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家妹年幼，不甚懂事，得罪淑女了。”
侍女们端来盛着清水的金黄铜盆，上面还搭着一张面帕，沈兰幡很自然地接过帕子，用清水侵湿，拧干之后再递给闻袅袅。
“无事无事。”
闻袅袅此次来本就是有事相求，而且沈可暧除了调皮一点之外，也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她怎么会计较呢。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出门时带的蟹黄酥点，用帕子擦干净脸后，拿起自己身边的食盒，将盖子掀开，拿出一枚黄灿灿金油油的蟹黄酥递给沈兰幡。
“这是我和梅姨做的，首辅大人尝尝吧。”
沈兰幡打量着闻袅袅手里那枚小小的蟹黄酥点，在闻袅袅期待的目光中，犹豫片刻后接过了那枚蟹黄糕点。
他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不由叹道的确美味。
“不过闻淑女这次前来拜访，怕不只是来送些糕点这么简单吧。”
沈兰幡喝了口清茶解腻，垂着眸子在外人眼里不知他在想什么。
清平侯府收下那一百金交税的消息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甚至那征税的官员都是他安排着算好时辰去的，按理说现在闻袅袅应该在侯府内庆幸，怎么跑到沈府来了呢。
“自然是来道谢的，小女虽愚钝，但也知晓清平侯府从未外放过这么多的债务，是首辅大人乃仁义之君，不忘恩师之情，‘借’给侯府一百金以救急，今日前来就是来给大人递交欠条的。”
小心翼翼说罢，闻袅袅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宣纸，上面写着清平侯府向沈兰幡借款一百金的详细内容，只差沈兰幡用墨笔签字和按红指印了。
沈兰幡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用衣袖遮住自己的笑意。
“只是一百金而已，闻淑女不必多虑，本首辅在朝为官，照拂同僚也是应当的。”
“不不不，此笔钱款数额巨大，若是不签订欠条，小女也不想首辅大人在外落得个‘行贿’之名。”
闻袅袅轻声细语说着，都不敢看向沈兰幡，毕竟她说的话有点威胁他的意思。
沈兰幡嘴角微扬，眼眸轻垂，这明眼人都明白一个落寞的清平侯府有什么值得首辅去结交行贿的。
这闻袅袅居然还以此威胁他？
罢了罢了，就随她吧。
见沈兰幡并未恼怒，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闻袅袅有些纳闷，签个欠条有这么开心吗？
沈兰幡熟练地拿起羊毫沾墨，在契约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用手指沾了红藕泥的颜色，在欠条上印了手印。
“首辅大人，你就放心吧，这一百金清平侯府尽量在三年之内还清，利息的话可能就要晚些时候还了......”
闻袅袅见沈兰幡爽快的签完欠条，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之前一直琢磨着为什么沈兰幡会突然送来一百金，她很怕清平侯府被人暗算，现在看来或是只是沈兰幡这个人心善吧...
“利息就不必了。”
沈兰幡并不在意这一点钱，他盘算的东西不止这一点点利息钱，不过此刻的他感觉脸略微的有些发烫，可能是吃了蟹黄酥点的缘故。
“不，一定要的，父亲在世时就教导小女，小信诚则大信立，今日小女贪图便宜，往日就会有人议论清平侯府失信，”
见闻袅袅坚持，沈兰幡似乎也感受到了清平侯府虽落犹存的清高风骨，看来她还是有她父亲的影子的，并不是寻常那些弱女子，虽然她的确看起来是手无缚鸡之力。
“那好吧，三分利息。”
闻袅袅听见利息多少后，眼睛带动着睫毛一直眨呀眨，显得不可思议，她本欲签完欠条就走，奈何多嘴问了一句利息，这三分利息她怎么还得起啊。
“这个...首辅大人可不可以少一点利息啊...”
她向沈兰幡眨眨眼睛，嘴也微微嘟起，想装个可怜。
“好吧，就一份利息，不过你要先替我做一件事。”
沈兰幡像是妥协了，松了口，将利息降到了一分，不过他没有说清楚到底要让闻袅袅办什么事情。
闻袅袅心中欢呼雀跃起来，将欠条好好收存好，再次感谢了沈兰幡的义举，但还是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时间不早了，先去用膳吧，用完膳再说，还有既然我们已经相识，以后就别再叫首辅大人了，太过于客套，若是闲着无趣，也可在沈府的院子里逛逛。”
沈兰幡没有透露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是温声细语留下一句话，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他还命侍女好好再重新为闻袅袅特地梳洗打扮一番。
闻袅袅目送沈兰幡离开后，松动松动了自己酸麻的腿脚，心中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那以后不叫首辅大人，叫沈兰幡什么？沈大人？沈公子？还是直接叫沈兰幡？这怕是不妥吧...
