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聂天枢带着青豆儿和秋雨在庙会上玩了大半日。
看了社火，踩高跷，喷火变脸的、拿大顶的、唱大戏的。
吃了好吃的桂花糕团儿、油氽紧酵、酒酿饼、蟹壳黄、糖粥、粽子、海棠梅花糕、猪油年糕。
最后。
还买了好些便宜的首饰和陶土捏的小玩意儿。
一直到夕阳落下。
天开始黑了。
三人才恋恋不舍的坐马车回了庄园。
马车刚一进去。
就碰上骑马正往外走刘飞。
刘飞见着聂天枢。
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勒住马缰。
极为客气的道：
“聂小姐，大公子让您去天星楼一趟。”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聂天枢怔了一下，语气有些诧异。
她因为之前的数数考的最好。
所以。
这段日子被调去天星楼帮忙核算去年各地报上来的账目。
自然也和朱传宗接触的多了。
所以。
和刘飞也算熟悉了。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账目的事情吧。”
“我明白，马上就去。”
聂天枢点了点头。
没有推辞。
她对自己做的账目有信心，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
天星楼。
近水阁。
朱传宗穿着一身儿玄色武士服。
领口一直延伸到喉结的位置。
像往常一样坐在临窗的位置。
伏案疾书。
窗外不时的传来两声蛙鸣。
屋里的银仙鹤烛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只飞蛾不知怎么闯进了屋子。
绕着灯罩上下飞舞。
企图靠近炙热的烛心儿。
那扑簌簌的声响显然让人分心。
朱传宗忍不住抬起头。
眉头微蹙。
“大公子，聂小姐到了。”
恰在此刻。
外面响起了刘飞一贯低沉的禀报声儿。
“唔，让她进来。”
“是，大公子。”
因为刘飞一直等着。
聂天枢便没有回丙院换衣裳。
还是穿着早晨出门的那一身儿天青色的掐腰罗裙。
“大公子，您找我？”
“先坐，等我写完这封信。”
朱传宗没有抬头。
语气淡淡的道。
“是。”
聂天枢拉过对面的鹿角椅坐下。
自从一个月前。
在数数堂脱颖而出。
被朱传宗抽调来盘账后。
这段时间，她经常会来近水阁报账。
对房间里的陈设早已熟悉。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今天的朱传宗待她的态度和往常有些不同。
聂天枢不由的想到之前被送走的杨媚儿和白筱筱。
表情不由的一滞。
心跳蓦地变快了起来。
“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
朱传宗已经写完了信。
放下了手里的湖笔。
清冷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额......没什么。”
聂天枢抿了抿唇。
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在。
对方显然无意深究。
随手拉开桌角的抽屉。
抽出一只蓝色的信封。
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聂天枢起身。
准备去拿。
信封却纹丝不动。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
“大公子......”
朱传宗并没有松手。
抬起头。
语气带着一丝微妙：
“你真的想打开？”
聂天枢的手微微一顿。
“这里面......是任务？”
“不错。”
朱传宗轻轻颔首。
瞥了聂天枢一眼。
挑眉道：
“如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即使自己理帐再怎么出色。
也逃不过雎鸠既定的命运。
聂天枢说不清楚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似乎。
有一种等了许久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窗外的蛙鸣声。
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扑火的飞蛾。
不知何时被烛火烧断了翅膀。
安静的落在银仙鹤烛台下。
一时间。
整个屋子里安静极了。
有一种坟墓般的静谧。
这一刻。
她反倒冷静下下来。
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患得患失。
毕竟。
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要自己还活着。
那么就有改变的希望。
一切。
都还不算太坏。
“我接。”
聂天枢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去拿对方手里的信封。
朱传宗却再次抬手避开了。
他放松自己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打量着面前的聂天枢。
阴翳的眸子里。
目光晦暗不明。
眼尾的红痣在烛火的映衬下。
莫名的显出一丝极冷的诱惑。
良久。
语气微妙的道：
“你还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
“什么选择？”
聂天枢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面带疑惑的朝朱传宗望去。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仙姿玉色的脸上。
停留了片刻。
随即。
缓缓下移。
最终。
停留在了。
那。
泛着一丝水色的唇上。
意味不言而喻。
“跟着我。”
聂天枢的指甲死死的掐着掌心。
尽管此刻。
她的内心涌动着一股被羞辱的极度愤懑。
想要质问对方。
凭什么这样折辱自己。
但人在屋檐下。
内心的理智还是让她克制住了。
生气愤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坏。
“大公子说笑了。”
聂天枢的语调清冷。
不带任何暧昧的成分。
她非常清楚。
这一刻，任何的迟疑或者暧昧。
都会让自己沦为对方的玩物。
所以。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躲避。
冰雪般的眸子直视对方。
坚定的。
从朱传宗手里抽出那张蓝色的任务信封。
......
