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名
虽然不是胎毒,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高太医渐渐冒出冷汗,在心里默默准备好措辞,想着怎么说出真相才能让自己不受池鱼之灾。
“兰将军,小姐身体里并未带上胎毒。”
兰翎晖听到这话心下便宽慰许多,等他还来不及放下心来,又听见他说——
“小姐虽然身体里并未带上胎毒,但却还是有中毒之象。”
不等他问,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发火就发火吧,又不是他下的毒,反正又死不了,死不了的就是小事。
哎,为什么这群上位者在家里人身体不好的时候都喜欢拿太医撒气呢?
一个不小心还会被拉去陪葬……哎!
“小姐中的毒,并非口入,而像是熏香之类,而这毒也并非会让人毙命,只是会让人神志不清,身体亏空罢了。”他直接像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全数相告
兰翎晖敛下眸子里的墨色,沉静得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
良久,他才出口:“能治好吗?”
“倒也不用治,只需换个地方居住即可,小姐这身体定是时时熏着这香,才会虚弱至此,若是去寻源,倒不知何处才能寻到,直接换个住处,好好将养,小姐身体定能康复。”
兰翎晖心下了然。
这定是这府里内宅妇人玩的阴私手段,阿雪绝不能再在这样的家里住下去了。
他一定要带她走。
“芙蕖留下好好照顾她。柳氏去给你们小姐收拾常用的物件,每个物件都要经过太医的检查,高临之跟着一起去,收拾好了就走。”兰翎晖看着窗外,沉静的眸子里染上了滔天的怒意。
交代完事情以后,他便沉沉地踏出了偏厅的房门。
没想到,时隔多年,一踏进这宅子,便是以这种结局收场。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再踩在这片土地上了。
该做的,也应该一次性做完,就算是违逆了妹妹的心意……他也顾不得了。
花厅内。
安氏跪在地上,一脸凄楚,哭哭啼啼,将近四十的年纪也挡不住她半老徐娘的残存风韵。
“族老们,我没有,不是我唆使他的,他是在诬陷我!我没下毒!”安氏跪在地上狡辩,一个劲的磕头,希望这样能得到他们的怜悯。
“怎么?当年拿我儿子要挟的时候可威风得很!如今却不敢承认吗?后来你用这件事威胁我,你这些年前前后后让我做了多少坏事?你找我要了多少药丸丹剂?刚刚那江小姐身上的熏香就是找我要的吧?哼!你还有脸在这嚎丧!”
这老郎中似乎是看出了今天这侯府做主的并不是那侯爷,而是刚才那威风凛凛的将军,便顾不得那小妾的脸面了。
好巧不巧,他刚说完这话,兰翎晖就走到了大厅门口。
兰翎晖今日听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的内心已经麻木,他面目阴沉,冷冷地看着厅内的那群人,这些全都是他妹妹夫家的亲戚,他从不知,妹妹竟然是嫁到了这样的一个虎狼窝里。
怪他从前年轻只知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常年戍守北疆却忘记为妹妹筹划婚事,只觉得妹妹自己高兴就好,反正有他在,妹妹也不可能受什么委屈。
谁知当年那场令全京城百姓都艳羡的婚事,背后竟然藏了这样的肮脏和不堪。这看似光鲜亮丽的侯府主母位置下,全都是毒蚁蛇虫,顺着妹妹的脚踝爬上去,直到妹妹死在了那个位置上。
妹妹和他一样,只知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那一套,哪里懂得这些宵小之辈竟然只为一点荣华富贵就能这样处心积虑地筹划做出如此扭曲恶毒之事呢?
也罢,他保证,这群在妹妹的尸骨上为非作歹的人,从此以后不会好过。
兰翎晖怒极而静,闲庭信步似地走进花厅,也不管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安氏和站在一旁脸庞红肿的江明栋。微笑着对那老郎中说: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熏香?”
