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虽然嘴上说着要放松。
但整个期末考紧张的氛围还是影响到言郁。
在距离期末考还有两周前。
言郁因为繁重的学业挤压引发的连锁反应。
智齿再一次的发炎告急。
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去拔了牙。
好好的一个鹅蛋脸立马肿成了四方脸。
这次连言佑军都不再说着以学业为主,默默地帮她请了三天假。
陈以南第一天晚上就带着当日作业和每科复习提纲叩响了她家门铃。
按门铃的时候家里大人都不在,言郁还以为是她爸又忘带钥匙,打着哈欠开门。
眼前站着的哪里是她爸。
“呦…”
陈以南看着面前头发都还有些乱的姑娘,脸肿得整个人变成了Q版一样。迟疑且缓慢地打了个招呼。
……
言郁顾不上一激动拔牙处又开始痛,“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
整个人差不多缓了两分钟,才把门开了个小缝。
她都以为陈以南直接走人了,毕竟刚刚直接那么大动静摔门,可这人非但没走,还特悠闲地倚着墙玩手机。
走廊上的声控灯因为寂静已经黑了下来,只有他拿着手机发出的一点亮光,映衬着整张脸更为立体精致。
男生似乎是感知到有别处的亮光过来了点,收起手机,唇角弧度勾得浅,轻声问了句。
“收拾好了?”
厨房里正热着赵女士晚上才做的饭,简单烧热就行,言郁却有些局促的不想出去。
就凭着今天拔牙后都快肿成猪头的脸却被陈以南看到。
如此羞耻堪比她小时候看到陈以南的女装照。
本来只想立马拿过作业和资料就关门。
可无意中却瞟到资料上做过备注的都是陈以南的字迹。
已经帮她做了全部的注解和押题分析。
真不知道他天天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
下意识问了句:“我妈晚上做了很多菜,我都吃不了,你不如帮忙消灭一点吧。”
等人家都进屋了,她才有些后悔。
“天啊!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啊!?顶着个猪头陪他吃饭吗?可是直接回屋也不好吧……”
“唉谁让我是这么善良的人!”
“不就是帮我整理个复习提纲吗,我也有帮过他啊!我想想帮过他什么……”
内心是各种小人在打架。
“咚咚……”
陈以南听到微波炉的声音响了半天了,厨房还没动静,走过去一看,这姑娘一个人背对着他手舞足蹈对着空气比划。
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屈指敲了下厨房台面。
“你拔个牙还伤到脑子了?”
言郁再一次的怀疑三中女生绝对是看走眼了。
这个人跟谦逊有礼根本。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时,言郁顺手拿了副赵女士放在厨房怕熏油烟的口罩,正好遮住她肿起来的脸。
陈以南看到她这幅装扮,也没说话,挑了下眉就低头吃起饭。也不知道是真饿还是假饿。
吃得慢条斯理。
言郁坐在他对面,认真地翻阅起复习资料。
临到考试关头请假,时间点催人紧迫。
不过陈以南的复习提纲和押题分析确实言简意赅的指明要点。
无声的使她连续多日的紧张情绪缓解了许多。
她抬眸看了眼低头吃饭的男生。
狼尾头长了些,额前的碎发从这个角度看,倒挡住了些凛冽的眉眼。
言郁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面前这个人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要叫一声哥哥的人。
好像每次在一起的场合都是在家里跟长辈一起,抛开那些找他问题的时候不算。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安静地观察陈以南。
学校里的人都觉得他明亮如星,即便是有了点接触的同班同学,也还是觉得他带着些不可触犯的距离感。
有次文洁还偷偷问她。
你跟陈以南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是这样吗?帅归帅,但是感觉气场好强,有点不好惹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所有人设想中的陈以南和言郁认识的陈以南好像不是一个人。
于是那层无法跟他人描述的,仅她所知的一面。
在此刻,安静的只有他们俩独处的夜晚。
被无限发大了一般。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她在被自己制造的凝滞气氛里,有些无所适从。
陈以南好像发现了对面的沉默,轻撩起眼皮看过去。
“怎么了?”
“啊…没事。”
言郁重重喘了口气,又顺着打破气氛道:“谢谢你这学期老是辅导我功课,我请你吃饭吧?”
陈以南蹙眉睨了她一眼,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指了指面前的饭菜。
所以,这就是请吃饭?
她会过来陈以南的意思,这是多年认识衍生的默契。
“当-然-不-是-啦!”因为刚拔完智齿,说话都慢了许多。“我有那么小气哦?等考完试请你吃咯。”
陈以南放下碗筷看着跟自己面对面坐着的言郁。
虽然因为拔牙肿了些,可脸还是小,一整个被口罩遮着。
衬的那双浅瞳更大了些,这会直勾勾的看向自己,无辜且真诚。
他喉结轻滚,挪看视线,不看言郁。
半晌,缓慢地开口:“你看那里。”
他指了指餐厅那侧的窗户外。
言郁闻声扭过头去看。
谁料陈以南在她扭头时摘下了她的口罩一角,“咔嚓”声后,定格了张她一脸懵的肿着脸照片。
男生侧额看了眼自己的摄影作品,满意地点了下手机。
“这个就行了,感谢的话。”
“……陈以南,你幼不幼稚啊!是怎样,看过你的女装照就也要留我的黑历史!”
