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计谋意外频出,红珠现二难选一
金灯跌下去的时候是脸朝下,泥水倒灌入口鼻,连声呛咳。
这一咳,模糊的意识也清晰了一下,能听到那低沉的埙音自远处缓缓而来。
林中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房屋燃烧的噼啪声,就剩树叶上积攒的雨水落到水洼的滴答声。
沾了血水的衣服特别沉,金灯费了些力气才将身体艰难转过去。
光影交汇处,一男子乘麋鹿自迷雾中缓缓向她走来。
他的容貌被一层白光笼罩,看不清楚,许是因为这白光反衬,显得他衣服特别白,白到不惹一点尘埃。
待走到金灯跟前时,男子收了埙,姿势优雅地从麋鹿背上跃下,半蹲下身子,用修长洁白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翻看了一遍,淡声道:“想报仇吗?”
这一动作令他腕上袖袍退至肘上,露出缠绕数圈的鲜红细绳。
金灯用胳膊撑着地面努力想站起来,奈何这一动作扯到某一伤处,又重重摔了下去。
泥水四溅,直直崩向男子垂在身侧的白色长袍。
男子皱了下眉,泥点子在落到衣料前消失不见。
“想不想报仇?”他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金灯嘴唇动了一下,但声音太小,男子没听清楚。
于是他俯身,将耳朵贴到她唇边。
“再说一遍。”
金灯扯了扯嘴角:“报你母亲。”
这次男子听清了,只见他周身气场肉眼可见地冷下来,手指在金灯细弱的脖颈上轻抚。
“你好像并不想活得痛快些。”
她微微一笑:“彼此。”
清风拂过,水洼中忽然钻出无数水色荆棘,顺着她的身体缠住男子仍停留在她脖颈上的手。
男子大感不妙,果然,下一刻,金灯口中发出指令:“荼白,王虎,放人!”
话落,帝弑天瞬身出现,执弑神直逼男子面门。
男子想也不想,自断一臂,急速后退躲过弑神袭击,同时口中大喝:“岁岁,过来!”
原本停在金灯身侧的白色麋鹿打了个咴,扬起前蹄就要过去。
荼白早悄无声息落它背上,手中扇尖轻点在它头顶。
“不可以哟!”
麋鹿顿时动弹不得。
王虎小心翼翼将金灯扶起,后怕道:“主子,你可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要死了。”
其实金灯也这么认为。
跟她想的一样,魅魔后来果然派人来联系南絮,告诉她长泽可杀金灯,让她在自己性命与金灯之间选一个。
南絮当然选择告诉金灯。
于是便有了这出戏。
被种上魅魔的魔印便只有杀了她才能彻底解开。
金灯打算用自己的“死”作投名状送南絮进魅魔老巢,里应外合将之杀死。
南絮求之不得。
为让这场戏更逼真些,南絮没告诉长泽跟阿吉,金灯没告诉帝弑天。
主要帝弑天身上现在没有必应咒束缚,实在不好掌控,只得让荼白跟王虎两人先一步离开布阵将他拖住。
可她没想到帝弑天口中最没品味的四尊者会来。
于是就没“死”成。
不过还好,至少南絮这一步按部就班。
就只误了一件事。
长泽的锁灵术时效还未过去,她便强行用了灵力,导致她现在灵根是真的彻底废了。
帝弑天将人逼退后,手上捏出一诀,将弑神丢了出去。
一柄剑眨眼幻化成十数柄,将四尊者围困其中。
他本人却是一转身从王虎手中夺过金灯,攥住她衣领将其拎起一把抵到树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比刚才逼退四尊者还顺滑。
此时,他的左手还提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兔子,再加上身后熊熊烈火,衬得他脸色可怕。
“好玩吗?”
王虎要去夺人,被荼白唤住:“你能打得过他?”
王虎老老实实道:“打不过。”
“打不过就结阵。”
王虎叹口气,暗道了声主人你多保重,便站去生门方向,与荼白一同结阵压制四尊者。
帝弑天这次真的是气狠了,漫山遍野跑着抓了只兔子,结果刚要回来就被荼白与王虎的阵法牵制,无法动弹。
偏他还又不敢尽全力破阵。
就怕万一失手将这两人杀了,金灯找他拼命,还怎么哄她去离岛。
“废物,你是有多想死,要不要本尊亲自送你一程?”
