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余子姜就这样出现,给宁芙带来了解除婚约的惊喜。
由他单方面提出,两家长辈也都由他单方面应付。
宁芙是在退婚事件结束以后才被余子姜单独约出去的,在一家环境幽僻的咖啡厅里。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店里顾客不多,两人之间银勺轻碰杯壁的声音清晰可闻,桌面上静静躺着那块五十万的限量表。
婚约持续的这三年,宁芙跟余子姜之间互送过不少礼物,价值有不足五十万的,也有远超五十万的,这块表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是宁芙送给余子姜的第一份礼物。余子姜回送给宁芙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只飘花罕见的翡翠玉镯,宁芙今天没戴。
冷萃咖啡温度很低,她的手指摩挲在冰冰凉凉的杯壁,落在表上的目光澄澈安静。这块表余子姜戴了两年,没换过,保养得也不错。
她提起那个镯子,“我今天没戴镯子,得下次还你。”
余子姜却说,“镯子你留着吧,你戴着很美。”
他第一次见宁芙就观察到她手腕纤细,最适合戴上品玉镯。当时他做了不少功课才挑到那只清丽脱俗的翡翠镯子。
“那这表你也留着吧,当个纪念也行。”
宁芙把表推了回去。她从来不缺这点钱,她当时耿耿于怀的是别的东西,余子姜没有拒绝。
两人之间,寂静又漫延了一段时间。宁芙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同时觉得,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关于鹿鹿……上次孟鹿操控舆论逼你销号的事,我替她给你道歉。”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余子姜并不知情。如果他知情,一定不会让孟鹿这么做。
他一直知道宁芙只是外表温和,大小姐脾气一点不少。
“我之前让她不要来找你,本来是不希望你们起冲突,但我没想到她会利用热度欺负你。”
宁余两家三年前定下的婚约没有正式召开发布会,本来是打算等宁芙大学毕业,两家商议订婚的时候再召开。
之前他跟孟鹿被拍到的照片登上热搜时,孟鹿的粉丝不知道余子姜还有个未婚妻,也恰恰是因为热度持续攀升,各路营销媒体为博眼球争相扒皮,把余宁两家有婚约的事情也扒出来了。余子姜是营销媒体们惹不起的总裁,在绯闻里美美隐身,孟鹿成了插足婚姻的小三被各家媒体针对。粉丝见了更不乐意了,直接跟营销号一块儿撕起来了。
孟鹿刚火不久,正是路人缘最不稳定的时候,学生时代的暗恋故事本来就是她最开始营销出去的,再加上确实也有目睹过全程的旧年同窗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为绝美爱情提供天然证明。
宁芙是个不出世的珍珠小姐,舆论发酵起来也没人给出关于婚约情况的解释。一时半会,路人和不知真相的吃瓜群众们都不确定到底谁才是后到的‘小三’。
孟鹿为了保全自己买了水军,再加上粉丝控评,卡着时间引导舆论,说什么初恋是先来的,婚姻才是后到的,于是宁芙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被人肉网暴了。
“孟鹿跟我一样大,她今年二十九岁了,进圈六年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今年才有点起色,她不想再掉下去了。”余子姜似乎想替孟鹿说点好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但你找人压的她那几部女主剧,能不能再放出来?”
宁芙挑了挑眉,抿了一口咖啡再放下。
“这就是你今天单独约我出来的原因?”
“原因之一。主要是想还表。”
宁芙被搞到销号的第二天就找关系处理孟鹿去了。她不在意被销号,她在意的是被人辱骂加网络暴力。
她找的是她外祖家,□□里的高层领导。她早逝的母亲是外祖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她自然也是外祖家最受宠的外孙女,找条关系压孟鹿的剧并不难。
孟鹿搞她是暗地里来的,宁芙搞她则是明面上来的。
这几部剧全是大制作,近期就要上的,也没有什么踩线元素,莫名其妙就被通知要压了,孟鹿托人打听才得知是宁家小姐干的,不得已才向余子姜和盘托出网暴的事。她对宁芙的背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只以为宁芙是个没用的大小姐。
宁芙道,“我没举报她tsls就不错了。”
她知道孟鹿在圈里不算出彩,混圈六年都不温不火,可她六年来一直有能力持续活跃于荧屏视野,是那种勤能补拙但运气不佳的类型。
她本身家境普通,身后也没有人捧,能靠自己混成这样已经算是很优秀了。虽然赚的远没有一二线明星那么多,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一部片酬邀约都没有。
压几部剧的报复方式在今天来看已经算是很温和了,□□的后台里有一大堆剧都被压着不给播呢。
余子姜问她,“那几部剧你是不愿意放了?”
宁芙:“不可能放。”
她这边不松口,余子姜在□□里是拖不到关系的,他能做的只有替孟鹿多接几部新剧。
“那好吧。”他也不纠缠,“之后的剧你能不能保证不动手?”
