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褚光熙身为宗正院院正,职责本就是负责和皇室以及官员挂钩的案件,被皇帝派来调查茵泽马场一事也是名正言顺。只是皇帝特令他进宫,亲自向他交代茵泽马场事宜,令他感到此事非同寻常。
消失的方恒鑫,无法破译的密语,被偷偷贩卖的优质马匹,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只不过是一场贪腐的案子,在褚光熙的眼里,却意味着一场波及朝野的震动。茵泽马场的优质马匹可以直接用作军马,这怎能不令人多想?再加之那信纸上的密语,居然是混杂突厥古语而独创的一种交流语法,值得费这么大周折去掩盖起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易?
褚光熙不敢怠慢,一接手便令人四处通缉方恒鑫,同时派宗正院府兵封锁方家,对可疑人员一一筛查,同时走访熟识突厥古语之人试图破译密语,皇帝亦隔几日便遣曹公公来询问进展。这几日下来,褚光熙已经好久没回过褚府了——只是进展依旧不多。
“公子,歇会儿吧,您本就已经通宵审讯疑犯了,早饭也是随便垫了点,这午饭总得好好吃吧。”褚光熙的小厮成棋劝道。
褚光熙闻言,放下手中的审讯口供,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经中午了,连轴转了一夜加一个上午,之前还不觉得饥肠辘辘,被成棋一提醒,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走吧,出去吃。”
宗正院处理大案要案,亦有自己的监狱府兵,很多商贩嫌晦气,于是周边就没有什么饭馆。要吃不如就好好吃一顿,褚光熙干脆带着成棋去了东城苑。
好巧不巧,二人还没进饭馆,只听背后一声“侄儿,好巧!”
褚光熙回头一看,是自家成日游手好闲没事干的二叔。
“二叔怎在这里?出来吃饭?”东城苑酒楼聚集,乃是燕京富贵闲人们的销金窟,在此见到空有爵位却无官职的褚二叔确实不奇怪。
褚老二见到褚光熙一开始还是惊喜,之后才皱着眉头道,“不是二叔说你,你多久没回家了?且不说你爹还病着呢,你祖母成日念叨你,你也不回家看看?”
成棋解释道,“二老爷,不是的,大公子近来是真的公务繁忙,能有觉睡就不错了,您也和老太太解释解释。”
“哼,现在是真的公务繁忙,那以前的公务繁忙都是假的了?”褚老二嘴上不信,但是见着褚光熙确实气色不佳,也还是半责怪半心疼地扯着他进了酒楼。“瞎忙!”
褚家二老爷和褚太尉不一样,不担一官半职,有的就是爵位,半辈子就琢磨怎么花钱爽快,吃喝玩乐实在是一流。故而不用褚光熙操心,便满满当当地点了一大桌子的招牌菜,边吃边聊。
“光熙,你查案忙二叔知道,但是也不能完全不顾家里你知道吗?”褚老二想着想着还是开了口,有些话他早就想对侄子说了,“你随你爹,性子犟,你这俩倔牛成天顶来顶去的,我看着都累。但是你毕竟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他嘴上撂狠话比谁都厉害,但你看他什么时候真的把你怎么样了?你爹把兵部的路给你安排得好好的,你非要去刑部,他没拦着你吧?你这回倒是真的把你爹气得够狠的,现在还没好呢。”
褚光熙微微笑了笑,夹了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褚老二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口气,“二叔不是劝你哄着你爹,你们父子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大半原因还得怪他。但你也不能这么破罐子破摔知道吗?他就你一个儿子,这半辈子攒下来的家业,那也都是你的,你和他闹得太难看,之后真被外人捡走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二叔这是什么话,偌大的褚家,哪里来的外人,都是自家人。他这份家业,到谁手里都一样。”褚光熙不以为然地笑笑。
“屁话!”褚老二一拍桌子, “什么都是自家人,我看你那继母恨不得把褚家的家当全搬回娘家去!你倒是觉得都是自家人,人家那是巴不得你大度!”
