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是这么说的？”
开往基地的大巴上，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面对着集体且未知的一周生活，都有些兴奋。
七嘴八舌的喧闹声在车上回荡。
张帆正在跟陈以南说刚刚和言郁的对话。
“是的，哥们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真没想到你身上会有这么狗血……不是，坎坷的经历。”
张帆一本正经带有些怜悯地望向陈以南。
“哦。”
陈以南握拳撑着颌角望向窗外，低垂着漆黑的眼眸，似乎是在放空思绪。
见陈以南没有什么反应，张帆夺过陈以南耳朵上的一副耳机戴上。
“声音这么大，不怕聋啊。难怪第一天新生分班我提到言郁你默不作声，真是个好哥哥。”
“……”
“哥哥，不然我委屈当你下妹夫，帮忙调和一下你们的家庭关系。”张帆挑了下眉。
男生缓缓扭头对上张帆还在嘚瑟的脸，双眸微微一沉。
下一秒
“靠，你干嘛把声音又调大了！”
张帆被右耳传出的声音一震，立马甩开耳机揉着耳朵。
这小子，不会妹控吧。
—
军训基地离城区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同学们一开始的兴奋劲也被漫长的路程而消磨殆尽。
快到地点时基本上整个车厢都睡得东倒西歪。
肩膀被轻轻拍了几下，言郁睡得不沉，一路上大巴摇摇晃晃的。
“到地方啦。”邻座的女生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向窗外。
“呀！”像是又想起来什么，扭过头眨巴着小鹿一般的眼睛。
“言郁，你有没有带防晒霜？我忘带了…”
言郁点点头，低头翻找起来。
车厢里的其他同学都在整理着随身物品，排队等候下车。
一个班级一辆大巴，等16辆车全部到位，所有人收拾好进入基地归队，又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时间。
队伍里，女生微微挪动脚步靠近言郁，“谢谢啦，还好有你的防晒霜，我们一会住一个宿舍吧。”
言郁对上女生的眼睛，小鹿一般的眼睛扑闪扑闪。
刚刚在大巴上，这女生见言郁身边没人，询问后便坐到她身边。
女生倒是很自来熟地热情介绍，名字叫文洁，是底下城镇考进来的，“寄托着全镇人们的希望！”
女生打趣道。
这个年纪的友谊一向是很容易建立，若是一方很主动热情，那没多久两方就会熟络起来。
言郁却有些不适应地轻应了声，当做答应。
归队集合后，每个班的教官很快宣布了当天训练安排。
再由带队老师分成男女两排去往各自的宿舍楼。
六个人一间宿舍，张帆眼疾手快地拉着陈以南就挑了个这一层最靠近楼梯口的宿舍。
“我看网上说军训都要搞什么紧急集合，咱们住楼梯口挨着出口，还能多睡几分钟。”
张帆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教官也会第一个突击这个屋子。”
陈以南慢条斯理的说。
“靠！那你不早说。”张帆被说得猛地站起来愣在原地。
“我以为你很积极想求表现选的这屋……”男生声音慵懒。
“快换衣服吧。”对愣在原地的张帆又补充了句。
军训制服被姨妈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衣袋里，昨天发了军训制服后，姨妈很热心地上门说帮忙一块过道水。
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时候，制服早已被拿走。
父母俩一个永远在忙案子，一个刚回来就着手开分店。
搬回江城，还是变成了姨妈管自己。
制服上衣系到锁骨下那颗扣子时，陈以南的手停顿了一下，几乎不易察觉地闻了下上衣的味道。
眸光也随之幽深了几分。
有些陌生的水果清香，又有些似曾相识。
八月的最后几天，天蓝的清澈，云白的静谧。
军训基地因为远离城区的缘故，视野也变得格外的开阔，一眼望不到头。
没有遮挡物，阳光肆意地照耀在操场上。
随着教官的一声哨声，众人终于得到自由休息十五分钟的信号。
“同学…”
陈以南和张帆正准备去商店买水，一个发质微卷的马尾辫的女生怯生生地走上前拦住了他俩。
一旁还有几个女生隔着不远在偷笑。
张帆在心里算着，加上这一个，这才第一天，已经是第九个想认识陈以南的女生了。
“怎么了？”陈以南的声质清冽，虽然语句礼貌，但却带着点生人勿扰的意思。
女生的脸更红了些，“我是那天…那个女生…”
因为看着少年身边还有同伴的缘故，声音随着头一起低了下去。
