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
阖宫尚处在国丧孝礼之中,故而新帝的生辰并未大操大办,也没有歌舞助兴,只是遍邀群臣,在重华殿喝酒宴饮。
生辰当日,重华殿内,帝后上座,群臣依次而坐。阿铎立于圣上身侧,我坐在圣上下手,纪云熙坐在我的旁边。凌越今日不曾出席宫宴,听说又出宫去了。
酒过半酣,纪云熙有些醉意,起来挨个敬酒,推搡间,一枚玉环掉落,一位大人眼疾手快,顺手捡了起来。
“哎呀呀,纪大人,不知这是哪位佳人的留情之物啊?”
纪云熙眼神一慌,想要去夺那枚玉环却没有抓到,“韩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姑娘!”
“哎,纪大人,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枚鸳鸯同心如意佩吧?‘同心佩带连环玉,髻云鬟绿自成双’,这不正是郎有情妾有意吗?哈哈哈……”
此时,他俩周围聚集了更多看热闹的人,看到有这种趣事,那些文武大臣一个个应声附和,都起哄起来。
“诸位爱卿何事如此开心,也说予朕听听。”
“回圣上,臣等正在赏玩纪大人的鸳鸯同心如意佩呢。今日是圣上生辰,不如成全一对佳偶,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喜上加囍呀!”
“哦?拿给朕瞧瞧。”
纪云熙双手将玉佩捧至御前,阿铎接过去转呈给了新帝。
“确实是枚同心佩,朕好像之前就见你带过。纪爱卿,究竟是哪位绝世佳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啊?”
纪云熙迟疑着没有回话,我也很好奇,究竟是哪家女娘。这该死的纪云熙,原来早有良人倾心了,还日日拿我寻开心。
下面的大臣们接着起哄,“听闻纪大人可是至今尚未婚配呀,想必也是因那位姑娘的缘故吧?”
“是呀,既然是两情相悦,就该早早地成就美事才好呀!”另一位大臣帮腔。
“纪爱卿?”新帝见纪云熙不说话,继续发问,一时间,满殿的人都盯着纪云熙。
“回圣上,臣确实与一女子倾心日久,只是她身份特殊,臣这才选择了默默等侯。”
“身份特殊?莫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子,说来听听,朕下旨赐婚于你们,看谁敢违逆?”看纪云熙踌躇不决,圣上继续问道,“该不会是什么烟柳之地的女子吧?”
纪云熙一听,连连否决,“不是不是,回圣上,那女子正是——”纪云熙转头看向了我,我顿时屏住了呼吸,心跳也彷佛静止……不会是我吧?我几时与你同心佩带连环玉了?
我还来不及多想,纪云熙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至殿中,跪在新帝面前。
“回禀圣上,与臣同心相印的女子正是沈尚书。我们原本是想再多等几年,等到阿和年满出宫再长相厮守。但今日机缘巧合,若能得圣上赐婚,是臣最大的福气,臣也能早日与阿和修成正果。”说完纪云熙一脸深情地望向我。
我一头雾水,纪云熙,你在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睁着错愕的双眼,不断地给他使眼色,他却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眼神笃定。
新帝闻听此言,收敛起了刚刚的笑容,但架不住下面群臣起哄,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强扯过一抹笑意说道,“今日良辰吉日,既如此,朕也不妨成全一对有情人。不过举国尚在孝礼之中,不宜举办喜事,你二人的婚事,就等到一年孝礼满后,再商定具体婚期吧!”
“臣拜谢圣上。”纪云熙的高兴不像是装的,他示意我顺从地接受赐婚,此情此景,我也不敢起身抗旨,只好跟着磕头谢恩。
这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桩赐婚,今日又是他的生辰,要是因我违抗圣旨,搅了兴致,死无全尸都是轻的。只能等宴席散后,找纪云熙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想办法拒婚吧。
因为喜上加囍的缘故,殿内瞬间热闹异常,一个个都来向新帝和纪云熙敬酒祝贺,没几杯酒下肚,纪云熙就踉踉跄跄站不稳了。
“沈尚书,纪大人这就不行了,还不赶紧扶他回去醒醒酒?”
几个好事的大臣已经喝的面红耳赤,满脸堆笑着开起了纪云熙的玩笑。我见状,只好略带尴尬地朝新帝望去,他点点头,略摆了下手,说道,“去吧。”
得了新帝的许可,我也微笑着回应诸人,走过去将纪云熙扶住,将他带出了重华殿,后面传来一帮人的哄笑。
等走到无人处,我迫不及待地拍拍纪云熙的脸,“喂,纪云熙,醒醒,你不是真的喝醉了吧?”