回到丙院。
秋雨和青豆儿已经安排好了晚膳。
竹叶儿虾仁粥、甜豆腐皮儿包子、清炒什锦菜、蜜汁鹅脯、玫瑰杏仁酸奶。
加上聂天枢最爱的一锅子青笋炖小黄鱼。
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聂天枢没有提任务的事儿。
用了晚膳。
和两个小丫鬟随便聊了几句。
打发她们自己去玩儿。
便独自坐在书桌前。
点燃灯架上的竹节儿灯。
拆开了蓝色的任务信封。
望着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神色若有所思。
自己的任务。
居然是去接近南下监查赈灾的四贝勒胤禛。
这封信里，大致介绍了这位四贝勒的情况。
生平、年纪、在朝廷和八旗中的职位、办过的差事、有哪些门人之类的。
都是花点时间就可以收集到的。
并不算太隐秘的消息。
不过。
通过这些有个大致的认识。
倒也不算两眼一抹黑了。
正思量着。
院外传来一道有些苍老沙哑。
却中气十足的女声。
“聂姑娘在吗？”
在外间儿打络子的秋雨听到动静。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迎了出去。
“啊，原来是莫婆婆，这么晚了，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小丫头，你认得我？”
“您老人家这样的杏林圣手，连知府夫人都要请您老去瞧病，这苏州城又有谁会不认识您呢？”
秋雨这一记马屁无色无味。
拍的莫天灵舒爽至极。
作为天药楼里唯一的女药师，她比不上男药师受重用。
但是在给女子治病上，却有着男药师无法比拟的性别优势。
所以。
苏州城里的官眷们，都喜欢找她来瞧病。
天长日久。
自然也积攒了一些名气。
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如今人老了。
自然就越发的在意名声。
所以此刻。
瞧着秋雨倒是越发的顺眼了。
呵呵一笑道：
“小丫头倒是会说话，你家小姐呢？”
“婆婆您先进来坐，我家小姐在呢。”
秋雨打了个哈哈。
笑嘻嘻的扶着莫天灵往客厅里走。
这边儿。
聂天枢将信里的内容再次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便将信纸凑近了烛火。
轻轻点燃。
扔进了火盆儿里。
之后。
才一转身进了客厅。
“莫婆婆请坐，是找我有事吗？”
聂天枢和莫天灵接触的很少。
只每次去天药楼领天青散的时候。
会偶尔打个照面儿。
实在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正是，大公子让老朽来给小姐送天青散。”
莫天灵也不废话。
坐在秋雨搬来的鹿角椅上。
直接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可是，今儿是十三，不是初九的时候才领过么，婆婆是不是记错了？”
青豆儿端着茶盘儿。
给聂天枢上了玫瑰甜茶。
又上前给莫天灵奉上一盏碧螺春。
语气有些诧异的道。
“你这小丫头，婆婆我还没老眼昏花呢。”
莫天灵接过茶盏。
不悦的哼了一声。
显然对青豆儿的说法不满。
青豆儿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连忙吐了吐舌头。
乖巧站在聂天枢的身后。
“过几日，小姐就要离开庄园了。老朽为小姐准备了两个月分量的天青散，之后，每两个月都会有人专门为小姐送药的。”
莫天灵说着。
从腰间的兰草荷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玉瓶儿。
递了过来。
莫天灵这话一出。
站在聂天枢身后的青豆儿顿时急了。
“婆婆这是何意，我家小姐要去哪里？”
就连一旁的秋雨也一脸担心。
莫天灵愣了一下。
望向对面的聂天枢：
“你没告诉她们啊？”
毕竟。
若是楼里旁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儿。
这会子怕是早就六神无主。
开始找人诉苦了。
“唔。”
对上聂天枢镇定的神色。
莫天灵苍老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半晌。
点了点头。
语气有些欣赏的道：
“你这丫头不错，能沉得住气。只是可惜了，若是你当初分到天药楼，老朽说什么也要收你做徒弟的。”
“那，婆婆愿意做个交易吗？”
聂天枢神色一动。
抓住机会道。
“呵呵，看你这模样儿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却是个顺杆儿爬的。”
莫天灵也不恼。
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哈哈一笑道：
“除了多要解药的事儿免谈。别的事儿嘛，倒是可以说来听听，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
她虽然有些欣赏聂天枢。
但也不会为了对方去违反灵鹿庄园的禁令。
更不可能无偿的帮忙。
“这是自然。”
聂天枢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向来信奉等价交换。
本也没想着要占对方的便宜。
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青豆儿和秋雨。
语气淡淡的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等我离开庄园之后，请婆婆收我的两个丫鬟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