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谢随一手按着箱子，另一只手虚虚地护着虞芮身后。
虞芮的侧发直直地陷入谢随的肩上，发丝中有些许还攀上了他的脸。
许是热了的缘故，他的面上有几分绯红。
周围寂静无言，直到虞芮再次启唇附上他耳：“不是我的...是...我继母。”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但语调却是那样冷静平常，谢随的目光对上那双杏眼，不觉怔了神。
“世子殿下。”一道陌生声音没由来地闯入。
那小厮愣了一秒便急忙抬起衣袖遮挡。
只觉场面惊人，海棠色衣袖同鸦青宽袍交叠，浓烈的色彩冲击映入眼帘。
不过那人没有并看到虞芮的脸，只道是世子老大不小、情窦初开了。但眼前一幕还是令他膛目结舌，光天化日之下，这成何体统......
虞芮听到陌生声音，吓得身子一激灵，连连后退了几步，却又被谢随一把捞回，将她整个人包在怀里，只露出了一点点头顶的乌发。
半晌，谢随懒洋洋地声音响起：“找本世子什么事？”
“世子殿下，您这...不妥，”小厮欲言又止，想起来自己的身份，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箱箱银子，回复道：“小人已经联系好巧匠，只待世子的命令。”
“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数额巨大，须小半个月。”
“你先去办着，我还有事情。”谢随一招手，那人虽忧心忡忡，也还是毕恭毕敬退下了。
虞芮在他的宽袍之下，空气不流畅，被憋闷了许久。
“谢谨行！”听到没有别人的声音之后，虞芮猛地从他怀里站出来。
头顶刚好磕到谢随的下巴，“嗯...”他疼得闷哼一声，却也没浇落虞芮的火气。
“你扒拉我干什么！”
谨行是他的表字，虞芮只有在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谢随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同她解释：“我是为了你好，刚刚他明显是误会了咱俩在......，我是为了维护你的清白！”语调也染上了几分委屈。
误会......
虞芮脑子里蹦出大大的问号。
“误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咱俩没偷没抢...”
虞芮脸上的迷茫之色不像是假的。
“...偷”谢随硬着头皮，做了许多心里建设，还是没敢把最后一个字说出口。
他刚要豁出去，虞芮拧着眉不耐地打断：“就算你有理由，你好歹给我留一点空间，刚刚我差点喘不上气儿了，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
虽然说的夸张了点，但在当时，虞芮真感觉呼吸迟滞，难受得很。
“抱歉。”
虞芮此时没有那么难受了，“对了，你刚刚说误会什么？”
“......”
谢随岔开话题：“这些银子你想过要如何处置吗？”
她没什么好法子，不过就是不能让它们继续留在明瑟山庄里，她可能会选择藏在别处。但话说回来，她一个闺中女子，又有什么地方能藏的下这笔巨款。
虞芮摇了摇头。
抬眸陷入谢随星子点点的眸中。
“我原没在意是水灾赈款，打算把它们融了做成一个银光闪闪的摆件，太后寿诞，做为礼物送出去。”
虞芮：这很难评价。
她皱了皱眉，表情似乎难言，“隔行如隔山，我祝你成功罢。”
且不说是脏银。
就只说做成一坨通体银色的大摆件，在老人家的寿诞上，不仅怪异，还特别丑。
“怎么了？”
“老人家一般喜欢贵重低调的东西，看重花在上面的心思，一般都是送百寿图、抄佛经或者山川珍奇......你这个我很难评。”
“...那这几箱银子，就送我了？”谢随小心翼翼试探道。
虞芮惊得瞪大双眼，反问：“你真想这么干？”
“这可是脏银！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你不要命了？”
当今圣上最厌恶贪官污吏，初登基时便整治了十余人，里面还包括前丞相。
“那你怎么办...”谢随眼角有些泛红，像是被她凶的。
谢随这么做是为了她？
虞芮有点不好意思，凑近了点去看谢随，“我刚刚态度有点不好...但毕竟是赈款，还是还给老百姓比较好。”
谢随其实没有难过，不过一瞬就神采奕奕。
“怎么还？”
这是个好问题，虞芮也没想过，她是如今走一步算一步。
“这个日后再说。不着急。”
原本剧情里，被揭发贪污是发生在她将要及笄的冬季，春日已过，算来还有不足一年的时间。
他们从放银子的小屋里走出来，虞芮要走，谢随出来送她。
这时候，却不见殷宛眉的踪影，问旁边的婆子，说是“殷姑娘早走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虞芮补充了一句，“打扰了你和殷小姐的好事。”
谢随闻言，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会娶她吗？到时候我会祝福你的。”
她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或许是言不由衷，身子有些错乱，眼睫一直扑闪扑闪的。
虞芮走在前面，不让他看见这副样子。
谢随这才发现误会大了，“我怎会娶她，我又不喜欢她。”
一语触动虞芮的心。
“我以为......”
“那只是为了逗逗你，谁曾想你看不出来。”
只有虞芮自己看不出来。
谢随原以为虞芮会继续往下问，他也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可她得到上一个答案便魇足了般，没了下文。
他原本是笃定无疑：虞芮应该是喜欢他的。
否则上辈子，她怎么会说出：“谢随，若是无人肯嫁你，那我便嫁你。”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似乎，虞芮只是到了不想他喜欢别人的程度，那么她呢。
眼前少女酡色背影被日光拉得瘦长，步子迈的很浅很轻，仿佛是借来的命，要仔细保管妥善。
“不送了，便送到这里。”虞芮回过头看了一眼谢随。
他因只一个眼神止住了步子，隔着一阵翠绿的竹子，目送她上了轿辇。
声音跟着她的主人的轿辇越走越远。
大门外，竹影里陷入了几分欣狂，又几分瑟瑟。
......
