都已经盯上我了吗?”
“你怎么这么淡定……”苏慕远暗叹一声,反问道,“那九公主何等霸道,你若是不去,她拿此事做文章怎么办?”
“先把这批公文阅完吧。”
谢遥自始至终都很淡定,苏慕远却看不下去,他干笑两声,一步步往房门挪去:“既然如此,阿遥,我就不陪着你了。”
“小爷我先走一步!”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屋内早就不见了苏慕远的影子,谢遥才转头看向窗外,就只能看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了。
谢遥冷笑一声,跑得倒是快。
谢衔告知此事之后便匆匆离开,苏慕远又跑得没踪影,此刻屋内就只剩下谢遥一人了。
大约过去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谢遥才堪堪起身。
谢府离城门口其实有一段距离,所以等她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就又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雪下得很大,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城门街道旁都站满了人。
谢遥走到人群中,目光直视前方。
反倒是街道中间乌泱泱地站着一群官员,谢遥细数了数,大概有几十号人,却没看见半点九公主的影子。
有人冻得直打喷嚏,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翘首以盼。
“这是怎么回事?”谢遥随口问了一句。
“九公主呗!”有人答道,“两个时辰前那些大人就在这里等了,就是没看见她。结果差人一问,这人还在路上呢!”
“你说说,这临州离上京才多少脚程?依我看这九公主八成是故意的!”
谢遥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旁边的妇人又插嘴道:“你没看锦衣卫也没来吗?她们俩难道有什么过节不成?”
“你说那个锦衣卫佥事?不应该啊,那位大人不是性子好吗?能和九公主有过节?”
“贵人之间的事,谁知道。”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忽略了旁边的谢遥。被讨论的当事人在此,她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自在,反而抬腿往前方走去。
直到谢遥逐渐远离他们的视线,那两人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愣住,方才还伶牙俐齿的两人顿时变得支支吾吾。
“那姑娘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卫的官服吗?”
“……似乎是的。”
“那我们刚刚?当着锦衣卫的面?”
“似乎是的。”
—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尖叫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
“啊——”
谢遥应声侧首,就见城门处突然冲出来一道身影,□□的马儿仿佛失了控,直冲冲地往人群里奔腾。
马匹冲散人群,围观百姓连声惊呼,有些人连摊子都来不及顾,转眼就被失控的马儿踩了个破烂。
有官员认出了那身影的主人,连忙喊道:“公主!那是九公主!快,快去救人!”
“谢大人?谢大人来了!”又有官员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镇定自若的谢遥,“谢大人,快让马停下!”
九公主的尖叫声还没有停止,吵得谢遥耳朵有点疼。
谢遥啧了一声,她本来是不想管这闲事的,无奈已经有人认出了她,她再不出手,恐怕难以交代。
只当众官员手忙脚乱之际,谢遥轻跃脚步,不过几步就跃到了那马儿旁边。
风声太大,周遭声音都被抛之耳后。
谢遥神色一凛,不顾九公主的叫喊,从腰间抽出佩刀直直刺进马儿体内,手起刀落,不留余力。
马儿被刺了这么一刀,仰头长啸嘶鸣过后,顿时焉了下来,末了它又啼一声,带着些嘶吼。
谢遥这一刀刺得狠,马儿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伤口处冒出汩汩鲜血,血肉模糊得让人不敢直视。
几乎是在刺进去的同时,谢遥就接住了快摔下来的九公主。
“公主,您没事吧?”
谢遥慢慢地收起佩刀,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九公主,轻声道。
九公主的脸上沾染了些灰尘,连服饰也略显凌乱,整个人好不狼狈。
九公主偏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马儿,又看了眼谢遥,突然抬手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贱人!”
九公主脾气发作得突然,但谢遥即便能躲过去,也不能躲。她被打得偏开头,脸上很快就见了红,可见顾颜下手力道之重。
顾颜做出此举,连旁边的官员都惊呆了。
那可是锦衣卫啊!
这谢遥可是锦衣卫佥事,按常理来说她只需要听从皇上的命令,顾颜刚回京就要谢遥去城门口迎接,这不是立威是什么?
