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这场雨淅淅沥沥足足下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林乐桃起床时，脑袋里还回响着安娜说的话语，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洗漱，擦脸的时候便被自己的黑眼圈吓一跳。
手上的化妆品已经见底，林乐桃这才记起忘记囤货，现从网上买已然来不及了，只能去商场专柜买一瓶新的。
国内外的差价不算小，足足有三四百块钱，她捧着空瓶子抓耳挠腮，肉疼了好一阵。
等到她终于出门时，雨已然停了。
空气格外清新，她甚至感觉早上的路况交通都变畅快许多，林乐桃今天提早一刻钟出门，为的是吃上几份食堂做的雀巢蛋。她在头天晚上看过这周的菜谱，被馋得躲在被窝里口水肆流。
这是一道用煎鸡蛋和炒土豆丝糅杂在一起做成的早餐，她几乎是要飞奔到窗口，可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却忽然被旁边那桌同事叫住。
“哎哎哎，小桃来了！”
她猛地刹住车，一个甩头看向旁边的人，顿时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以纪兰为首的一圈部门同事正坐在一起吃早饭，见她来了，纪兰笑容灿烂，兴奋地朝她挥着手，隔着好几米远扯着嗓子便问：
“昨儿那辆接你的迈巴赫，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操——！
昨天安娜那句“偷情”二字，像是化作一条无形的锁链，自肩膀爬向脖颈，在缠绕住脖子后唰地收紧。
林乐桃赶紧驱逐脑子里可怕的画面，满脸对雀巢蛋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她表情耸搭下来，但仍是强撑起笑容，“啊，不都告诉你是朋友了吗？”
清晨的食堂没有多少人，纪兰的声音分外明显，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更别说是同一个部门的人，“这哪来的朋友啊，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我靠你们是没看见哦，那辆迈巴赫气派得很——”
“你啊，就好好上班吧。”林乐桃经过她身边，拿食指点了点纪兰的桌面，“踏踏实实赚钱，其他的想法都属于歧途。”
话音方落，她没再搭理纪兰，自顾自取了餐盘去盛餐，这会儿林乐桃的脸色十分差劲，她破例没跟部门同事坐在一起，而是自己独自找个角落坐下。
等她无意瞟向手机时，发现章若羽还给自己发了信息。
【章若羽：纪兰真讨厌！！！】
【一颗小屁桃：……无语】
【章若羽：从早上起来就一直说昨晚下班你上了一辆迈巴赫，我看要不是她有老公，她高低得爬车后头蹭个车！】
【一颗小屁桃：我已经跟她说是朋友接了】
【章若羽：她不信呗，一直问我们你最近还是不是单身，八卦不死她的】
【一颗小屁桃：我是真怀疑她有什么催婚kpi要完成】
【一颗小屁桃：小蓝沉默.jpg】
【一颗小屁桃：她和她老公昨天还跟在我们车后面，使劲想看清楚车里的人……】
【章若羽：……妈的她有病吧！！？？】
越说这事，林乐桃的心情就越差，等到她坐在工位上时，却突然想起自己有份文件还在原来的部门办公室。
她在原地纠结了好一阵要不要回去拿，一边想着一边不住地抠着手指指甲盖边缘翘起来的死皮。
怎么指甲又要去护理了啊……她的嘴巴微微撅着，忽地竟然觉得做护理也是一件令人感到烦心的事了。
再三思索，她还是决定下楼去取自己的文件。
如果再遇到纪兰就顶多当她不存在便好了，林乐桃走进电梯这般想着，由于心情太过差劲，她打算去楼下咖啡厅买一杯抹茶拿铁，想着喝一点甜的有助于化解心头烦闷。
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等着抹茶拿铁的功夫，只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乐桃回过头一看，顾序川高挑颀长的身影位于自己身后，正微微垂着眼皮打量着她，那人似乎心情不错，可能是刚到公司不久，话音里外都是调侃的意味，“上班时间开小差，让我捉住了吧？”
“不好意思，顾总。”林乐桃连忙挺直后背，拿起柜台上的咖啡，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这就上楼……”
说罢，她也顾不得那人好像还要跟自己说什么一样，转身就往电梯间走去，连文件也顾不得拿了。
在等电梯时，林乐桃听见旁边还有几名同事在议论，左右逃不过咖啡厅里站着的是不是顾序川、是不是董事长的小儿子，随后又是对其外貌和家世的感慨。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啊……”
她再次听见别人讨论着，只是这时，她本就处于敏感期的心，更是再次被戳中。
一上午，林乐桃都努力让自己投身于工作中，尽量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纪兰爱八卦的程度几乎是众人皆知，如果因此让自己或者顾序川染上点什么风言风语，必定会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
她本以为自己与顾序川就是纯粹的合同关系，却没想到眼下竟然还要担心起哪天会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还是自己当初想得太过简单，也没有考虑全面。
林乐桃短叹一口气，顺手点开屏幕右上角的消息栏推送。
【顾序川：[位置]】
【顾序川：很早就想吃这家日料了，但一直没有时间，你若是中午不嫌远的话，咱们就定这一家】
林乐桃看着对话框里男人的消息，在回复之前，暗暗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与顾序川有私人交集。
【一颗小屁桃：人均有些不符合你的消费水平吧？】
【一颗小屁桃：既然是几次帮忙并作一次请客，顾总请再挑个大的】
【顾序川：没关系，我可是个不会欺负人的甲方】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那男人倨傲的样子，林乐桃回个“好”字，便关上他们两人的对话框，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顾序川觉得这一上午都过得十分漫长。