老郎中看着兰翎晖进来以后早已傻了眼,也没想到这么碰巧就能被他听见,他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
“兰将军明鉴,那熏香是我半年前新制的,就因这毒妇一直都逼着我给她效命,还说什么要不入口就能害人之物,小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和她绑在一条船上了,只得乖乖听她的话。”
随后那郎中又交代了那熏香的效用,又交代了他到底做了哪些药,说完以后可能是知道他今天是出不去这个门了,便对着面前这个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有权势的男人央求道:
“将军,小人这辈子苟且偷生,一大把年纪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全都说了,活着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未了的心愿,若将军能帮我完成,小人愿交出所有丸药的配方,不然,小人死也难以瞑目。”
兰翎晖不怒反笑,这郎中胆子不小,还敢跟他谈条件。
心下念头一转,还是答应了。这样的一个老叟,没有什么弱点,又不怕死,强行逼供反而多生事端,眼下还是得到阿雪的熏香配方要紧。
万一那太医医术不精,后面又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还是阿雪的身体最要紧。
于是他开口道:“有什么心愿,不妨直言。”
老郎中边哭边诉:“我儿子二十年前被人莫名被人绑走,我为救孩儿才干出这许多坏事。后来这夫人帮我救出了我儿子,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却浑身没一块好皮肉,昏迷不醒,我拼尽一身医术没能救醒他,半年后还是去世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报仇?”兰翎晖言简意赅。
“正是,正是。”老郎中边哭边磕头,泪流满面,见之者无不动容。
兰翎晖摆了摆手,厅内立即有影卫把这老郎中带了下去。
现在,该轮到下一个了。
“安氏,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兰翎晖坐在上首,对那跪在地上的夫妾俩早已没了耐心。
“将军,我没有,那都不……”安氏还在试图狡辩,死不承认,可谁都可以看出她心虚。
可兰翎晖已经不想给她机会了,便直接打断了她:“杀人凶手,居心如此,竟然还敢狡辩?”说着他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巨大的声响。
任凭谁都不会认为这杀人如麻的定国将军现在心情很好。
“你不招认也罢,看来这嘴已是无用了,来人掌嘴。”本想割了她的舌头,这样可能会给大理寺申堂审案带来不便,想想便罢了。
雷霆之罚什么时候都可以落下,但是不可以成为妨碍。做事不可一时冲动,带兵如此,罚人亦是如此。
影卫旋即走上前来,狂抽安氏的脸颊,行刑之人手劲不小,那啪啪声萦绕在整个厅堂之上,周围族老下人宾客都无人敢插话,与之前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天差地别。
安氏亲信吴妈妈见苗头不对,立即从人群中挤出来往地上一跪:
“我说!我说!安夫人做的事我都知道,求将军饶我一命!”吴妈妈是这个府里跟着安氏最久的人,她说的话不会有人怀疑。
一旁的安氏早已被打得昏了过去,脸颊红肿,看样子没个三五日是说不了话。很快被影卫脱了下去。
吴妈妈见没有人阻止她,便将安氏如何给兰氏下毒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当年兰氏有孕在身,孕初时并未有什么异样,当时安氏还是兰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和江明栋朝夕相见,兰氏有孕并不能行房。于是两人便暗通款曲,在兰氏的眼皮子底下私相往来。
可人都有贪欲,渐渐的,安氏便不满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往来,她羡慕上了兰氏。
羡慕兰氏美丽的容貌,卓越的家世,美满的姻缘。
她日日在旁羡慕别人,和他人的夫婿私相授受,一个是诰命夫人,一个却是人人差使的小丫鬟。
她想取而代之,便想到了下毒。
一个贴身婢女给主子下毒,简直轻而易举。
很快兰氏便日日嗜睡,她一个将门女子,没有母亲,第一次有孕,并无经验,身边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在她眼里,危险的人只有战场上那些刀兵相向的敌人,这内宅之中又有何防备的呢?
她对身边人很放心,尤其是一个从人市上买来的什么都不懂的贴身丫头。
谁能想到这个丫头竟能狠毒至此?
害死自己的主子,取而代之。
“还有……那老郎中的儿子,便是安夫人抓的……”吴嬷嬷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那老郎中医术精湛,还会配药以毒攻毒,却不肯为人所用,于是夫人就直接找人绑了他唯一的儿子。他为了救儿子,也就肯配药了。”吴嬷嬷直接把安氏的底全都漏了个干净。
室内人一改风向,都大呼骂起安氏来。
可兰翎晖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这些事情应该做个了结。
“在座的人可都听见这婆子的话了?”兰翎晖冲着堂内人说。
“永安侯府小妾安氏下毒,违反了我北齐律法,即日起此人移交给大理寺,待细细查明其所犯之事再按律处置。”
“众人可有异议?”
