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主子,不如明日略缓一缓再进城,先调扬州总兵的部署来护卫吧?”
阿克占看着七窍流血,脸色青黑的杨耀辉。
眉头一皱。
有些担心的提议道。
皇命差事固然重要。
但自家主子的安危更重要。
作为胤禛一手提拔的旗下门人。
左膀右臂。
他的一身荣辱都系在胤禛身上。
自然要以其安危为重。
胤禛沉吟片刻。
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
他是皇命钦差,紧急情况下,自然有调兵的权利。
但也正因如此。
才更要慎用调兵权。
扬州总兵的三千部署,就驻扎在扬州城外二十里的沛水军营。
若快马加鞭去调兵。
赶来汇合也只需一个时辰。
但是作为臣子和儿子,他很清楚皇上把军队看的有多重。
即使是太子的东宫。
常备的御林军。
也都在领侍卫内大臣的统一指挥之下。
无论是丰台大营、锐健营亦或者五城兵马司。
都被皇上严密的控制着。
胤禛很清楚。
皇上虽然远在京城。
但对于扬州的局势却心如明镜。
所以。
不到万不得已。
他不会轻易调兵。
胤禛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
抬手一指地上的蒋文义。
语气淡淡的吩咐道:
“把首级送去扬州府衙,告诉宗千里,让他自己物归原主。”
胤禛心里很清楚。
扬州知府宗千里敢懈怠扬州赈灾。
一定是得到了九阿哥胤禟的授意。
但朝廷自有规则法度。
他在没有切实的证据的情况下,自然不好动宗千里。
即使使用钦差的权利停了对方的职。
但时间上却耽搁不起。
若是等朝廷那边再认命新的扬州知府。
一来一去。
黄花菜都凉了。
还赈什么灾。
但杀鸡骇猴。
把蒋文义这只带头闹事的鸡的首级送过去。
宗千里这只猴子若识时务。
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初来乍到。
胤禛并不想让自己今晚遇刺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
给一些有心人不必要的联想。
很快便吩咐底下人处理了刺客的尸体。
收拾干净了院子里的血迹。
临时被叫过来的掌柜夫妇,虽然被院子里的场景吓得不轻。
但是在费耀色表明身份。
给了一大笔赔偿损失的的银子之后。
自然也不敢随意乱说。
......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
胤禛将之前写的信。
封上火漆。
目光扫过聂天枢单薄的肩膀。
落在那有些苍白的脸上。
眉头微蹙。
“冷了吗?”
“额......还好。”
聂天枢愣了一下。
摇了摇头。
捡起之前落在地上的蓝皮账册回道。
她这次出行准备有些不足,倒是忘了带家里隔风的厚衣裳。
这样的雨夜里。
身体还有些发冷的。
当然。
更多的也是心理的原因。
胤禛解下身上月白缎里子的青狐皮大麾。
抬手递了过来。
“穿上吧。”
“不用了,四贝勒。”
“穿上,这是命令。”
男人并没有理会聂天枢的拒绝。
直接将青狐皮大麾递到她的手里。
尔后。
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语气淡淡的道:
“回去休息吧。”
......
宗千里显然很识时务。
次日天刚蒙蒙亮。
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客栈求见胤禛。
他之前是从蒋文义那里接到八阿哥和九阿哥的联名快信。
才懈怠赈灾。
但这两位阿哥的面子再大,也没有自己的身家性命大。
宗千里对这位四贝勒的事迹早有耳闻,知道其办事向来以冷面和雷令风行著称。
他家大业大,上有老下有小。
可不想和对方对着干。
八阿哥和九阿哥许诺的再好。
但天高皇帝远。
县官不如现管。
自己若是不识时务。
这位四贝勒只要一句话。
自己顶上的乌纱帽立时就会不保。
那两位离得那么远,也未必能保得住自己。
宗千里混迹官场多年。
他很清楚四贝勒这杀鸡骇猴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所以收到首级之后。
便没有耽搁一丝一毫。
连夜便组织得力手下开始赈灾。
天刚蒙蒙亮。
扬州城外便搭起了十六座赈粥大棚。
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们。
穿着整洁的官服巡视着粥棚。
身穿罩袍的衙役们带着水火棍负责维持着秩序。
前来领粥的流民络绎不绝。
可以说。
四贝勒胤禛人还没有进城。
整个扬州城就闻风而动。
赈灾局面焕然一新了。
一大清早。
聂天枢刚刚洗漱完毕。
来到客栈的大厅用早饭。
因着一行人包下了客栈。
所以。
掌柜的并没有再接待外人。
亲兵们的饭量都不小。
客栈的伙计们忙的脚不沾地。
不断的从外面的食肆提来热气腾腾的烧麦、烙饼和包子。
聂天枢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白瓷碟子里夹了一颗牛肉烧麦、一个香菇菜心的包子,旁边的青瓷碗里是一碗冒着热气儿的红豆百合甜粥。
刚喝了一口热粥。
便听到外面的一阵喧哗。
似乎有人在跟值守的亲兵询问着什么。
聂天枢放下手里的青瓷碗。
转头接着便从打开的窗户里,瞧见客栈的大门处。
停了一个四人抬的蓝布轿子。
一个约摸四十来岁,身穿官服的男子正站在大门口,跟值守的亲兵说着什么。
恰好亲兵队长费耀色端着一碟包子过来。
坐在对面的长桌上。
聂天枢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外面站着的是扬州城的哪位官员?”
