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今儿个是五月十三。
一年一度的珈蓝菩萨圣诞。
所谓伽蓝，便是指佛教的寺院和道场。
伽蓝菩萨则是伽蓝土地的守护神。
在佛教中，一共有保护伽蓝十八神。
其中的珈蓝菩萨，便是指三国时期威名远播的蜀汉大将关羽。
关羽在民间的地位非常高。
民间将其尊称为“关公”。
从古至今，老百姓就将其当作驱逐魑魅魍魉的真神。
其庙宇可以说是遍布各地。
而且香火缭绕、信徒云集。
后来。
这位忠义节孝的大英雄，其形象被融入了佛教，成为了如今佛教中的伽蓝菩萨。
究其原因。
便是其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忠勇义气的英雄气概，深受时人乃至后世的推崇的缘故。
尤其南人。
信奉珈蓝菩萨的极多。
每年的五月十三。
都有无数人络绎不绝的去庙里拜珈蓝菩萨。
一大清早儿。
青豆儿和秋雨便忙着里里外外的打扫，准备去上香祈福用的物件儿。
“小姐，您今儿个要给珈蓝菩萨上香，带这个檀香的香囊吧。”
青豆儿和秋雨都穿着同样的粉色罗裙，梳着双环髻。
神色带着一丝兴奋。
每年的珈蓝菩萨圣诞，整个庄园的女子都要去附近的北塔报恩寺上香祈福。
聂天枢来大清这么久，也是头一回有机会出庄园。
虽然只是去附近的庙里上香。
但依旧难掩好心情。
“唔，有什么讲究吗？”
她只在之前书中看到过珈蓝菩萨的职责。
没有去过庙里。
倒是不知上香的讲究。
“当然啦，小姐。珈蓝菩萨就是武财神关公，为人正直，两袖清风。所以，平常并不喜欢气味混杂的花果香气，所以大家祭拜的时候，都用沉香和檀香呢。”
“这样啊，那就用檀香的荷包吧。”
入乡随俗。
聂天枢没有给两个丫鬟普及什么无神论。
毕竟。
存在即合理。
就是在现代。
各地也有很多寺庙，去拜佛的人也不少。
做人总得心怀敬畏，才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点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难平。
聂天枢当然不是圣人，做不到斩断七情六欲。
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思念前世的家人，想着去看一眼，没有自己他们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样的愿望，今生注定是无法实现了。
望着珈蓝菩萨威严肃穆的金身。
聂天枢燃起三柱高香。
虔心一拜，默默的插到案前的香炉中。
安静的站在跪桌前。
双手合十。
望着香炉里的袅袅烟雾。
感受着这一刻内心的平静。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这三柱香。
不是为了求神问道，也非想要免灾除厄。
只是为了抵消午夜梦回。
心中那难言的遗憾与思念。
......
“念动急觉，觉之即无，久久收摄，自然心正......”
这道诵经的声音舒缓从容。
不疾不徐。
不骄不躁。
低沉着中带着一丝玉石的温润清凉。
让人莫名的静心。
聂天枢缓缓睁开双目。
往旁边的观音大殿瞥了一眼。
因为隔得远。
只是不太真切的。
瞧见一个身穿石青色常服的男子背影。
将手中的香平举至眉间。
净观殿前肃穆的佛像。
躬身缓缓下拜。
“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南无护法藏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恰好这一刻。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
洒落在男子的身上。
不经意间。
将对方手腕上佩戴的那串白色菩提佛珠。
折射出耀目的光晕。
......
“小姐，咱们再去逛会子庙会吧。”
见聂天枢从大殿出来。
青豆儿挎着青布的小包袱，和秋雨一起迎了上来。
一见面就央求道。
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满是期冀。
“庙会在哪儿呢？”
“就在社庙西边儿，可热闹了呢。”
出来一次不容易。
不光小丫鬟们舍不得回去。
就是聂天枢自己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她这快一年了，只在庄园里生活着。
还是很期待瞧一瞧这个年代苏州城的风光的。
聂天枢点了点头。
语气柔和的道：
“那就去吧。”
“是，小姐，我这就去叫马车。”
青豆儿把手里的青皮包袱。
扔给一旁的秋雨。
一溜烟儿的便跑走了。
聂天枢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青豆儿的拘谨沉稳。
这才一年下来，就变了个人儿似的。
露出了原本好动活泼的天性。
相反。
秋雨却变得沉稳能干起来。
很多时候。
都是她在管着丙院里的大小事儿。
此刻瞧聂天枢站着。
秋雨很有眼色的拿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旁边廊下的长凳儿。
笑着道：
“小姐累了先坐一会儿吧，奴婢刚才打听了，今儿个寺里有珈蓝法会，想来前来布施的贵客应该不少，庄园的马车且没那么快过来呢。”
“法.会？”
“是啊，小姐，城里的寺庙各有各的法会呢。五月初一寒山寺是观音法会，昨儿个是城隍庙的城隍法会，今儿个十一北塔报恩寺的珈蓝法会。”
秋雨扶着聂天枢坐在长凳儿上。
不疾不徐的解释道。
作为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秋雨对这些事儿自然了如指掌。
“对了，你们瞧见其他人了么？”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有节奏的木鱼声儿。
聂天枢坐在长凳儿上。
随口问了一句。
“就见着丁院的庞如玉和林兰，她们俩带着丫鬟去听法会了，其他人都没瞧见，想来应该是去庙会那边儿看杂耍了。”
“唔。”
聂天枢轻轻的点了点头。
今儿个，雎鸠院的女孩子都坐着马车出来玩儿了。
庄园里也并没有任何的限制。
只给每人配了两名护卫和一个车夫保护安全。
显然是有天青散的控制，根本不怕她们会逃跑。
不要说旁的人。
就是如今的聂天枢，也暂时摒弃了逃跑的想法。
毕竟若是逃出去。
除非一个月内能解了身上的天青散，否则就是药力发作，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想来。
她之前刚来的时候逃走，能被庄园给抓回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绝对算是一种幸运了。
秋雨自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聂天枢发呆，也不打扰他。
只是从随身的青皮包袱里。
取出带来的那只竹骨美人儿团扇。
在一旁轻轻的给她扇着凉风。
......
