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午五点多的阳光洒在树梢，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影儿。
又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漏到少年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因为俯着身子，言郁轻微抬眸就能看到他，又因这突然离近的距离，使得自己甚至能看到陈以南眼里。
小小的一圈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难怪学校的女生们都忍不住去偷看他。
虽才十五六岁，但个头已经窜得很高。肢体还尚未被年岁铸成大人模样，可已是有了些不同于儿时可以忽略性别的。
男性荷尔蒙。
下颌线条流畅分明，睫毛浓密地附在他的眸子上，一双狭长英气的眉眼如同松针雪水。
高挺的鼻梁使得这张淡漠的脸更添了几丝桀骜。
不过右眼角下那颗微小的泪痣却很好的中和了这这幅锐利，显得些宁和。
“是挺好看的。”
言郁本着形容美的事物的态度来说服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的感慨和慌乱。
又不由得觉得陈以南是从哪里学的这套……这套跟人说话方式，挨着这么近声音还这么低沉。
像是想到了以往跟姐姐看的偶像剧男主的撩人动作。
轻浮！
一把推开陈以南使得两人分了些距离，言郁双手叉腰不着调地说着。
“你什么样的人，好人啊！大好人！”
听到回复的陈以南带着些懒散的“呵”了声，鼻息里嗤出音节，嗓子跟着哼，手却伸向言郁额头，轻轻地弹了下。
“笨蛋”虽是这么说着，声质却柔和许多。
“你要一个人去，按照姨妈的脾气，会答应吗？”
言郁恍然大悟，猛拍了下陈以南后背。
“不错啊！还是你想得周到。”
话毕，还想学着张帆的样子揽过陈以南脖子。
这人平常看着闷不吭声的，关键时刻还真挺靠谱。
言郁想到小时候那次不见的儿童自行车，最后还是陈以南骑着他那辆蓝色自行车让自己在原地等着。
然后在太阳下山前一手掌控着自己车的平衡，另一只手扶着她那辆黄色自行车出现在她视野。
陈以南自然没让她得逞，头扭到一旁抓住女生顺势就要上来的手臂，另一只手覆在她头顶，像是扣篮一般钳固住她。
女生因为这一姿势不好动弹，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脸不耐烦，高挺秀气的鼻梁上晕染着阳光洒下的一小团光圈。
他唇角弧度够得浅，手上动作跟着一样的温柔。
揉了下她脑袋。
“陈以南你不要动-我-头-发！”
言郁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少年已经一溜烟走到前头。
阳光下，老街道上，他们的身影因为夕阳西下被拉的更长了些。两个人追逐着，不时地会踩到对方的影子。
很多年后言郁在一部电影里看到一句台词的时候，突然就回想到了彼时的这一幕。
“如果踩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一辈子不会离开。”
—
国庆第一天，言郁是被家里的电视声音吵醒的。
言爸为了看祖国60周年阅兵庆典，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一壶上好的茶放在面前，只等着九点一到阅兵开始。
赵女士因为想着早点去妹妹新店开业帮忙，因此也起得早。
去阳台上拿厨房放不下的杂粮做早餐粥，又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收拾。
“哎呀你这别晃来晃去了，都挡着电视画面了。”
言爸略微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领导人等你检阅哦。”
赵女士也不甘示弱地回怼过去，关阳台拉门的时候“砰”的一声。
又大摇大摆地从电视机前经过，还故意地停下来倒了杯水。
言爸想着还没被早餐填满的肚子，不再搭话，默默地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些。
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电视机的状态。
于是，随着电视里突然播放的《欢迎进行曲》，言郁被惊得猛然从床上坐起，耳边同时响起赵女士与电视中进行曲可以抗衡的高分贝。
“言-佑-军你开这么大声有病啊！！！”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言郁刷牙的时候，还能听到客厅里他爸坐在电视机前，仿佛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大声点评。
赵女士则已经穿戴整齐抹着护手霜从卧室出来，看着言郁刷着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调侃道。
“哟，上了高中就是不一样，不睡懒觉啦？”
言郁尴尬地憨笑两声，这么大电视声，能睡着才怪了。
赵女士仿佛读懂了她的内心想法，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向客厅。