“前提是你的孟小姐不动手。”
先撩者贱的道理大家都懂。
余子姜下午还有工作,待不了更久时间。
他提前买好了单,离开前意义不明地对宁芙说,“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虽然我们的婚约解除了,但我愿意给你提供我能帮到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宁芙对这谜语表示疑惑。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白人的上流社会,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余子姜有国外的留学经历,也接触过不少国外的富家子弟,一亿人民币在发达国家的上层阶级里算不上什么非常巨大的金额,但他始终觉得那一个亿来得太过蹊跷。
更蹊跷的是,他让秘书重新调查的那位艺术家背景,调查五天的结果并不比之前调查五分钟的结果来得更多。
余子姜不爱宁芙,不代表他愿意眼睁睁看着宁芙被外国人当成玩物。
宁芙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谢谢。”
余子姜离开后的一整个下午,宁芙都待在咖啡厅里,慢悠悠喝完了咖啡,连同甜点也一扫而光以后才离开。
她在黄昏降临大地的时间接到了婚纱店打来的电话,礼服师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宁小姐,上次您预约了要来店里试婚纱,请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您之前说要回去确认您先生的时间。”
差点给忘了。
上个月宁芙在婚纱店里约过试纱的。
当时逛街看到好几款漂亮婚纱,兴冲冲拍了图片一溜发给余子姜。
实际备婚试纱没有他们这么早的,架不住宁芙想先去店里看看款式。余子姜当时很忙,但也记得正常回她消息,说是试纱可以,但时间要往后延一延。
一延就延到现在婚约取消,延到她直接没机会穿婚纱了。
时间是很巧妙的东西。
没机会就创造机会。
“明天就行,”宁芙对礼服师说,“明天上午,我先生不来了,我自己试。”
翌日上午十点。
宁芙准时抵达婚纱店。
一个人来试婚纱的情况着实少见。
以前来店里的顾客,即使没有先生也会带个闺蜜来的。
礼服师看宁芙的眼神都带着奇异。她们是高端品牌,试纱需要预约也需要收费,宁芙是正常花了钱的顾客,礼服师即使感觉奇怪也不会多问什么。
宁芙不是不想找朋友一起来,只是她跟余子姜的婚约刚解除,这会儿不论找任何人来,任何人都会原地化身月下吃瓜的猹,而她就会变成月下被吃的瓜。
比起变成瓜,变成孤独的闰土也许更适合她。
她试婚纱除了是有钱有闲试个开心,主要还是想看看自己更适合哪一类型的婚纱,所以连续挑了好几套不同款式的婚纱,全部由店员送到更衣室里辅助穿戴。
她最先试穿的是鱼尾婚纱。
银蓝流苏,手工刺绣,拖尾流光溢彩,配上她本就姣好的面容和礼服师专为婚纱挑选的蓝宝石首饰,镜中呈现的宁芙形象是一条逐水而栖的美人鱼。
宁芙没有在店员们一声又一声的夸赞中迷失自己。
她扭了扭纤细的腰身,婚纱尺码刚好贴合她的身材,设计风格高贵优雅,戴上冠冕的她冷艳如人鱼女王。
要不怎么童话里的美人鱼没法嫁给王子呢?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没长腿的鱼尾婚纱确实不方便新娘们在陆地行走。她要是活在童话世界,势必要套着这套重工婚纱登上人鱼的王座。
随后她又尝试了几款相对简约的A型婚纱和直筒婚纱。
它们穿起来的程序没那么复杂,但她得出的结论是不够出风头的衣服不符合婚礼殿堂上的圣诞树系审美。短款婚纱则是最开始就被她排除在外的款式,她捎带上短款婚纱是单纯觉得这条裙子挺适合给她当晚礼服。
最后要试的是一款华丽庄重的宫廷风婚纱,光是换上都得靠四个人一起动手。换上以后,有个礼服师突然发现搭配婚纱的耳环没有拿来,她小跑出去拿耳环,没有把门锁上,剩下的礼服师在替宁芙整理拖尾裙摆。
门被冷不丁推开的时候,把更衣室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那是位男士。
所幸这会儿宁芙的婚纱已经穿得差不多了,并没有走光,一回头,她就看到了这位男士。
金发,白皮肤,幽碧色眼睛的异国男士,前几天刚跟宁芙在晚会上亲密接触过。
接待他的店员从他身后赶来,“兰格先生您走错了,您的袖扣在这边。”
威尔曼没应她,直接走了进来,碧眸自上而下,细细审视过宁芙一身金白蕾丝交相辉映的缎面婚纱,莹白色珍珠遍布抹胸裙摆。她还没有戴上头纱冠冕,已经华丽得像个即将出嫁的新娘了。
她穿婚纱很美,可他不愿意欣赏。
他走上前来,质询的语气听起来情绪不稳。
“你的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为什么还要穿上婚纱?”
他既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男友,更不是她的未婚夫婿。纵使有过亲密接触,但成年人之间的取悦再普遍不过。他知道他没有立场过问,可他没办法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