陈以南微微侧脸低了下头才看清女生的模样，皱了下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声音却降低了些。
“想起来了，你还好吧？”轻声询问女生。
是昨天下午去学校遇到的女生，跟着言郁经过一个老小区，看到这女生正被几个人勒索。
陈以南是个很懒的人，懒得说话和管闲事。
但这种事遇上了总归是不能当没看到，下意识地上前帮了忙。
“没事了！谢谢你！”女生被陈以南突然的关心羞的说话速度变得特别快。
“那…有什么事情吗？”男生询问着。
“我叫孟诗妍，可以…要一个你的Q、Q号吗？”女生的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好意思，我没有号码。”
话是对着女生说的，但视线却越过女生看向了不远处树荫下围坐着的人群。
言郁正靠着一棵树，像是闭目养神。
女生没想到陈以南会这么回复，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
张帆上前解了围，“他没骗你，我都没有他Q、Q，只有他手机号，你要不…”
话还没说话，就被陈以南侧脸看向自己的眼神憋了回去。
“祝你高中生活愉快。”话落，女生抬起头时，只看到陈以南早已远去的高挺背影。
阳光倾泻而下，给少年镶嵌上了层层光晕。
—
树荫下，言郁正和文洁休息乘凉。
“诶！”文洁戳了下言郁的胳膊，“那个是我们班的陈以南吧？”
随着文洁的视线看去，阳光下，陈以南和张帆面对着一个女生，看那女生的势头。
明显冲着陈以南去的。
“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可真受欢迎，我今天都看到好几次不同的女生找他了……”女生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言郁看着陈以南站在原地，下一秒就侧着脸凑近女生，因为距离远，从言郁的角度看。
两个人倒显得很亲密。
“上了高中人缘都变好了呢！”有些作怪的内心小九九，接着是莫名的一股烦躁。
明明休息了片刻已经没那么热了。
莫名其妙。
言郁索性闭上眼睛。
军训的每一天真正经历后，才发现比想象中过得要快。
像是与即将结束的夏日比赛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快接近尾声。
因为明天就是最后的汇演日，倒数第二天，同学们多了一些自由活动时间。
言郁从基地唯一的商店出来，刚刚与文洁说了声想过来买水，正准备扭开瓶盖。
面前冷不丁站定了一个人。
一张陌生的男生面孔，军训制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带着些痞气。
“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咱们可以认识一下吗？”见女生没说话，又补充了句。
“或者你给我你的Q、Q号呗，我们网上聊。”
“她不想。”
还没等言郁想着怎么回绝，少年音色从身后飘来，带着空气里渐渐苏醒的低气压。
一同涌进她的耳朵。
男生眯眼上下打量了下说话之人，有点眼熟，随即挑了下眉。
开学演讲那男的。
“你刚说什么？”男生比陈以南矮一个头，这会把下巴扬得高高，气势上不能输。
“我说，她不想。”陈以南一字一字地启唇，带着毋庸质疑的否定。
周身的戾气已经毫不掩饰。
“你是她谁啊，管这么多。”男生有些不耐烦，好学生就这德行？
“我们家家教严，要好好学习。”陈以南扭过头，一双直白锋锐的瞳孔正对上言郁带着点困惑的表情。
“是吧，妹妹？”
轰隆——
刚刚的低气压这会转变成了暴雨将至。
言郁没好气地瞥了眼陈以南，径直跑开想去躲雨。
夏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还没跑几步，雨滴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虽不算大，但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兆头。
操场上，是四散跑开躲雨的人群，夹杂着叫喊的声音。
溅起无数带响的涟漪水花。
空气却因为这雨开始变得透亮而清澈。
还没几步，言郁因为只顾着跑没看着路，被从侧面跑来的人一撞，脚步踉跄地待在原地晃了神。
虽然只有一秒，但却能感觉到雨滴在以毫秒变大。
电光石火间，一只手突然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带着自己往一处屋檐下跑去。
