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成为强者
经过这一天的“战斗”之后，何芷觉得浑身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回到家时，她只想洗个澡躺在床上，但她已经成为了话题中心，无处可躲。
“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今天你在家长会上一个打一百个啊？”何小芝的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声情并茂地询问何芷。
何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把耳朵捂了起来。
“姐姐，是不是真的嘛？今天发生什么了？街上好多人都在说啊。”何小芝不甘心，想扯开何芷捂住耳朵的手。
何芷的手还是紧紧地捂住耳朵，摇了摇头。
“好姐姐，告诉我嘛。好姐姐，告诉我嘛。”何小芝摇了摇何芷的手臂，委屈的小眼直直地盯着何芷，说话嗲声嗲气的。
面对何小芝的撒娇，何芷有点禁受不住了。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情。
“小芷，我听有人说，你……”何景杨一回到家，就忍不住说出心里的疑问。
“景杨哥哥，你也听说了是不是？我一直问姐姐，她就是不肯说。”何小芝见何景杨回来了，就转而向他埋怨。
“我……”何芷刚一抬头，就对上何景杨急切的眼神，她连忙慌乱地闪躲。
何景杨呆呆地看着何芷，她满脸的疲惫、她沉重的眼眸、她干燥起皮的嘴唇……她的脆弱被何景杨尽收眼底。
何景杨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自己一肚子的话。他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将装着温水的杯子放在何芷的手掌里，轻声细语地说：“小芷，累了吧，先休息一会。”
何芷怔怔地看着何景杨，他仿佛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抚慰着何芷胸口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在其他人都急着问何芷“怎么了”的时候，只有何景杨关注到她的筋疲力尽，留意到她的舌干唇燥。
何芷握紧了何景杨递来的水杯，它的温度传递到何芷的手掌，沿着她的血肉一路蔓延到胸口，她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何芷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后，何芷才缓过气来。
何景杨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何芷的嘴唇，他看见何芷伸出了舌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随着何芷的嘴唇变得湿润，何景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定住了。
“景杨哥哥，你怎么一直盯着姐姐看啊？”何小芝的话就像上课的铃声，立马就让何景杨清醒了过来。
“没，没什么……”何景杨尴尬地别过脸，慌乱地拿起书包，冲进房间。
关上房门后，恼怒之情浮现在何景杨的脸上，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何景杨，你在干什么！婶婶说过的，要和小芷保持距离的！何景杨，你要克制！
何景杨独自在房间里闷了很久，直到他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才打开了房门。
刚走出房间，何景杨就被门外的黄昏吸引了目光。天空的云朵被黄昏的余晖晕染成了金色和紫色，像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何景杨的脚步不自觉地走了出去，他想更近一步欣赏这片美丽的黄昏。
还不够近。
何景杨扭头走上楼梯，他想站在天台上面，离这片天空再近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芷？”何景杨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向天空，就看见了何芷的背影。
“我……我是来看黄昏的，你也是吗？”何芷愣了愣，转身看向何景杨。
“我也是。”何景杨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何芷身边。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他们，在他们的身边形成一道金色的人形光芒。
“那天爸爸打我的时候，有人听到了，还有人在办公室里看到了那些照片。他们……就开始传谣，说各种乱七八糟的话。”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何芷率先开口了。
“我实在忍不了了，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我只是让他们的家长知道，他们的孩子做过什么事情。他们犯下了错，就应当承担后果。”
何景杨的眉头越皱越紧：“小芷，我不是要评判你做的对不对，我只是心疼你。你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会多一个人难受，何必呢。”何芷抿了抿嘴唇。
“怎么会没有区别？我会想办法帮你的啊。就算我帮不了你，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分担这些痛苦。”何景杨眼神坚定地说。
“分担痛苦？你知道他们说的话有难听吗？为了搜集证据，我把那些纸团都带了回来，一个个打开看，每个字都认认真真地看，比对这是谁的笔迹。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一个人被杀死了，他的灵魂在查看他的尸体，为了找出杀人凶手，在剖析身上的那道伤口，伤口的血蔓延开来，浸湿了他的灵魂。”
何芷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源源不断地向外宣泄：“他的灵魂想自己找出杀人凶手，而不是叫别人来观看他的尸体，一堆人围着看他的伤口，甚至剖开他的尸体！”
“小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陪着你……”何景杨被何芷的一番话惊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陪着我看那些纸团吗？把那些肮脏的话都看一遍吗？那我呢？是不是要对你说谢谢你的观看？”何芷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何景杨怔怔地低下了头：原来，他自以为是的陪伴，只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受伤的人都会把伤口遮掩起来，而他却要求何芷袒露伤口，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力气够大，就可以挡住叔叔打你的手；如果我事事留心，就不会让举报信送到你的学校；如果我成熟一点，就可以体谅你的心情……”何景杨的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愧疚。