连照片都拍了,言郁懒得继续戴着口罩,一把扯下,“你的崇拜者知道你私底下这么无聊吗!?”不甘心地补了句。
陈以南表情一顿,眼里的笑意收敛了些,但还是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她们跟我又没有关系。”
—
言郁请假的第二天正好是傅知舟傅老师的最后一天实习日。
文洁趁着课间偷偷给她发短信:啊啊啊傅老师今天最后一天!你要留我一个人单独面对他嘛…臭言郁!
言郁:不是还有全班同学吗?
文洁:言郁你真的好直女…
言郁:=。=乖,好好的替我再多看一眼你的傅老师。
文洁:886
(12)班的英语课安排在上午第二节,连着后面两节都是傅知舟的英语课。
照理讲完复习重点,课堂最后的二十分钟,傅知舟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还有最后二十分钟,那同学们,咱们聊聊天吧,随便聊什么都行。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实习的最后二十分钟。
没有什么比以“仪式感”收尾更好的了。
(12)班的同学顿时来了兴致,有胆大的同学吹起来口哨: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于是全班闹作一团。
张帆被这突然的震响吵醒,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到学期末体育训练也开始加强,每天早上总有几节课他是在梦里度过的。
他碰了下同桌陈以南的隔壁。
“咋啦这是?”
谁知陈以南扭过来同样是一张困倦且淡漠的脸,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帆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带坏好学生的念头冒出来。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上课睡觉了。
傅知舟温和一笑:不如我们从这个话题延展来聊聊吧,大家现在都是十五六岁了。应该,或多或少都有喜欢的人吧。
全班瞬时噤声。
从来没有一个老师,或者是一个大人敢公然直白地对他们开启以“爱”为名的话题。
青春期时的爱恋,每个人大多都是从影像或是书本里摸索的。
文洁在这一片噤声中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本来想偷偷看一下傅老师,可谁知抬头的瞬间正好与迎面看过来的张帆碰上目光。
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我很怀念年少时期的感情,懵懂青涩又抓心挠肝。”傅知舟踱着步在讲台上说道。
“老师,那你觉得什么是初恋呢?”有同学忍不住顺着问了出来,不少人因着这个话题彼此交换着好奇探究的目光。
回答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在繁重的期末备考压力下有了些带着八卦娱乐性质的轻松时刻。
“这是个好问题。”他笑着点了下头,“那不如我再教大家最后一个单词组吧。”
“切~~”
大伙瞬间扫兴。
傅知舟叩了下讲台,“知道你们一个二个什么心思,这单词大家都认识。”
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单词组---「First Love」。
全班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有同学问我,什么是初恋。我觉得其实很适合二十四岁,在你们看来已经是大人的我来回答。”
他扫视了一圈全班同学,就连刚刚上课睡觉的人都直起了身。
这帮小屁孩。
“所以现在的我会觉得,初恋可能是那天阳光正好我看到的她的笑脸。”
“可能是面对她时说不出来的话。”
“可能是遗憾、委屈,亦或者是不条理。”
“也许初恋的主角最后并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而是当时喜欢着对方的你自己。”
傅知舟像是自己陷入到回忆中一样,缓慢而温和地开口。
陈以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指尖掐进掌心。
那堂课的最后,就连铃声响起傅知舟与同学们告别,许多人都还陷入在他所描述的单词组含义里。
久久不能回过神。
(12)班的所有人,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堂不一般的英语课。
有一位老师,直白而坦然地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初恋」。
张帆听完傅知舟最后的一番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他也太矫情了,是吧。
正想找陈以南获得点认同感。
却发现这人今天真的跟脑子抽了一样,先是上课睡觉不说,这会一个人低着头闷声笑。
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摆摆手自顾自地出了班门。
笑容还挂在脸上。
中午就又被挂到了贴吧上。
【姐妹们看我拍到了什么!陈以南!竟然!笑了!笑的还!这么灿烂!】
【无图无真相!】
紧接着回帖的就是一张陈以南插兜走在走廊上的照片,微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勾着笑。
很多人这才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右嘴角有个梨涡,少了些往日的淡漠孤傲。
像是夏日的海盐汽水,清清爽爽的少年气。
陈以南当然是开心地笑。
毫无疑问。
像是无解的大题峰回路转找到了解题思路。
连续的不条理情绪得到了答案。
从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言郁不一样。
陈以南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言郁不同。
他觉得好奇,为什么只有她会给自己不同于他人的感觉。
是因为家人的缘故?
妹妹什么的。
有过这样对自己的解释。
可连带着小学最后没有说出话的那句问候一样告诉自己。
不是这样。
分开的那三年以为会有所缓解和淡忘。
但总是在拧巴的通过跟姑妈的通过间,试图听到她的声音。
那么有关于言郁这个「妹妹」的注解是什么呢?
是冲动,是念想,是他模范生面具下低劣生长的悸动。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成为不可超越的模范生。
来掩盖这份低劣。
甚至偶尔还有了想让她察觉,想公之于众的表现。
这所有的一切。
都得到了解答。
那堂英语课最后,傅知舟关于单词组的解释,是这么说的:
总有一个心动的瞬间。
是教会你喜欢的滋味。
教会你珍惜爱这件事。
而这个心动。
是区别于其他所有心动而存在的。
我们把这个瞬间叫做。
「First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