周遭像是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了一样。
跑到屋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刚还淅淅沥沥的雨滴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
是再迟一步都要被淋成落汤鸡的程度。
大多数同学已经跑回了宿舍，没回去的都因为犹豫的几秒只能在商店躲雨。
因为雨来得太突然，商店跟宿舍楼隔着一整个操场的距离。
言郁跟着只跑到了商店最近的仓库门口躲雨。
“这么笨。”
陈以南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双眼看着前方像是在观察雨势。
“跑个步都能被撞到。”
“……确实没你厉害，刚一开学就能招蜂引蝶。”
话毕，突然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只想着回怼，但这话说出口。
倒像是带着某种情绪宣泄。
言郁索性闭上了嘴，当做很忙的拨弄下头发。
假装没注意陈以南看向自己的目光。
两个人突然多了独处的空间，双方一时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上次在肯德基总归还有个张帆在。
雨还在下，哗哗啦啦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汪……汪……”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像是小狗的呜咽声，言郁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
稍稍侧过脸偷瞄了一眼陈以南，他正靠着仓库旁的那堵白墙。
身体微微前倾地弓着腰，双臂交叉闭着眼。
这都能睡着？
言郁犹豫着要不要绕到仓库后面去看一下，观察了一下雨势也没有前几分钟那么大了。
反正这么站着也无聊，这么想着的时候，步子已经迈开往仓库后走去。
军训基地的仓库是被独立出来，平常堆放一些金属器材。
容易潮湿的物品都放在二楼，属于高瘦型结构。
侧面的屋檐变窄了许多，言郁只能紧紧贴着墙壁走。
这会声音已经消失了，她只能一直往后走，不时用随手捡的树枝拨开下浓密的草丛。
看能发现些什么。
“汪……汪”
声音又传了出来，言郁心里一喜，快走几步往声音出处去，已经绕到仓库后面。
挨着的是一堵围墙。
看样子这块应该是基地最偏的位置，工人像是草草收工结束，围墙的尾部没有处理好。
还留了个小洞都没补上。
一只小狗卡在了洞口处，可怜巴巴的试图蠕动着。
看到一个人类出现更是用无辜的眼神死死盯着言郁。
叫声不停。
伸手探了下屋檐外的雨势，虽说小了些，但是连续的雨水使得仓库后的这片土地变得泥泞不堪。
小狗还在可怜巴巴地呜咽着。
“算了。”言郁默念了一句，像是给自己打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泥泞，来到洞口。
小狗身上落了些刚刚被雨打下来的枝条，许是想挣脱，无奈身子太小枝条倒越缠越密。
好不容易清走障碍，言郁一点点地将小狗从洞口移出来。
好小一只，感觉出生没几个月，是走丢了吗？抱着它小心翼翼往回走，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
“小心！”
伴随着少年急促的提醒夹杂着匆忙的脚步声，言郁的脚脖子一歪。
叫声还没喊出口，已经被陈以南一个箭步拉了回来。
惯性往前，言郁抱着小狗栽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扑面而来的水果清香，陈以南低头的瞬间刚好对上了言郁抬起的头。
因为淋过雨的缘故，女生的黑瞳里带着丝水雾气，扇子般的睫毛也带着湿润的水意。
白而小的脸颊，一双杏眼微翘，鼻头圆润，还带着十五岁少女没长开的一点稚气。
笑起来更像是个孩子样娇憨，右脸有个小小的酒窝。
陈以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瞬间的恍惚。
女生却在这时开口说话，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惊喜。
“陈以南，你看，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