谁让顾颜是整个西越最受宠的公主?她此番命令虽然会引起皇上不满,但肯定不会责罚于她,毕竟人家还有楚家做靠山。
再者谢遥出身于楚家,自然也要给顾颜几分薄面。
可没想到顾颜去了趟临州,性子变得越发跋扈起来,连锦衣卫都敢打,这是当众不给皇上脸面。
谢遥眼眸微沉,她转头看向顾颜,脸上并无恼怒之意,声线平稳:“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公主?”
谢遥的眸子如寒潭般幽深,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本宫受了惊,你几时才来?”偏偏顾颜没有注意到谢遥的神色,继续咄咄逼人,“你莫不是刻意为之!”
“看你这身衣服,你就是谢遥吧?怎么,你迟迟不来迎接本宫,是好叫本宫出尽洋相遭人笑话吗?”
顾颜这话说得好笑。
谢遥难道还能提前知道顾颜会纵马受惊不成?
一个人若是想刁难你,自然是有千种万种法子,可没想到这顾颜竟选了无中生有这一套。
谢遥依旧不卑不亢,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公主恕罪。”
兴许是谢遥的语气太过平淡,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下跪求饶,顾颜听后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眼神里的厌恶之色就越发明显。
“你这——”
“这位,便是谢大人吧?”
一道清润的声音自背后缓缓传来,谢遥刚一转头,就看见一道月白身影正朝她走来。
谢遥一愣。
顾颜显然认识来人,她热络地跑上前,娴熟地挽住男子的手臂,撒娇道:“皇兄,你也是来接颜儿的吗?”
一道目光幽幽地落在谢遥的身上,她低下头,行礼道:“见过殿下。”
“颜儿顽劣,谢大人莫要放在心上。”顾憬手持一把折扇,说话温温柔柔的,“不日,孤会亲自上门赔罪。”
这不是谢遥初次见到顾憬。准确来说,谢遥是第一次以锦衣卫佥事的身份见到他。
这位温润的太子殿下,就是谢遥当年的至交好友——曾经的七皇子顾憬。
六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爬到了太子这个位置。
不过他此刻说的话谢遥并不是很喜欢。
顾颜当众给她下不来脸,顾憬嘴上是说上门亲自赔罪,但谁又敢真正应下?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谢遥若是应下了,想来会彻底得罪他们兄妹二人。
她虽然是锦衣卫,但是这个位置是靠楚家引荐的,所以谢遥这个锦衣卫在楚家面前,不过是空有名头罢了,还没有在上京扎稳脚跟。
“皇兄,你跟她赔什么罪?”顾颜晃了晃他的手臂,撇起嘴,十分不满道,“我是君,她是臣,那她就该受着。”
“去了一趟临州,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谢遥看着兄妹二人打趣,她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冷淡。
纵是谢遥性子再亲和,碰上这样的事也难免不会有情绪。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
顾憬默默地抽出被顾颜挽着的手,这时才将目光转移到谢遥身上,温声道:“早先就听闻谢大人武功高强,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殿下谬赞。”谢遥淡淡道。
“……”
顾憬不答。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下文,谢遥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却见顾憬抬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
还没等谢遥顺着顾憬的视线望过去,耳边就传来顾颜惊喜的声音:“是沈公子!”
沈辞?
谢遥似有所觉,下意识地侧身,抬眸往某个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熟人。
他们的旁边正是一家酒楼,谢遥望过去的方向正好对着这家酒楼的二楼木窗边。
只见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长身玉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兄妹二人。他即便是一身玄衣,也难掩其清冷淡漠的气质。
谢遥有些微微出神,少年眼角眉梢尽是冷意,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不大美妙。
沉吟半晌,沈辞才开口道:“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
至于这个“我们”,谢遥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所以也没有接话。
顾颜那一巴掌打得狠,谢遥脸上的红印到现在都清晰可见,若沈辞没有瞎,想必定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敛了敛眸,又听见他说:“既有缘分,不如上来一叙?”
“沈公子相邀,颜儿自是要来的!”顾颜脸上露出笑意,径直就要拉着顾憬走进酒楼。
不过很快,顾颜的笑容就僵住了。
沈辞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他尾音拉长,一字一句道,
“谢小姐。”
“我问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