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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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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萧晏和仲能正马不停蹄往镇国寺赶。行色匆匆间,忽见迎面飞来一只黄绿相间的鹦鹉,怪腔怪调地大叫着:“萧晏,救命,镇国寺,锁灵塔,救命啊!”

鹦鹉直直撞到萧晏脸上,贴着他上上下下嗅了嗅,继而附到他耳侧大声尖叫。

萧晏耳膜一痛,拎着翅膀将它举至眼前,迟疑开口:“咸鱼?”

“不是秦姑娘,但大概是她派来的,”仲能抬手将鹦鹉从他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由它向前飞去,“走吧,跟着它。”

两人由鹦鹉一路引至镇国寺,却被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镇国寺自建成始便香火兴旺,香客络绎不绝,今日却闭门谢客,分明是刻意拦着他们。

“稍等,我去……”仲能本想上前叩门,可话还没说完,萧晏已先他一步抬脚踹开。

朱红色大门轰然大敞,吱吱呀呀地轻颤着,似是在抗议他的粗鲁。

萧晏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跟着那鹦鹉往后院去。僧人们见状,忙举起长棍站成一排挡在前方。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一矮胖僧人笑呵呵地询问,可眼底却清明一片,无半分疑惑。

萧晏不答,只垂眸睨着那僧人,那油头滑面的样子让他恶心极了。须臾,他似是忍无可忍,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那僧人便没了脑袋,顶着脖子上一个碗大的豁口,直挺挺倒在地上。圆滚滚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便落在了一旁的荒草堆里。一双眼睛圆睁着,眼底还存着未来及收起的惊骇。

在场僧人皆被这一幕唬住,看向萧北熠的眼神也染上了惊恐,一个个缩着脖子如鹌鹑一般。

萧北熠不由轻嗤,神色嘲弄地扫了他们一眼,拎着剑径直向前走。

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有所反抗,一步步向后退去,最终自觉向两边散开,给他让路。

仲能缓步随于其后,于僧人们擦肩而过时,不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了阻碍,两人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找到秦渝的藏身之处。她不敢妄动,只能在原地提心吊胆地等着。

见到两人,她顿时热泪盈眶,手舞足蹈地向他们说明情况:“锁灵塔关了好多村民……无灭是坏的,想续命……”

情况太过复杂,她一时半刻也讲不清楚,反而把自己急得语无伦次,连连咳嗽。萧晏拍着她的肩膀帮她顺气:“不急,路上慢慢说。”

“好。”秦渝点头,喘了口气,看向一旁专心逗鸟的姜盈,目光带上询问。

姜盈了无兴致地摆摆手,抚着脸颊娇嗔一声:“打打杀杀的事情哪是我这种弱女子能做的?你们自己小心哦。”

秦渝本来也只是礼貌询问,闻言便不强求,领着萧晏和仲能往锁灵塔去,并言简意赅地向他们讲明前因后果。

“败类!”仲能难得没绷住温润如玉的形象,沉着脸色怒骂。

佛道虽为两派,但素来多有关联。镇国寺出了这档子事,他也觉得丢脸得很。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锁灵塔外,那塔说是镇妖锁恶,但却不见丝毫邪气,让人不免疑惑究竟何者为恶。

“小心,里面有东西。”仲能凛眉,低声提醒。

秦渝和萧晏颔首,同步推开虚掩的木门。

村民们的魂魄不知去了何处,空荡荡的屋子里白烟汹涌翻腾,微弱的烛光早已被吞噬,入目所见只余苍白,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秦渝真心想夸一声不似凡间。

仲能抬手一挥,烟气尽数退散,正对面的无灭显出身形。

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慢条斯理转动着佛珠,眉眼间凝着慈祥的笑意,似是在迎接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几位施主安好,贫僧已等候多时。”他躬身行礼,仿佛自己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人。

秦渝冷着脸,毫不客气地回怼:“秃驴,别装。”

“你——”无灭笑容一僵,阴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骂,“粗鄙至极。”

“死生自有天定,你活到这般年岁,竟还没参透吗!”仲能冷哼一声,不由嘲讽,“佛门自诩慈悲为怀,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被触到了哪根敏感神经,无灭骤然暴怒,沟壑纵横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他扯着嗓子死嘶吼,像是一只老鸦在咆哮:“我这一生救苦救难,怎么不是慈悲为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阖眼平复呼吸,再睁开眼,神色已然无悲无喜,只是瞳孔有些涣散。他失神喃喃着,似是陷入悠远的回忆:“我五岁时便跟随师父在凡尘游历,见过王侯落魄,也看过平民困窘……”