虞芮随着轿辇的移动一晃一晃，旁边的侍女玉钏问她：“小姐，没找到那东西吗？”
她不言，只是抬眼看了玉钏两眼，玉钏便明白了。
找到了，但是不方便带走。
“天色不早，小姐还要回山庄一趟吗？”
虞芮心里算了算，“不回了。”
平日里这么晚，她哪有可能出门，只不过今日是去看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便是晚了些也情有可原，能被原谅。
等轿辇行进得平稳些，虞芮在轿辇内用了糕点，吩咐：“你替我向山庄里的人说，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了，但是以后若是还敢有人隐瞒，立刻撵出去。”
玉钏应了声，便在快到山庄处下了轿辇，将虞芮的原话说给众人听。
山庄里的人听虞芮不追究了，大喜过望。
有人甚至邀请玉钏：“玉姑娘，真是麻烦你来送信，这么晚了在这儿吃顿罢。”这是高兴得昏了头，还想把玉钏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农户们热情朴素，玉钏心里看着也高兴，但是她还要回去和小姐复命。“不了，我还有事在身，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玉姑娘真是辛苦。”一个大婶感叹道。她望着即将要走的玉钏，看她身量单薄、容貌又清秀，提议道：“让玉姑娘一个人走也不安生，找庄里几个有力气的，送送玉姑娘。”
“不用了，婶子，王管家会送我。”
她也是个有主意的：“哎呀，二小姐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恩赐，那庄子里的瓜果蔬菜，挑些去，算是我们这些庄户人对二小姐的感激呀，莫要嫌弃。”
还真有三个年轻人听她的话，齐齐挑了六大筐，要护送玉钏走。
玉钏上前打量了一眼，两筐杨梅、一筐莓果、一筐西瓜，剩下的就是一些常见的蔬菜。
是她家小姐爱吃的，便都收下了。
这样，她便被这四个人护送到了虞府。
她引着几人来到二小姐的小厨房，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后，便送这几个人出府。
路上却碰见了三小姐和四小姐拦住去路。
“怎么？这是什么人都能自由出入虞府了？”四小姐率先发难。
玉钏虽是虞芮身边的大侍女，但说到底还是奴才罢了，如何能与主子置喙。
玉钏施了施礼“三小姐、四小姐好。”行了礼后，低下头毕恭毕敬道:“他们是明瑟山庄里的人，来给二小姐送些瓜果。”
“明瑟山庄？”四小姐迟疑了会儿，突然上前给玉钏一个巴掌，“胡说什么！明瑟山庄是大夫人手里的田产，没给我们送给东西就算了，给虞芮送什么！”
“看来是个刁奴，不用点手段，是不可能说真话。”三小姐终于开口，在一旁威胁道。
三小姐一招手，便有几个小厮，上前架起玉钏。
站在旁边的几个后生可就不同意了，玉姑娘算是他们的恩人，没几下便将小厮打跑了。
“你！你个奴才竟然敢让他们帮你反抗！”四小姐气焰极盛。
玉钏捂着挨打的一边脸，“没有，奴不敢狂语，王管家是明瑟山庄的总管，四小姐可以问问王管家。”每说出一个字，疼痛便要疼上几分。
“王德泉！你说！”四小姐直接喊出了王管家的大名。
这人，她们姊妹是认识的，来虞府找过大夫人几次。
只不过刚刚的注意力在几个年轻的陌生面孔，没注意里面还有个熟面孔。
见这形式，王德泉有点打怵儿，不过除了说实话，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得俯首答道:“回两位小姐的话，这位姑娘所言...为真。”
什么？
一语震惊虞蓉和虞芷。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自远处传来。
只见虞芮身边簇拥着两个侍女，缓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虞芮，你笑什么意思？”虞蓉冷脸问。
“听不懂？我愚笨的傻妹妹？明瑟山庄历代是公主的私产，只是我年幼暂交大夫人管着，怎么？管着管着就成了你们的了？”
她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我说玉钏怎么迟迟不归，她是受我的命令，原是叫你们两个给绊住了。”
虞蓉不甘示弱:“二姐，你的奴仆欠管教，顶撞我们二人在先，我们这是替你收拾收拾。”
“是吗？”虞芮趋步，面色缓和了几分。
待到离虞蓉一手臂的距离时，虞芮笑着伸向她的脸“三妹妹的皮又紧了些。”
下一瞬，“啪”响亮的一巴掌扇过去，要不是虞芷护着，虞蓉能被直接扇翻在地。
“二姐给你松松。”扇完人后，她不带感情地补充上了这一句。
“虞芮！你别太过分！”虞芷眼含泪水，看着四妹的脸心疼不已。
但是虞芮并没有理这两个人。
她叫鸳鸯送山庄里的人出虞府，又叫明珠扶起玉钏，给她上药。
完全把她们当成了空气。
“我要告诉父亲！父亲可不会袒护你！”
“虞芮，这次你绝对完蛋了！”虞芷托着虞蓉指控道。
虞蓉也想骂她，只不过她的一边脸肿得太高了，说不了话。
“...你...你干什么？”虞芮再度靠近二人，她那因扇巴掌而略微充血的手，再次高高扬起。
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直上虞府云霄。
这一声之后，又都安静下来。
虞芮温和笑了笑，“这下，你可以去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