费耀色身高八尺,皮肤黝黑。
坐在那儿就像一尊铁塔。
他的饭量显然不小。
那蒲扇般的大手,将手里的包子对比的跟旺仔小馒头似的。
怎么瞧都是一介粗鲁的武夫。
尤其一笑。
更是显得有些憨厚朴实。
但聂天枢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却很清楚这些都只是表象。
这位亲兵队长绝对是粗中有细,精明能干。
而且执行力很强。
一路上。
和阿克占一起,将四贝勒胤禛交代的所有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费耀色很清楚。
这位聂先生虽是女子,却很擅长数数和理帐,很受贝勒爷的看中。
对于她的疑惑自然不会随意敷衍。
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牛肉大葱包子。
扫了一眼大门处。
呵呵一笑道:
“那位便是扬州知府宗千里大人。”
费耀色作为亲兵队长。
跟随在四贝勒胤禛身边多年。
一向都对自家主子超人一等的眼光和果决的处事手段佩服至极。
这些年。
无论局势多么复杂和危险。
贝勒爷总是临危不乱。
保持冷静。
也总能迅速的从危机中找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就比如昨晚的刺杀。
事先谁也没有预料。
但是贝勒爷就轻易的将刺杀和赈灾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打开了局面。
昨晚。
当他奉命将蒋文义的首级送去给扬州知府宗千里。
这位老小子当时就吓得脸色大变。
一个劲儿的表忠心。
声称自己对刺杀之事毫不知情。
整个人一改之前的懈怠。
表示会全力组织官府和士绅一起赈济灾民。
“唔,他来的倒是挺早的。”
聂天枢夹起白瓷碟子里的牛肉烧麦。
沾上小瓷碟里的葵花香醋咬了一口。
心中暗暗忖度道:
“扬州城的账目杂乱和亏空,不知跟这位一大早就匆匆赶来的宗千里大人,是否有干系呢?”
聂天枢从来不是一个懈怠的人。
昨晚回了自己院子之后,虽然有些乏了。
却也并没有立刻休息。
而是将四贝勒胤禛给自己的扬州账目清册全部翻阅了一遍。
将其中的出入明细汇总成清晰明了的表格陈条。
不做不知道。
一做之下,才发现。
扬州这边儿的赈灾钱粮亏空损耗,竟然高达三万一千两银子。
这个年代运粮不易。
大多使用牛车或者水运,北方寒冷的地区则使用雪橇爬犁。
所以,正常的损耗和沿途食用都可以理解。
但是。
即便如此,数字也绝不会这么高。
相比于苏州府的损耗,扬州这边足足多了将近两万两。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
自古以来在官场上。
面对上位者,态度是第一重要。
宗千里忙活了一夜。
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便匆匆的坐着轿子来了江南雪客栈。
报上名号之后便是等待。
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
七上八下。
“宗大人,贝勒爷请您进去。”
此刻的宗千里温顺的如同一只猫咪。
脸上堆着笑意。
对着传话的亲兵说话也是客气至极。
“小哥客气了,贝勒爷召唤,下官实在当不得一个请字。”
胤禛昨夜睡得也有些迟。
但是多年在上书房和早朝养成的习惯。
依旧让他早早的便起床了。
“下官宗千里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客厅里。
胤禛扫了一眼一身白鹇补服,谦卑行礼的宗千里。
并没有叫起。
按了按有些发胀的眉心。
语气淡淡的道:
“扬州赈灾情况如何?”
宗千里顿时心底稍稍的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一晚上没有白忙活。
相比于刺杀之事。
这位贝勒爷果然更在意的是赈灾的差事。
“回禀四贝勒,卑职已在扬州城外西北三里处设置了流民营,搭了十六座赈粥棚,保证流民的口粮供应。另外,卑职也动员了十一家扬州的大户,让各家尽力搭建粥棚,赈济城内饥民。”
“唔。”
胤禛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
语气不置可否。
继续问道:
“目前有多少人饿死的?”
宗千里一时也听不出这位贝勒爷的喜怒。
心里又开始变得忐忑。
连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老老实实的回道:
“回禀四贝勒,据卑职统计,扬州流民营如今一共有三十七人离世。不过也并非全部是饿死的,有些是因为饮食不洁,得了痢疾的缘故。”
说道最后。
宗千里的语气不免有些呐呐。
毕竟治下这样的事情。
无论原因是什么。
作为父母官,他绝对是有责任的。
胤禛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正准备说什么。
“叩叩。”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值守亲兵的通报:
“主子,聂先生有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