而且刚刚沈兰幡怎么怪怪的，他的脸和脖子好像越来越红了...
不管他了，还是重新把发髻松一松，把妆容改一改吧，顺便再逛逛沈府的院子，听说沈府的院子是京中一绝，是除太极宫外的独一份。
闻袅袅的美貌也是独一份，连沈府替她梳妆的侍女，也忍不住感叹，她从未替如此婀娜多姿的淑女挽过发髻。
那青丝如瀑，眉眼如丝，眼尾处未上妆都透着粉粉的绛红色，嘴唇更是未点先润，肌肤更似剥壳的鲜荔枝，整个人嫩嫩香香的，这时侍女才知晓原来书中写的美人真的存在。
“淑女如此倾国容貌，怎么不进宫选秀，替父兄宗族争一番功绩出来？”
侍女一边给闻袅袅梳妆一边感叹。
“父兄疼惜，叮嘱我不可为其献身于深宫。”
侍女这话，闻袅袅从很多人嘴里都听见过，甚至有人说只要她进宫选秀，凭她的姿色，清平侯府的困难会迎刃而解。
她也在未婚税颁布下来后想过，要不然直接进宫选秀，这样一来既可以不用缴纳重税，又可以解清平侯府落寞之困。
但父亲的确离世前叮嘱过，万不可进那深宫之中蹉跎一生。
想到这儿她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偶然遇见了沈兰幡，也不知她的结局如何，清平侯府的结局如何。
不管沈兰幡是否有其它用意，但她的确欠沈兰幡一份恩情。
梳洗完毕后，侍女给她换上了精致的桃粉色宫装，样式颇为古朴，但花样和料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特别是这宫装被熏染了一种异香，闻了有乘风追月之感。
闻袅袅突然反应过来，这香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好像是在沈兰幡旁闻到过。
她将疑问告知侍女，得到了这种香名叫月支香的答复，据说月支香原来是宫廷秘香，是先帝赏赐给桂月公主的。
而当年那位桂月公主，就是如今沈府的女主人，沈兰幡的母亲。
闻袅袅感叹，难怪沈兰幡这么喜欢用这种香料，原来是这种缘故。
梳洗打扮完后，侍女让闻袅袅照了照铜镜。
要不说沈氏富贵呢，这铜镜都是照全身的，上面还雕刻着仙宫祥云，闻袅袅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都有些出神，她有多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呢？
沈大人...他还真是用心..
闻袅袅的少女情怀有些懵懂，面对内心的悸动有些迟钝，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察觉出了自己心中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梳洗打扮完后，还有一些时间，于是侍女带着闻袅袅在沈府的院子里四处溜达，这沈府的院子果然不一般，分为梅院、兰阁、竹榭、菊堂四个区域。
听随行的侍女介绍，梅院就是沈可暧的居处。
听说是沈夫人怀着沈可暧的时候，就修建了这个院子。原来的确四处种满了各色梅花，红梅、白梅、绿梅、腊梅应有尽有，因为沈夫人想要一个如梅花般暖意盎然的女儿。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儿太过昂然了一些，随着年岁见长，这院子里的梅花倒是越来越稀少，十八般兵器倒是越来越多，都快变成校场了。
兰阁就是沈兰幡的住处，一般是不许别人进的，只有他的小厮青韭能随时进出，连沈公沈夫人进出兰阁都要通报。
这位随行的侍女没进过兰阁，只是听别人说里面假山怪石林立，竹影兰泽隐之，雾气袅绕，鹊鹤盘旋，是为仙境。
竹榭是沈府二公子沈解环的住处，种着各种名贵竹子，有红观音竹、青龙竹、紫寒竹等等，里面还有一洼浅塘，种着藕花。
沈府的下人最喜爱的就是沈解环的院子，因为春可以产竹笋，夏可以收莲子藕花，秋可以收菜藕吃，而且沈解环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却是对下人最为和善的那一个。
最后是菊堂，那是沈公和沈夫人的住处，沈公最爱菊，种得遍地都是，连送沈夫人的首饰都是各种玉石做的菊花样簪子。
还常常披一个蓑衣，装成渔翁的样子，下雪时坐在鱼塘旁边，说这叫独钓寒江雪。
闻袅袅听完侍女介绍，心中不免感叹，这沈府的讲究还真是多，每个人都古古怪怪的，换做清平侯府就没有这么多复杂的规矩，当然也有可能是侯府人少的缘故，但是这沈府院子的确是真的漂亮。
一转眼她还没回过神来，就撞上了一个人。
“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