“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在厨房，记得吃。上午早点去你小姨店里，拉着你爸，免得他又踩着饭点来仿佛是去做客似的。”
“哦，知道了。”言郁嘴里塞满了牙膏泡沫，含糊地回应着。
“哦对了！记得把陈以南叫上哈！打一辆车就行了！”
然后就是“砰”地关门声。
赵女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收拾完的言郁不太想一早上就开始写作业，又懒得跟客厅里聒噪的某人待在一个空间里。
于是借口给陈以南送点吃的，去他家躲个清净。
陈以南家确实很安静，虽然搬到楼上后也就报到那天叫他一起上学去过，还没进去。
但凭着小时候对他家的印象，言郁知道，如果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去他家绝对错不了。
连续按了三下门铃，客厅才传来脚步声，开门的自然还是陈以南。
“我妈做的早餐粥很好喝，还给你带了点干的，我估计你就还没吃早餐，吃完一会一起去小姨店子吧！”
说着就脱了鞋自来熟般的准备进屋。
从昨天开始，陈以南仿佛爱上了揉人脑袋。
在言郁经过时又是不经意地把手搭在她头上轻轻一揉，有些困倦地说。
“再过十五分钟叫我起床。”
说完，梦游般地踱步回自己卧室。
诶？
言郁手里还拿着盛粥的碗，愣了一瞬。立马又恢复了过来，理着有些乱的头发。
“看在你没睡醒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言郁在陈以南家客厅，翻了下茶几上摆放的几份江城日报，日期是两周前的，一看就是姨父拿回来垫桌子的，上面还有些油印。
然后又去阳台上看了下风景，陈以南家的阳台视野与正好与自己家视野是对立的。
她在自己家只能看到对面商场和马路上的车水马龙，陈以南家这个方向，刚好面对江水，此时江面一片平静祥和。
对着江面发了会呆，言郁看了下客厅的闹钟，十五分钟刚好到了。
他家虽然买的是二手房，但听赵女士讲，前一任房主只做了硬装，走的简约风格。
家里的软装家具这些都是小姨添置的，搭配在一起倒还挺相得益彰，不比外面那些全新装修的房子差。
卧室里，陈以南背对着门口侧躺在床上，被子被他胡乱地抱在怀里，一条腿大咧咧地伸出来放在被子上。
穿着灰色居家睡裤，上身是一件领子都有些外翻的白色T恤，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脖子上。
“陈-以－南”
言郁站在门口小声的叫了句，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着还是绕到他正面去方便叫醒。
整个卧室被刷成了淡蓝色，床铺则是浅灰色，躺在上面的男生依旧闭着眼，呼吸节奏规律平和，明显还在睡梦中。
光线透过窗帘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印出立体俊逸的轮廓，阖上眼时浑身的淡漠倒散去了些，多了点居家的温润。
言郁瞅着陈以南睡得正香，这会叫他起来会不会不好。于是又踱步到他的书桌前随意地看了起来。
书桌一看就是小姨选的，整体是白色的“L”形结构，面对窗户那头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散落着几张草稿纸。
椅子上搭着校服，书包直接放在了书桌下，“L”的另一侧除了跟自己一样的高一课本，还有几本她觉得有些陌生的书。
《不等式的秘密》《数学竞赛研究教程》《近代欧式几何学》……
言郁默默地移开目光。
那几本书的字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
只觉得头皮一麻。
抬眸的时候看到书桌上册的置物架上放着些她既看得懂又不觉得头疼的书，心里多了些怀念。
稍踮了下脚抽走其中的一本
《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
记得里面还有当年自己在上面的批注，最后一页空白处自己歪歪扭扭画的活点地图。
标着“言郁”“陈以南”的两个小人在地图中间。
当你被人长久注视的时候，你是会有感觉的。
言郁突然从怀旧中移开目光，扭过头去时，陈以南正倚在床头，手背抵着脸颊，一向淡漠的眸子里多了些意味深长。
“啊，你醒了啊，怎么一点都没动静。”
匆忙地把书放回原位，没有经过他人同意擅自拿东西总归是不好的。
“我刚刚看你睡得正香，就想着过会再叫你。”她又补了句。
男生听着话也没有顺着回应，手腕搁在膝骨上，指尖一下又一下无意识地敲着，唇角抿直。
“你知不知道随便进一个男生的房间，很危险啊。”
哈？
言郁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你刚刚让我十五分后叫你起床诶，你以为我愿意进你房间！”
气冲冲地往房门处走了几步，又像是不甘心一般倒回来站在床尾，正面对着陈以南。
“小时候又不是没进过你房间！”
男生像是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毛病似的，下床伸了个懒腰。
懒散地越过言郁时，又揉了下她脑袋，嘴上还带过一句在言郁看来更加没头没尾的话。
“那你只能进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