金灯猝不及防,被身后粗粝的树干撞得闷哼一声,秀眉不由蹙起:“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她打算重开一次。
每次死去,她都会重生到死亡节点前一炷香的时间。
下一次,她打算试试早点告诉帝弑天,看能不能改变这一结局。
失去灵根意味着不能聚灵,法力尽失,这对往后的行动来说是个麻烦。
她的脸色白到病态,唇角有未干的血痕,琥珀色的瞳上因为背上疼痛淬了轻薄一层泪。
帝弑天手上力道不觉松了些,不过眼神却仍是冷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尊就会原谅你?休想!”
金灯叹了口气。
看来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手,那就只有她自己来了。
可惜头上簪子还没碰到,就被某人夺去。
“伏魔,还是用诛魔剑最好。”
话音未落,他便已乘风而去。
金灯讶异看着在他手中乖巧如宠的诛魔,微微睁大了眼。
诛魔竟会听一只魔头的话?
这一错神就失去了死亡的最佳时机。
她只得默默叹气,坐到一片稍显干净的土地上等候战果。
帝弑天余光瞧她要往湿地上坐,战斗间隙,右手食指一动,拈了滴雨珠幻化成云推到她要坐之处。
口中还不忘又念了句:“废物。”
金灯坐到松软的云上,又叹了口气。
这毛茸茸的漂亮坐骑感觉往后更不好驯养了。
传说中的四尊者终是不动了,躺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白衣也不复刚才那般一尘不染。
帝弑天将他拎着丢到金灯面前。
“有什么话快点问,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金灯俯身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名字?”
男子身体轻颤了一下。
金灯先还以为是她这一动作扯到他伤口,岂料他的肩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闷笑声阵阵传入耳膜,她这才知道这人其实是在笑。
王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你这怪人,笑什么?”
男子缓缓抬头,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怪人?我以为你们会叫我魔界四尊者?”
王虎显然没想到他会是金灯口中的四尊者,愣了一愣,嘀咕道:“这么弱?”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就连他跟荼白撑起的伏魔阵都没用上。
感觉这四尊者多少有点废。
男子用擦了擦脸上血迹污垢,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
“四尊者这三个字听着太没品味了,你们可以叫我原本的名字,月公子。”
“月公子?”金灯抬眉,“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
月公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姑娘费这么大力气引我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问我名字吧?”
金灯道:“你可能弄错了,我并没有刻意引你前来。”
“不过,”她拉长了声音,继续道,“来都来了,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月公子回道:“姑娘希望我说些什么?”
金灯向他伸出手:“名单,被魔附身的人族名单。”
从那场星光倒转的幻境来看,这位月公子可能是人魔出现的罪魁祸首。
有白光阻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发出的声音来辨别,他似乎又笑了。
“我可以给你另一样东西。”
金灯皱眉:“什么东西?”
只见月公子的嘴巴大大的张开,直裂开到耳后根去,占了大半张脸,随后伸手从嘴里掏出一枚眼珠大小的红色珠子,递到金灯面前。
“这个东西,神女还记得吗?”
金灯先还要说不记得,待东西离得近了,她的瞳孔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那珠子正面用金粉刻了一个字。
眠。
这是山眠的法器。
金灯的心脏怦怦跳起来,速度极快,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你为何会有这东西?”她失控般攫住月公子衣领,“说!”
月公子嘶哑着声音怪笑:“当然是因为我知道她的消息。名单,山眠,姑娘选一个。”
金灯手上一僵,将他松开。
月公子理了理衣领:“需要我帮你选吗?”
金灯垂眸,没说话。
见她状态不对,王虎担心道:“魔最善蛊惑人心,你别被它骗了。”
月公子道:“这怎么能叫骗呢?我不过是想问她要一个答案而已。”
良久,金灯抬眸,盯着他道:“如果我都要呢?”
月公子两手一摊:“那就都别要了。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
不等金灯问他什么事,眼前原本虚弱到极点的人已消失不见,再出现,便是在数丈之外的破庙旁。
无数细红的线从他断臂的地方蔓延出来,逐渐缠绕交织,变换成新的手臂,衣服也恢复如初,他仍是一袭白衣的干净模样,麋鹿在他□□悠闲地打着咴。
破庙还在妖火中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我刚才并不是真打不赢,只是在逗你们玩。”
众人皆惊。
帝弑天持剑欲袭,却突然发现脚下寸步难行。
乌云散去,一轮硕大银月悬挂空中,鸟兽鱼虫皆不敢叫,周遭安静得能听到各自心跳。
月公子掌中握着一团红线,姿态肆意。
“那么,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我敬爱的魔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