“阿和,我没醉,我就是有点儿晕。阿和,圣上为我们赐婚了,你高兴吗?”
我一看,罢了,这是真的喝醉了。我既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带他回内文学馆,又不能送他出宫,就只能扶他坐到一处殿前的台阶上吹吹风,等醒了酒,问完话,他再自己回去吧。
纪云熙靠在我的肩上,睡得死一样沉,他滚烫的脸和额头,挨着我的脖子都有些烫了,我只能用手给他扇着风。
夜里尚有一些蚊子飞来飞去,没一会儿,我的手上和脚腕上就被叮了几个大包。怎么同坐在这,它们就不咬纪云熙,难道是因为他身上的酒味太大,连蚊子也被熏吐了?
“什么时辰了?”等到夜幕深沉,这人才悠然醒转。
“纪大人,您可真行了,都过了亥时了。”
“这么晚了吗?我们这是在哪呀?”
“在宫里呀,你快醒醒神,我还有事要问你。”等他抬起来头,我连忙活动活动被压得失去知觉的左肩。
“我们不是在重华殿为圣上贺寿吗?”
“是呀,然后呢?”
“对呀,然后呢?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纪云熙,你该不会是喝到失忆了吧?就你这酒量,以后可不要再喝酒了,免得误事。”
“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了,阿和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云熙,你严肃一点,你还记不记得圣上赐婚的事呀?”
“我记得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
“那你为什么,突然找圣上赐婚。”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同心佩被韩大人捡到了,然后……然后就闹到了御前了,再然后就……赐婚了呀!”
我压低声音,凑到他近前问,“我什么时候和你同心佩带连环玉了?我都没见过你的玉佩!”
纪云熙低头粲然一笑,“这个嘛……日后再说,太晚了,我先送你回馆休息。”
我一脸认真地把着纪云熙的胳膊说道,“纪云熙,你明明知道我和……你知道的呀,为何还要找圣上赐婚呢?”
纪云熙闻言收起了满脸笑意,将我拉到他怀里,我还欲挣扎,纪云熙紧紧箍着我,俯在我耳边,低沉着声音小声说,“阿和,别动,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但此事你听我的,好好跟我成亲,莫要节外生枝。我保证,一年半载之后,我就会寻个由头与你和离,从此天高海阔,任你自由来去。”
“假成亲?”我小声惊呼。
“嗯嗯。”
“你为何要这样做?纪云熙,这对你不公平。”
“等我们成亲那日,我自会将一切告知于你,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地待嫁吧,嗯?”
我心里自然清楚,这是我提早离宫,或者说顺利离宫最好的路了,既然是假成亲,那倒也未尝不可。
等纪云熙送我回到内文学馆,赐婚一事早已传得众人皆知。一进馆中,众姐妹们围着我不断祝贺,一片欢声笑语。小念在旁边一脸不解,但还是真心为我高兴,就连师父也来了,眼角是拢不住的笑意。
“和儿,师父虽然舍不得你,但你能有个好归宿,师父真的替你高兴。”
“谢谢师父!其实,我也舍不得师父。”看着师父和大家,我的伤感多于喜悦,泪水不知不觉涌出,大家见了,也都红了眼眶,一个个抱着我说舍不得我走。
“我也舍不得大家,舍不得咱们内文学馆,要不,我不嫁了吧?”
“你这又是什么傻话,圣上亲赐婚约,哪还能容得你抗旨?”黎菽师姐笑中带泪的嗔怪道。
“呜呜呜……沈姐姐,我舍不得你。”阿薇一哭,几个小丫头都被惹哭了。
“哎呀呀,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又不是明天就走,这还有几个月呢,再说我就在京都,以后还是有机会进宫相见的,你们出宫了也可以找我玩。”
众人一会哭,一会笑,都挤在我的屋子里,闹腾到了半夜才离去。我这一天惊心动魄的,能出宫自然是好事,只是除了舍不得师父、小念、黎菽师姐、寒粟师姐、阿薇、阿嫣,还有那帮小姑娘,也舍不得兰公公、小喜子、阿铎、还有煜儿,我刚答应要常去陪他,让他体会到被人关爱的滋味,这就要出宫了。
碎月倏忽,时节如流,转眼进宫已经满八年了,在这宫里,多了很多牵绊和挂记。当然,我最舍不得的,是凌越。自上次言明一切真相后,他好像对我疏远了不少,不知道听闻我和纪云熙赐婚的事,他会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