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第二天傍晚，顾序川如约而至。
林乐桃选了一条非常得体的墨绿色的长裙，收拾完毕后等着顾序川开车接她。她皮肤白皙，很适合穿这种颜色。
对方还是像那天一样，将车停到地下车库，等林乐桃从电梯出来后，一眼便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卡宴横在过道旁。
甫一上车，顾序川瞄到林乐桃满脸担忧、欲言又止的神色，“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林乐桃看着他这辆车，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你知道现在国家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车牌号指标的吧？”
顾序川登时大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发动车子，离开小区的地下车库。
看音乐会的位置在二环附近一家颇有年头的艺术中心，这里的文化氛围浓厚，观众也异常地多，很多有名的演出都要靠黄牛才能买到票。
在停好车后，顾序川便带林乐桃走向vip通道的方向，直通后台。
林乐桃从来没走过这条通道，不同于前厅的熙熙攘攘，这条走廊是很安静的，脚下厚实的地毯化去来宾的脚步声，灯光旖旎，客人寥寥。
“总导演是我舅舅，上次我嫂子跟家里人念叨了一下你的事，所以我干脆今儿就把你带来见见我舅舅。”两人一边在走廊上走着，顾序川同女孩这样解释道。
林乐桃被吓一跳，实在没想到对方回家后还能向家里人提起见面的事，“啊？你嫂子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说对你印象挺好的。”顾序川咧咧嘴，“你别看她平时说话不招人待见，但其实有的时候为人还可以。”
在林乐桃的想象中，像顾序川这种阶层的人物都应该是高高在上、与普通人隔开一段距离的，可在与那人接触的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光看生活习惯，顾序川的很多生活方式跟寻常人差不多，也会亲自去商场挑衣服，也会因为城中新开一家餐厅而感兴趣。
“得亏她对我印象好。”林乐桃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不然硬让咱俩‘分手’，你说到底算我违约还是你违约？”
顾序川伸手推门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滞，意味深长地扫上一眼女孩，好在对方毫无察觉，乖乖地跟在身后。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听到没有！？”
刚一推门，两人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暴喝，林乐桃当即打个激灵，就连顾序川也明显眉头一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休息室，这才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中年男性，正举着一个矿泉水瓶，看起来在给其他人加油打气。
“说过多少次了，脾气不要这么暴躁。”待众人散去，顾序川适时走上前，在对方面前站定。
那人的头发及肩，全部扎向后方梳着一个老鼠尾巴，一身腱子肉，个头比顾序川稍微矮一点。
“你小子来了？”宋峰岩一瞪眼，看向顾序川，转而又将视线移到林乐桃身上，他稍作打量，“哟——真的稀奇，铁树开花啦？”
林乐桃在网上新闻里见过这个导演，对方在圈子里相当有名，专业度也过硬，口碑很好。没想到居然是顾序川的舅舅，果然大人物身边也都是大人物，她这才又有点阶级差距的意识，为先前自己天真的想法而干笑。
“也不知道是谁一下塞给我两张票，明摆着叫我带人来，既然这么好奇，我就带过来让你见识见识。”许是两人自小关系很好的缘故，顾序川和宋峰岩说话丝毫不带敬语，“她是林乐桃。”
“我有给你票吗？”宋峰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妈说你想——”
“好了，”顾序川猛地打断他的话，不动声色地转移掉话题，“演出是不是快开始了？你得开始盯着了吧？”
“底下的人盯着就行，我这次也是帮熟人忙，让我照顾照顾一个小明星，嗐。”宋峰岩随意地一挥手，“要不然这种场合我根本不用来，那些演员演这个不都是轻车熟路，我放一百个心。”
顾序川这才稍稍颔首，“那你先忙，我们去观众席了。”
会面的时间出奇地短，林乐桃也跟着他向宋峰岩道别，两人走出排练那片场地，返回观众席的途中，见四下无人，林乐桃才颇为感慨地说道：“原来宋导居然是你的舅舅，我听说他可厉害了，在业内口碑相当好。”
顾序川倒是不以为意，话语轻描淡写，“还行吧，每个礼拜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厉害也没有什么感觉。”
“你可不知道，刚才给我紧张坏了！”林乐桃又连连赞叹几声，继续说道：“我看过几部他的剧，天啊简直好看得要命，本来我还计划着下半年再看两场的……”
提到这些，她不由变得笑逐颜开，言语间满是对宋峰岩的崇拜之情，刚开始顾序川还甚是有耐心地听着，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然有些阴沉沉的，并暗暗发誓再也不带女孩来见他舅舅了。
他们快走到演艺厅时，迎面又走来一位熟人。
“哥？”顾序川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顾序洋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模样，这会儿身着一袭便衣，林乐桃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见到顾序洋，她慌忙向那人问好。
顾序洋的笑容像是和煦的春风，徐徐地为他俩解释，“刚好有点时间，我就过来看看，要不然我已经加了半个月的班了，实在有些头疼。”
林乐桃偷偷撇撇嘴，心里总算明白顾序川这副工作的劲头是跟谁学的。
“对了，你们刚才是从朗翠园过来的？”三人一起往演艺厅走去，途中，顾序洋忽然问向林乐桃。
千分之一秒间，甚至比一眨眼的速度还快，林乐桃便记起“朗翠园”是顾序川所住的小区名字，“嗯嗯……”
她悄悄红了耳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顾序洋的眼神犀利得仿佛能洞察一切，若不是那人斯文的金丝边眼镜镜片遮挡，恐怕眼神还要再令人心虚三分。
“能不能先别告诉爸妈？”顾序川倒是表现从容坦然，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桃桃刚搬进来不久，我求着好半天她才同意的，这会儿还在磨合呢，你可别给我搅合了。”