无论哪座寺庙。
观音大殿的香火都很旺盛。
往年的珈蓝菩萨诞辰的时候，去观音大殿拜的人也依旧不少。
老百姓信佛都是很朴实的。
从不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几乎每次来庙里，都会把能拜的菩萨都拜一拜。
盼着所有的菩萨都能保佑自己。
不过。
今儿个北塔报恩寺的观音大殿却是个例外。
因为有极为尊贵的客人到来。
主持便早早的关闭了观音大殿。
并没有让香客进来。
此刻。
观音殿里的男子已经上完了香。
也结束了诵经。
却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转身走到大殿的西边儿窗户前。
仪态端正的负手而立。
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寺院后门。
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负责知客的沙弥心下虽有些诧异。
却也并不敢多问。
虽然主持没有说男子的身份。
但作为知客沙弥，一双眼睛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了。
这么多年也接待过数万客人。
其中有富商巨贾，豪门公子，平民百姓。
有考上功名的读书人。
当然，也偶然接待过几位京城来的朝廷大员。
但毫无疑问。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无法和眼前之人相提并论。
男子身材修长而挺拔。
虽然只穿着一身儿简单的石青色常服。
却依旧无法掩饰其周身的尊贵气度。
一双丹凤眼从容而沉静。
即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也莫名的有一种沉静如渊的威仪。
让人不敢随意冒犯。
不过。
此刻的四贝勒胤禛，却无心关注一位小小知客沙弥的内心活动。
这些年离开上书房之后。
他开始逐步参与朝政。
先是在吏部行走两年。
接着又进户部行走。
前年二十一岁的时候，受封贝勒。
到如今，监管户部已经有三年了。
江南漕运、盐政都是户部收入的大头儿。
这次自己突然受封钦差大臣，
南下监督赈灾。
朝中自然有不少眼睛盯着。
毕竟江南这片儿关系到不少人的切身利益。
为了避免被人提前得到消息篡改账目，蒙蔽试听，无法了解到真实情况。
他在接到上谕的第二日，便派心腹侍卫托合齐带人骑马南下了。
之后。
才在上谕要求的四月十九，带着五百镶白旗军士护卫。
按时乘船南下。
一路吸引着各级地方官吏的目光。
也不知这段日子。
托合齐查的如何。
“四哥。”
清亮的少年声音。
打破了观音殿的宁静。
也打断了胤禛的思绪。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穿着一身儿宝蓝色的骑装。
腰间配着一把青色鲨皮剑鞘的宝剑。
快步从寺院的后门处往观音殿这边儿走来。
正是带人去查看城内赈济情况的十三阿哥胤祥。
“四哥，我回来了。”
“辛苦了，情况如何？”
“我带人去各处去瞧了，灾民倒是很少有饿死的。城内一共设有九处粥棚，城外有七处。舀出来的粥基本都能插筷子不倒，看的出来，李煦他们都知道四哥的威名，底下的官吏们人人都紧着皮子呢，倒是没有糊弄事儿。”
胤祥比胤禛小八岁。
今年才刚满十五，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上一次皇子大封。
他才刚刚十三岁，年纪不够，也没什么军功，所以至今也没有爵位。
还是个光头阿哥。
所以。
如今得到机会出京办差，做事儿自然格外的认真。
“唔。这几日再派人到下面的各县去了解情况，等一等托合齐的报告，若是都没有问题，就直接下扬州。”
胤禛语气淡淡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在京城以做事冷面，雷厉风行著称。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官场变通。
胤禛很清楚，这次南下的重点是赈灾。
监督赈灾最重要是不要饿死百姓。
尽快的恢复受灾地区的生计。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只要底下的官员都好好配合。
保证灾民不饿死。
他也并没有兴趣去抓底下人的小辫子。
“四哥放心，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