何芷摇了摇头：“不，不关你的事。这都是我的事情，我应该自己面对的。”
“不！”何景杨伸出双手，握紧了何芷的手腕：“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们应该一起面对的。我们不是……吗？”
何景杨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差点就说出了那个词。明明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克制，但人总是忍不住靠近自己喜欢的事物，就像为了欣赏黄昏而走上天台。
“我们不是……？”何芷顿了顿，看向何景杨莫名潮红的脸。
何景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芷，他犹豫了很久，就这样一直握着何芷的手腕，呆呆地站着。
“杨杨！阿芷！你们在天台上干嘛呢！”常莲华的怒斥声从下面传来，她刚下班回到家，走到家门口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何景杨与何芷。
何景杨迅速松开了握着何芷的手，慌慌张张地看向楼下的常莲华：“婶婶……”
何景杨的举动让何芷措手不及，她的手还是僵硬地伸着，忘记了收回去。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从金色变成了深蓝色。一楼门口的灯泡白地晃眼，照射出何景杨与何芷的身影。
常莲华没有再说什么，但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何芷以为，常莲华是为了家长会的事情而生气。她下楼之后，小心翼翼地跟常莲华交待了事情经过，把头压得低低的，等待着常莲华的训斥。
静静地听完何芷讲述之后，常莲华没有责骂何芷，也没有说任何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独自踱步回了房间。
虽然常莲华的态度出乎意料，但何芷的心没有放松下来。过了常莲华这关，还有何二斌这关。且不说班主任会通知家长，何二斌在回家的路上，可能就已经听到了不少。
“何芷！你今天在学校闯了什么祸！”人未到，声先到。何二斌的怒喝穿过大门，让何芷不禁打了个冷战。
“爸爸，你回来了……”何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不敢直视何二斌走近的身影。
“你是不是在家长会上闹事？还当众把小黄书拿出来给大家看？你一个女孩子家，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何二斌气喘吁吁的，一边大骂一边坐下。
“我不是闹事，是揭发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他们不知羞耻！”何芷不忿地回道。
“人家为什么不说别人，就说你？因为你整天往外面跑，不安分！要是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人家说闲话也说不到你头上。”
何二斌喝了口水，继续大喝：“你还好意思把事情闹大，跟你一个学校的不都是住着附近的吗，你让你爸爸我以后怎么出门，一个个看到我就说你何芷干的这破事！”何二斌撇了撇何芷，眼里都是嫌弃。
“爸爸，明明我是受害者，为什么我要觉得不好意思？感到丢脸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何芷挺直了腰板，不服气地说。
“……你！亏你读了那么多书，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要丢人你自己丢，别连累我！”何二斌气得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了，我……”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阿芷，我们管不了人家的嘴巴说不说闲话，但要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常莲华见他们越吵越激烈，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注意好自己的脚、自己的手。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碰的地方不要碰。”常莲华的眼神看向何景杨，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何景杨感觉到常莲华的眼神，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那天晚上，何景杨思考了很多。何芷在天台的话语，萦绕在何景杨的耳边。他在心里不断地拷问自己：只是陪伴，就够了吗？
陪着她一起承受痛苦，就足够了吗？
为什么自己没有办法替她挡开这些痛苦？是自己没有用，做不到是吗？
对，只要强大起来，就可以无所不能。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可以脱离寄人篱下的苦涩、可以保护在意的她……
要更加努力地读书，要考上好的大学，要找到一份好的工作。这样的话，就有能力做到更多的事情。
在此之前，要离小芷远一点。无能的自己贸然靠近她，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就像这次的举报信事件，一开始是针对他的，后来却让小芷遭了罪。
如果跟小芷保持距离，至少能避免那些因他而来的麻烦。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边，何芷也埋头思考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场家长会事件带来的后果，何芷的心里早就有数。即使要付出一定代价，何芷也要讲出这件事情，评一个公理。
经过这次之后，何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人变得强大，才能应对更多事情。
如果何芷今天没有勇敢地站出来，在众人面前揭露造谣者的面目，明天她还会继续受到霸凌。后天，大后天，都是这样……
如果她不是一直年级第一，教务主任也不会说：“要不是看在你年级第一，你的档案上多少也要挨个处分。”
这个世界是偏向强者，也是偏爱强者的。既然如此，何芷就要成为一个强者，向这个世界述说她内心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