“怎么会。”闻此，顾序洋低头轻笑，目光不经意瞥了眼林乐桃的反应，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我可不干那棒打鸳鸯的事儿。”
他们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顾序川的表现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演戏。
林乐桃坐在他的旁边听着，甚至掌心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水，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在天花板的灯光很快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一阵衣料摩挲特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顾序川在调整坐姿。
他们看的是一部荒诞喜剧，以欧洲近代为背景，大基调透着诙谐与心酸。有好几处林乐桃都笑出声，但笑过后心头却感到不是很好受，表情又有些黯然。
本来过半个小时就想离场的顾序川，在频频窥到女孩看得极为入神后，便打消回家的念头，愣是一直坐到演出结束。
“你把车停在停车场了？”离场的时候，顾序洋问着顾序川，准备一同前往停车场。
林乐桃这才拿出手机看时间，没想到时间已然快十一点了，她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地“啊”一声。
“都十一点了……”她无助地看向顾序川，方才她看得太过入迷，根本没想起来顾序川先前说呆一会儿就撤的事。
对方拍拍她的小臂，示意不要紧，顾序洋在旁边，他俩也无法说太多，就这样并肩磨磨蹭蹭地走着，偶尔用眼神交流片刻。
“是啊，幸亏明天是周日。”顾序洋接过话茬，笑容一直漾在嘴角，“我记得你们是双休吧？”
林乐桃点点头。
“那挺好，明天还能在家歇一天。”对方自是没发现两人那点小九九，这会儿大家都忙着散场往出口走，他们留心着脚下，话语相对来说便少了些。
顾序洋一直在旁边，林乐桃还是挺忐忑的，生怕对方会察觉出什么异常，前往停车场这一路顾序川竟然也没怎么说话，不知是不是同样怕言多必失，引得自家兄长怀疑。
在他们经过一道狭窄的楼梯通道时，走在前面的顾序洋不经意回头瞥顾序川一眼，随意问一句，“路这么不好走，你倒是放心。”
林乐桃还没琢磨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顾序川在下一刻，不着痕迹地拉住她的手，语气里佯装调侃他哥，“你说话倒是快。”
这是林乐桃第一次跟顾序川有肢体上的接触，对方的手掌宽厚而温热，顷刻间就包住自己的掌心，林乐桃紧张得整条胳膊都木掉，好在走廊人挨人人挤人，以顾序洋那个角度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待他们走到停车场时，走在前面的顾序川发出轻微的一声元音。
他上前几步，看见自己的车底下缓缓淌出一股类似油状的液体，渐渐洇湿了汽车轮胎边缘。
“怎么回事？”见到这种情形，顾序洋也有些诧异，他上前几步，略微弯下腰来，仔细地端详着那滩黑色的液体。
好好的车出了状况，林乐桃刚想问问情况，便看见天边骤然一闪，没过几秒，滚滚雷声就传入耳中。
“要下雨了？”她不由开口。
话音刚落，她便猛然记起，早上的天气预报消息是说今晚有雷雨，不过她心心念晚上的出行，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这番话令顾序川更是紧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上周刚保养的车，会发生这种情况。
果然，在林乐桃的话语方落时，夜空中便淅淅沥沥地掉了几颗雨水，预示着一场雷阵雨很快就要来临。
“不确定是不是漏机油……”这边，顾序洋打量着那坨液体，片刻后，直起身来对自家弟弟说道：“真的要是漏机油那肯定是没法儿开了，不然叫拖车公司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回去！？回哪去！？
林乐桃骤然一惊，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她甚至怀疑有一刹那，顾序洋几乎已经发现自己异常的反应。
顾序川不死心地看了看，再偏过头，视线即刻与林乐桃对视，一时间两人似乎都没有意料到居然会出这等突发事件。
就在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顾序洋已经开始给拖车公司打电话了。
“怎么办？”背对着顾序洋，林乐桃用无声而夸张的口吻询问顾序川。
那人的表情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甚至有些发怔，在原地来回走上好几圈。就在这几圈的功夫，雨势好像更为明显了些。
“赶紧去我车上，别淋着。”顾序洋飞快地催促着那两人，“愣着干什么呀？真想挨淋？”
他这般催促着，顾序川和林乐桃只得钻进那人的车内，所幸顾序洋今天开的是一辆奔驰G系列，若是像往常一样只开一辆跑车，那么情况则会变得更为棘手。
林乐桃听着顾序洋给拖车公司打电话说明情况，明里暗里手底下碰了好几次顾序川的大腿外侧，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顾序川用一个扶额捂脸的姿势回敬她，附加表情万般绝望。
顾序洋又说上几句，转手又拨出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名剧场的工作人员就举着伞一溜小跑过来。
“车坏了，给你钥匙。”顾序洋吩咐得十分自然，亲和的外表下，语气却不容置喙，“我已经叫拖车公司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把车处理好。”
工作人员点头应允，随后，顾序洋冷淡地关上窗户，将雨声隔绝在车外。
“朗翠园是吧。”他点开手机导航软件，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呃，嗯……”顾序川连忙敛去脸上的波澜，佯装若无其事，“不知道这会儿路况好不好走……”
“好不好走的不都要给你们送回去吗？”顾序洋漫不经心地说上一句，“再说了，都快大半夜了，还能堵到哪儿去？正好我再跟你说点别的事，估计还要在你家耗上一会儿才能走。”
林乐桃听罢，脸色足足变了三巡，若不是车内光线黯淡，她可能真的要被顾序洋发现神色不对头了。
碍于在那人的车内，她也不方便有太大动作，最终只是短叹一声，认命般地往后捋了捋头发，任凭顾序洋的车往顾序川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