“我知众生皆苦,也知凭一己之力难以度化苍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轻叹一声,神色染上疲惫,“可我从未舍过任何一个人,我穷毕生之力济世,可到头来竟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我不想死……”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展示给他们看。那上面伤痕、老茧遍布,象征死亡的褐斑几乎覆盖了全部皮肤。

他突然扬手摔了佛珠,脆弱的细线应声而断,木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他猛地抬脚踩碎离自己最近的一颗,似是对其深恶痛疾,他愤恨地跺着,一直到它化成粉末才停下动作。

“哈哈哈——”他弯腰大笑起来,可眼角却分明淌下两行浊泪,神情如癫如狂,“只要我活着,就能救更多的人!我活着,他们才能脱离苦海!”

“所以你就害死京郊那么多无辜百姓,用他们来续命吗?”秦渝被他的歪理气笑,恨不得上前撕了他的嘴。她瞪着他反问:“他们便不是苍生?他们便不苦?”

“孩子,你还太年轻,还不懂,”无灭抹去眼角未干的泪水,神色无奈但语气又理所当然,“这世上总要有一小部分人被舍弃,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更多人能脱离苦海。这是无量功德,他们若是知道,也会感谢我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仰天一拜,像是一位信徒在虔诚叩拜自己的神明。

可锁灵塔里没有半分圣光,他涉于黑暗之中,注定于邪魔为伍。

“歪理!不要脸!”秦渝简直要气炸了,被萧晏按着肩膀才没有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

舍人为己,算什么慈悲?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到底有几分真心是为的黎民呢?谁也说不清楚。

人心复杂,也最善变。固守本心者,方可谓圣。可无灭那副样子,俨然已被心魔迷了神智。

“别浪费时间,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萧晏耐心被耗尽,冷声打断他的自我感动。

“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心狠了。”

无灭厉喝一声,猛然张开双臂,只见铺天盖地的黑气从他身后升腾而起,直直冲向秦渝等人,在距他们不过一寸之时便变了形貌,化作浪潮般的黑蛆,翻滚着扑来。

“啊——怎么又是这些鬼东西啊!”秦渝只觉头皮发麻,刚长好的脚又开始幻痛。

“别愣着,”萧晏挥剑替她斩去一波扑上来的冲浪,反手将她拉到身后,“打不过就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心头一暖,秦渝抱拳深深一拜,闪身躲到角落。萧晏真是个大好人!

无灭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深知自己行将就木,不是萧晏和仲能二人的对手,便采用虫海战术,耗得他们筋疲力尽。

那些虫子不知是什么怪东西,身体不管被斩成几段,各部分都能在眨眼间长成一个新的个体,唯有整个消灭才不会再生。

整个消灭……

秦渝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当即趴在地板上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而萧晏和仲能本来正和虫海斗得不可开交,忽听一声清啸的鸟唳,上空黑压压聚起了一片鸟儿,多翅膀的、少腿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皆俯冲而来,扑进虫海里欢快地啄食。

几乎是顷刻间,虫海便溃不成军,方才气势汹汹的黑蛆们慌忙四散而逃。

萧晏注视着那些奇怪的鸟儿,一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是谁的杰作之后,顿时哭笑不得。

秦渝恰在此时昂首挺胸地邀功:“怎么样,我厉害吧?”

他不禁失笑,问:“你画了什么?”

“百鸟朝凤!”秦渝一脸自豪,鼻子能翘到天上去。

仲能抬手抓起一只三条腿的母鸡,神色迷茫又惊异:“这也是鸟吗?”

他常听她抱怨萧晏逼迫她苦练画功,还和她一起批判过萧晏的□□,如今看来,萧晏实属用心良苦——她这画技可真是够惊天地泣鬼神的。

秦渝面上有些尴尬,但自豪不减,只不拘小节地摆摆手:“大差不差,能吃虫子的鸡就是好鸡。”

“那凤呢?”萧晏又问。

秦渝绷不住了,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嘀咕:“我还没学会啊……”

她收回刚才夸他是好人的话,这家伙简直坏死了,净揭人短。

萧晏却是愉悦极了,低着头闷笑几声,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终是没忍住,伸手狠狠揉了一把,毫不吝啬地夸赞:“没学会也很厉害了。”

能聪明起来的呆鱼就是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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