他在这边不住探头偷瞄林乐桃，而对方却在那头认真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登台领“优秀员工奖”，眼神丝毫不从屏幕上偏离一寸。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十一点半，顾序川走出办公室前甚至还照一下镜子，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这等举动是有多么迫切。
照例，他来到林乐桃桌子旁边，反手用指节叩叩她的桌子。
“我们还是分头走吧，顾总。”意外的是，他听见女孩这样说道。
顾序川好看的眉头皱起，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满，“为什么？”
“……中午人多。”林乐桃想了一下，努力找着理由，“而且昨天又差点被我同事撞到……”
男人的口吻中很明显带着拒绝，“你是我的员工，我们还不能一起出行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见她执意如此，顾序川只得作罢，临走前甩下一句，“那就打车过去，发票留好，记得报销。”
他今天还特地开了新车，是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卡宴，那辆迈巴赫可能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开到华盛来了。
一路上顾序川都在生闷气，电梯在十几层的时候停下一次，他黑着脸等着外面的员工上电梯，许是他的两道视线太过摄人，外面那些员工谁也不敢进电梯，一帮人接连说着“我们坐下一趟”，便战战兢兢地看着顾序川面无表情地摁下关门按钮，连句客套话也没说。
他和林乐桃几乎是同时到达那家日料餐厅，在前台核实预约信息时，顾序川站在林乐桃身后，一直在听着她与侍应生的对话。
“顾总，她们说想把我们的座位挪到窗口，您看可以吗？”蓦地，林乐桃转过头来，等着顾序川的意见。
这个距离两人离得很近，从顾序川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浓密的发丝和光洁的额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哦……”他被问个猝不及防，眼神来来回回躲闪好几次，“嗯嗯……”
“好滴。”林乐桃转过身去，还跟侍应生比个“OK”的手势。
不知怎么，顾序川心中那股无名火变得不复存在，有的仅是眼底带着一点连他都难以察觉的柔和。
这家新店口味确实不错，连平时不怎么吃螃蟹的林乐桃，对着面前那盘巨大的松叶蟹都下了好几次筷子。
所幸她没被美食冲昏头脑，在用餐的间隙，还是向顾序川说出自己的想法。
正在慢条斯理吃和牛的顾序川忽地停下来，本是柔和的表情倏然一沉，筷子被他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所以，顾总，协议上已经写了我们不要占用彼此的私人时间，再加上需要提防其他同事发现，以后您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开车送人了。”林乐桃的表情十分谨慎局促，不知该如何面对顾序川那副捉摸不透的面孔，“我很感谢您每次都好心帮忙，但这样是有违反协议内容的，而且对您影响也不好……”
林乐桃的脑袋越说越低，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
“本来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让您选择跟我签这份协议，所以更不能给您添不必要的麻烦……”
眼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不想引起对方有过多的误会，话说完后，她慢慢地抬起脑袋，仔细观察顾序川的表情，生怕下一刻狂风暴雨便呼啸而来。
与她所想的相反，顾序川的脸上丝毫没再表现出半分波动，只是深邃的眸光像是夜晚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
“很抱歉让你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他耐心听完林乐桃的话语，神情是严肃而认真的，“是我考虑不周。”
也许是气氛过于僵滞，林乐桃也忐忑得不敢再动筷子，但又觉得那人的嗓音像是迷惑人心的蛊，明明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她根本察觉不出来。
“我会调整自己的行为举止的。”顾序川语调平缓，紧紧盯着林乐桃。
他的眼睛是非常标准的桃花眼，再加上五官走势立体，一旦沉着盯住一个人时，就会令对方很难招架。
终究，林乐桃没说出什么多么漂亮的话来，只是小声说句“谢谢顾总”，之后犹豫片刻，便继续小口小口吃起面前的蟹肉来。
饭桌上的气氛安静而沉重，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她甚至怀疑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是不是惹顾序川哪里不愉快。
正在她胡乱猜想时，两位侍应生来到他们两人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叠彩色卡片和一个拍立得，道是餐厅刚刚开业，为了积攒人气，想请两位客人在卡片上写一些祝福的话，或者合影留念。
“我们在大堂那里布置了展板，您二位的卡片和合影会被贴在那里。”
林乐桃听着侍应生这样解释着，表情微微染上几分尴尬。
——这刚说完要保持距离。
“卡片可以写，”她态度依然友善，耐心为对方作出解释，“可我们不是情侣关系，拍照就算了。”
“没有规定必须是情侣才可以合影，”侍应生笑眯眯地说着，“您可以去看看展板上大家的合影，家人、同事、师生，这些都有的，主要是为了小店开业讨个吉利，如果您为我们留下祝福的话语以及合影，本次用餐我们可以给您打八五折，活动就截止到今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八五折呢，听起来不错。”顾序川神色从容，不悦的表情这会儿在他的脸上找不出半分痕迹，他唇角含笑看向林乐桃，眼里竟有些势在必得之意，随即悠悠开口问林乐桃——
“谁请客谁就是金主，你来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