一听到继母,褚光熙的脸稍微冷了些,“二叔你管她做什么,我爹乐意就行。”
“你小子别给我在这儿装得二五八万的,你还没成家,又不理事,你哪知道攒家业不容易?”褚老二眯着眼看了看褚光熙,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一把拽过褚光熙的右手,指着那玉戒道,“你的心思你别以为二叔不知道,这玉戒也不知是谁送的,当个宝似的成天戴着。白手起家难,你是乐意自己另开门户,也不问问人家如花似玉的二小姐愿不愿意跟着你吃苦,人家那丞相爹愿不愿意把自家闺女嫁到公婆难处的人家来。”
褚光熙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脸色终于黑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吃饭。
褚老二见状继续刺他,“生气啦?这就生气啦?这才哪到哪啊?等到之后你和你爹闹掰了,你是无所谓被骂不孝,人家姑娘嫁过来,那也是天天被人拿这些事情跟着你一起挨骂。那些夫人小姐的嘴哟,哎哟喂,可比我阴阳怪气多了,你爱信不信!”
褚光熙把筷子啪地一搁,瞪着自家二叔,但是显然已经有些触动。他确实没想过林知霜嫁过来之后会遇到怎样的为难之处。他爹不喜欢林知霜,他继母也是个有心计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堂姐刚病逝没多久就嫁给了堂姐夫续弦。林丞相没有妾室,和林夫人也是琴瑟和弦,林知霜想来也是从不曾经历过这些后院龌龊事的。
褚老二见他眼神间有所松动,赶紧道,“所以啊,二叔劝你一句,和你爹还是稍微客气一些,至少表面功夫要足,你再怎么和他生气,也别给别人留下话柄。不然以后你媳妇跟着你受罪,知道了?再不济,你多回家看看祖母,哄得祖母开心,那还不是你想娶谁就娶谁,你爹不肯,就让你祖母帮你说话。”
褚光熙拿起筷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褚老二顿时笑了,他这个侄子就是聪明,一点就透,“好了,二叔也是为你好。不说了,吃饭。”
褚光熙闷头吃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二叔,你是…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知霜她… …”
褚老二顿时有些嬉皮笑脸,“论风月场,你二叔可是身经百战啊哈哈。这我要是看不出来那我也白活了。唉这别和你婶娘说。”褚光熙无奈地摇摇头。
“之前确实不知道,只知道你和林家大公子关系好,和林家姑娘也算是认识;后来嘛,宫宴之后你整个人就忙着和那个萧安庭较劲去了,难得回家,吃个饭也要盯着玉戒发呆。我也就问了问你身边小厮玉戒哪来的;再加上你又和你爹吵架,闹得你爹都气病了,这么大阵仗,除了为了那个林知霜,还能因为什么。”褚老二也知道褚太尉因为小儿子得瘟疫死了而颇恨林家。
“既然二叔是猜出来的,那还望二叔暂时先替侄儿保守秘密。”
“这是自然,放心,二叔不坏你的事。”
二人刚酒足饭饱,突然门外一阵响动,褚老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宗正院府兵就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褚光熙道,“大人,人抓到了!”
褚光熙立马起身,“现在人在哪里?”
那府兵喘着气,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全,原来方恒鑫人在京畿下属县城的湄庄,快马加鞭过去也得一个时辰,今天上午湄庄刚发现人,便急匆匆地进京汇报了。
“二叔,我先走了。”褚光熙和二叔打了个招呼,随即向府兵道,“你先随我去湄庄一看究竟。”
“大人等等,”那府兵道,“还是请个大夫同去吧。”
“为何?”褚光熙不解。
“湄庄那边的弟兄们说,人是在河岸边发现的,已经快不行了。”
褚光熙皱眉,转身对着成棋,“速去太医院,请一个太医来,记着,让他带着能吊命的药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