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顾准走的那天，顾来没有去送他。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只是翌日，顾信年因公司出了点事，提前一个星期结束了假期。
将行李扔进后备箱，顾信年拍了拍顾来的肩，语重心长地道：“顾顾啊，人应该在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总不能在学习的时候大谈恋爱，在应该工作的时候而继续自己荒废的学业。这番话在你无法无天小的时候，爸爸就应该同你讲，可又觉得女儿家娇纵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顾来对自己毫不留情面，“你是觉得讲了我也听不进去吧，养好养坏全靠造化”
顾信年笑，“调皮是调皮了一点，但我也不担心你会走上歪道。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价值追求，内心也坚定，是个理智聪明的孩子。就是太固执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不是什么好事”
顾来吐吐舌头。
顾信年问：“今年寒假还去不去海市？”
“去的，已经买好票了”每年的寒假暑假，顾来都会去陈家住几天；原本打算过两天再过去，现在该走的都走了，热闹过后的冷清挺让人窒息的，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就把车票改签到了下午，然后从海市直接回学校。
顾信年道：“爸爸床头的抽屉里有个信封，里面装着两万块钱，你帮我拿去给你外婆”
每年顾信年都会托顾来捎钱去陈家，也知道他这几千几万的在陈家眼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陈家老人不愿见他，更不会收这笔钱，大概率这些钱最后都是归了顾来。
顾信年看了看时间，说：“爸爸走了”
顾信年拉开车门，不放心地又道：“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不然就找阿准。你妈妈走后一直是阿准在照顾你，有他在，爸爸很放心”
一股莫名的酸直冲鼻子，顾来觉得自己一定是感冒了，“爸爸，你去看看外婆吧。她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
“再说吧。你过去了，万事要多顺着老人家，不要跟她逆着来，惹她生气。就当是替爸爸妈妈尽孝道了，好不好？”
顾来点点头，“我明白的”
下午，顾来提着行李走出家门，坐上了开往海市的高铁。
新年的车次座无虚席，乘客们都在补觉。
列车缓缓启动，走道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列车员来回检查着旅客的行李，耐心提醒着乘客出示身份证件。
以前从梁城到海市没有直达的高铁，很多人都会选择飞机，或者绿皮。自去年海梁铁路通车，还是觉得高铁无论是在价格，还是出行方面，都要便民许多。
去年暑假就是跟顾准一起坐的高铁，从海市中转回梁城。那时铁路刚通车，又遇上学生大军放假，很多人都买不到票，车厢连接处挤满了乘客。顾准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其中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走道上不让站人，他便到车门那找了个角落坐下。
顾来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傻的没药救了！真的！
而她呢，脑子竟也抽了疯。
她生气的时候，总不喜欢理人，眉毛微微皱着，一副的不耐烦。他却笑了出来，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一样一样供出她爱吃的零食和饮料，嘴里絮絮叨叨的，竟跟她讲起了海梁铁路的承建史。
那时顾来才知道铁路修建时并不顺利，闹了很多事。有传言说，是因为主工程师贪污受贿，工程造假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当时我还以为这项工程会就此夭折”顾准说。
“那后来呢？”她听故事，上了瘾，竟忘记了还在生他的气。
顾准脑袋松散地仰在车厢上，喉结突起轻滚，像小的山丘，“后来，你不是已经享受了成果？传言，或许只是蝴蝶效应。听说那位工程师现在已经不做这行，而是成为了一名大学教师。如果传言是真，哪个学校敢收……”
抬头看了眼，她已经不大记得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只记得漫漫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前半段听他说话提精神，后半段精神就见了鬼，不知不觉头就枕在了他的肩膀上，睡的格外香甜。
当时的位置，好像也是06车，11D和……F。
到了站已经天黑，列车刚进月台，顾来就收到了裴邵南的微信：
东站只有一个出口吗？我在正门外等你。
顾来有些傻，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约定是家树过来接她，家树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虽然不大情愿，但在外婆的威慑下到底是没有推脱。
顾来拉着行李箱往外冲，顺势问候了一下家树——狗东西，不想来就直说！搞得她现在好像一块烫手山芋，到处抛，还抛到了裴邵南的手里！
旅客们像涨潮的海水，向车站外奔涌而去。顾来拉着行李，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面孔。
身后传来深沉的脚步声，扑嗒嗒……顾来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头朝她走来的裴邵南。身上穿着她买的那件大衣，他应该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招摇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算是对她审美的一种肯定吧。
“路上还顺利吗？”他说。
顾来嘴角扬起一抹笑，点点头，“还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邵南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亦是笑道：“今早。苏城离海市近，开着车就过来了。走吧，这几天海市都在下雪，怪冷的”
顾来摸出口罩戴上，手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两个人一起往他停车的地方走。这时，有尖叫和沸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原本走在前头的几个女生听到后面的骚动，转回头看了看，然后大步跑了过去。嗓音从前往后飘，“好像是顾准……”
顾来的心大力一抽，猛回头。