他言语之中没有一字一句提及自己的亲近之人,口口声声全是律法公道,让人无可指摘。
安氏身为妾室下毒暗害主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移交大理寺审问,最轻也得落得个秋后问斩。
无论如何,这安氏是非死不可了。
江明栋看着这一切也开始害怕起来,他一直都知道下毒的事情,也是他默认安氏这样做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庆幸吴婆子没有供出他来。
好险,若是被揭发,他这常年喋血厮杀的舅兄可不会饶过他,说不定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所以他只能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能被所有人遗忘,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小妾求情呢?
心上人,哪比得上自己重要?
“永安侯?你可有异议?”兰翎晖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放过他。而是直接点名。
身边影卫听见就直接拎了他出来,往他腿窝处踹了一脚,江明栋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将军,下官并无异议。”江明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是细听还是可以听出他话中的惧意。
兰翎晖听见这话都快笑出声来,他到底高估了这人,还以为他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承担。
妹妹当年是有多糊涂才会看上这人?
“甚好,甚好。”兰翎晖边鼓掌边走去他身边,蹲在他面前和他视线齐平。
“现如今若是有人一直都知道安氏下毒害人之事,该当何罪啊?”兰翎晖看着江明栋那张脸一脸温和地问道。
“下官……下官……”江明栋声音都在发抖,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他打死都没想到原来兰翎晖知道他也是帮凶!
这可如何是好!
“来人!永安侯包庇妾室下毒行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即日起押入诏狱!此案移交大理寺细审!”兰翎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了,他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这个道貌岸然的妹夫。
“且慢!将军!我可是雪儿的父亲!若是我入狱了她以后可成了罪臣之女!你有想过她以后在这京城名门闺秀中该如何自处?”江明栋知道在这位定国将军眼中最重要的便是江晚雪。
就算是顾忌江晚雪的身份和名声,他也会放了自己。
“哦?你还知道你是阿雪的父亲?可你犯了北齐律法,怎能放过?”
“你这一说也提醒我了,你若是下狱了,会连累阿雪,也会连累我妹妹”。
“即日起,我妹妹兰书晴和我外甥女江晚雪的名字从江氏族谱上除去,各位族老可有异议?”
“今日我便以同胞兄长身份,给我妹妹和永安侯签一份和离书,自此以后我兰氏和江家再也不是姻亲关系,可好?”兰翎晖出口之言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我……”江明栋紧咬着牙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还没说什么,又听到兰翎晖说:
“正好,合族都在,大家就在今日做个见证,江明栋和小妹兰书晴的夫妻关系就此断绝,在此写下和离书,二人婚姻就此作罢,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自此以后,我们两家断绝姻亲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这门婚事是小妹当初在陛下面前求来的,兰某会进宫面圣请罪,就不用在座各位操心了!你们可听明白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像极了古老寺庙里的钟声,容不得旁人置喙。
兰翎晖说到这里已经不想再跟这群江家人有任何关系,而堂上那群人,更是不敢有任何违逆之言。
江明栋更是明白,他今后更是不能靠着这姻亲关系作威作福了。兰翎晖是铁了心想跟他断了这关系。
后面便是开祠堂,请族谱,除名。
谁都没有想到,族谱上本来是要添名,到如今,却变成了除名。
除名的还是顶顶尊贵的郡主。
还有郡主之女。
断了这姻亲关系,怎么看都是江家吃亏。
一场扶正宴会,就此收场。
小妾安氏毒害主母,主君江明栋包庇,夫妾二人双双入了诏狱。不久后大理寺将审查二人罪行。
一时间江家族人在外十分抬不起头,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家宅不宁,出了人命,所害之人还是定国将军之妹宁昭郡主。
连郡主之女也在赏雪宴上吐血,生死未卜,不知是否也是侯府妾室所害。
气得兰将军当日就将自己妹妹和外甥女从族谱上除名。
满京城无人不知这场赏雪宴。
此事也会引起皇室重视。
毕竟定国公兰将军是陛下亲信,陛下更是视宁昭郡主为自己的亲妹妹。
江氏二人入诏狱之时兰将军只说是犯了律法,但谁不知道这二人得罪了天皇贵胄。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永安侯府,还能像以前那样在高门显贵里存有一席之地吗?
这戏且有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