海市东站大门熙来攘往，行色匆匆的一张张面孔全是陌生，她很快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帅气得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黑色口罩也难掩他独特的气质，疏冷而性感。
在很早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这个男孩子身上有一种超乎想象的存在感，就像一道炫目的白光，仿佛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世间其余的事物都会在顷刻间全部化为乌有。
原来整个海市的高铁站出口，竟早已守株待兔了那么多的记者！见到顾准出来，纷纷转身向顾准的方向冲去，唯恐动作慢了会丧失掉抢得新闻的机会。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准身上，大群的记者和粉丝举着摄像机和话筒拥挤在顾准前面，几个经验丰富的保镖护着他的安全，快步流星走向停靠在路边的GMC保姆车，没有记者敢拦住他，只能边退边拍边提问。
大概有急事，又或者是天性使然，顾准只对记者们提出的一些问题进行简单地回答，郑皓则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骚扰。
下台阶时，不知是粉丝还是记者被狠狠撞了一下，摔在了地上。顾准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停下原本匆忙的脚步，弯腰将对方扶起。周围有很多围住的记者粉丝开始发出尖叫，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像这样子暖心的举动PO到网上一定会引起大家的议论和转发，说不定还能出圈。
在将要上车的时候，顾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扭头朝这边看过来，一瞬之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口罩遮面，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长发。隔得远，实在太远了。路灯的光从她身后渗过来，仿佛隔着几重山，几重水。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直到，裴邵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是示意她该走了的意思。她朝裴邵南微微笑了笑，表示好。转身的那一瞬，顾准也慢慢收敛了神色，弯腰坐进车里，只留给众人一个冷肃淡漠的侧脸……
在陈家过年是一件比在顾家还要烧脑筋的事情，家里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应酬不少，即便是顾来不认识的，外婆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见见这些叔叔伯伯什么的。
顾来并不是不了解外婆的苦心，知道这是在为她的将来铺路，今年却有些不同。
说到底，顾来是很感激裴邵南的，有了他这个相亲对象在，外婆对她的管理松泛不少，每天的任务无非是带着裴邵南在海市游手好闲地东游西逛，亦或是同家树他们厮混。
年轻人，最是懂得自得其乐，如果家树早上起来跑步锻炼的时候大发慈悲，不拿她当副官使的话，她可以饱饱地睡到九点，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一日雪后，几个人围炉烤火，聚在楼上的小厅里打双升。
顾来打牌的技术极差，这帮人年年拉着她凑桌就是看中这一点，输得多！今天因为有裴邵南在旁边看着，偶尔指点一二，到了歇场算了筹码，竟还赢了不少，算是一雪前耻了。
家橙笑骂道：“邵南哥，我家的上门女婿可不是这么当的！你今天敢出杀招来骗我们的钱，就不要怪我们明天堵你的门，叫你接不上新娘子，拜不了堂！”
顾来许了裴家，在众人眼里似乎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顾来默默收着纸牌，仿佛没听懂他们说话。
裴邵南也只是温和地笑笑，数好了筹码就叫桌上的几个人给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又像是忧心这帮人真会堵他的门，于是决定破财消灾，请大家到白马酒庄吃饭！
海市一家颇有名气私人酒庄，以高格调著称，出入其间的大多是有头有脸，非富则贵的人物，是陈家后生消遣浮生闲日的去处之一。
家里的饭菜早吃腻了，能出去打打牙祭当然是好！
家橙道：“这个好！我爸藏在酒窖里的那桶红酒还剩一点，我们给它装瓶了带过去，今儿造光它！”
家树正低头回女朋友微信，女人就是麻烦，就两轮牌的功夫没回信息就闹的慌，怎么哄都没用。干脆不费那劲了，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丢了手机，大咧咧地靠在沙发背上，泼他冷水，“你自己多喝点吧，仔细三叔扒你的皮”
家橙道：“生前哪管身后事，先喝了再说！走，我还就不信老头子真能为一桶酒拿我的皮去示众！”
说着，已飞速跑了出去。
一直坐在沙发上刷平板的家栩忽然爆发出尖叫，从沙发里跳起来，道：“邵南哥，带我一个！听说昨天Rita的团队已经来到海市，要为新歌拍摄MV，取景地就在白马酒庄！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拍摄现场”
Rita是国内知名流行乐歌手，出道那年凭借个人专辑《红与黑》获得金曲奖最佳国语专辑奖，成为上半年SOLO歌手专辑销量的TOP，是一位很受年轻人喜爱的女歌手。顾来的手机里也下载过几首她的歌。
一个月前，这位女歌手被狗仔拍到秘密现身沛县街头……
时间差不多了，顾来和家栩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顾来边走边低着头回复白加新的微信。过了一个肥年，白加新的体重彪了不少，身上的肉胡乱长，但最该长的地方愣是一丝都没有，该A还是A！
白加新咆哮道：老实交代，你那四两肉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顾来低头看了看，敲字：应该，不止四两。
白加新：……
家栩伏在栏杆上，悄咪咪道：“顾顾，你猜猜出演《野火》MV的男主角是谁？”
顾来微笑摇头，这她可猜不出来。家栩也没有等她的意思，眉飞色舞道：“是一个模特！身材特好，脸也超正，我今天一定要找他要个签名……”
顾来心里一个咯噔。
车子在一间餐馆停了下来，一进门，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已经迎了上来，“陈少，裴少，一段时间没有来了。老地方吗？”
刚才落座，家栩就迫不及待问道：“最近是不是有剧组在这里拍广告？”
经理替他们拿来餐单，微笑着道：“不过他们只拍摄两天，地点也只在海那边”经理指着阳台，“从露台望出去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