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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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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再次灌下一满杯的啤酒时,角名皱着眉从我手里夺过杯子。

“别喝了。”

我费劲地吞下包了满口的酒,涩感瞬时贯穿在整个喉口。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酒量练的太好,还是啤酒本就不容易喝醉,我的大脑仍旧一片清明,除了撑涨的胃,没有半点酒精留存过的痕迹。

“难喝死了。”

“那你还喝那么多。”

我抬眼看了看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瞧出神情有些不爽的角名,抬手叫来了酒馆的服务员。

随手指了指酒单上排在第一个的调制酒品,“麻烦给我一杯这个,谢谢。”

角名眉头皱得更深,“喂,你是一定要喝醉才肯罢休吗?”

“不然呢?”我反问,语气有些嘲弄,“难道我叫你来是为了听歌的吗?”

酒馆里的音响开的有些大,鼓点震动得连带着心跳的节奏都被打乱。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不知不觉就用上了那样情绪化的态度。

角名半晌都没再出声。

他微微低着头,在一片昏沉的空气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里后知后觉有些打鼓,我打算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现在这个让人不安的气氛。

“我说,”角名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音色低沉,“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伤心成这样?”

像是有根细线横亘紧绷在我们之间,一旦断掉就会彻底炸开。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原本打算这样回他的,却在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低气压时紧急收回。

嚅嗫几声,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也没有吧...我跟那个人也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吧?”

“那你分个手在这里为他买醉?”

“蛤??”

我表示困惑,我表示无辜。

“我才没有,你不要乱讲我跟你说,谣言都是这么被造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角名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他睨我一眼,等着我的下文。

正如我所说,我和那位“前男友君”之间,甚至不能说是存在过恋爱关系的。毕竟没有谁谈恋爱只是接受了个告白就再也没了后续吧……

我必须得承认,答应他的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所做出的决定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马上说“对不起我反悔了,忘了我的答复吧”,像是在对别人恶作剧一样。

或许过一段时间再讲会比较好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尽量避免了所有私下见面的机会。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共同的朋友组织的一次聚餐。

等我打算去坦明一切,向对方真诚地道歉时,却只看见他揽着别的女伴,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谈个恋爱连玩玩都不肯,之前看你那么难追还以为是在装纯,没想到真的什么都不懂。”他说着“啧啧”两声,“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截止到此时,我也只是觉得跟吞了苍蝇一样,有点恶心而已。

真正让我气到来灌酒的,是他后面那一句——“喂,你这样下去,是没有男人会喜欢的啦。”

啊啊啊——

怎么会碰上这种油腻男啊!

更可气的是,什么叫“没有男人会喜欢”啊!

气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对面的角名看着我突然狰狞起来的面孔,并且很是令人费解的还带着点泪花,一遍叹息着自己跟不上我的脑子了,一边站起来移至我身侧。

我吸吸鼻子,偏头望着他坐到我旁边,有些委屈。

“他说没有男人会喜欢我!”

角名的身体一僵,面色也突兀变得一言难尽。

?这什么反应啊……

“哇啊啊!——”

下一秒,我就彻底放声哭嚎了起来,也不管炸开的动静吸引了酒馆多少人的视线和一旁被吓得手忙脚乱的角名了。

角名伦太郎是笨蛋!这次我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02.

喜欢一个人,却和他做了许多年的好朋友是什么体验?

感谢角名伦太郎,让我从高中起体验到现在。

是不幸吗?可我分明参与了他几乎所有的生活,成为他信任的好友。

是幸运吗?

那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酸楚、不甘,隐秘满胀的少女心事,在多少个清冷的夜晚,映过天边的明月,难捱了细流的时间。

如果再来一次——

我不要再和他做朋友。

我就带着我十几岁稚嫩的爱恋,将它扬在风里,不埋藏,不生长,由着天地间的风吹雨打泯灭它。

最终还是喝多了。

冬季的松本对比北方城市要暖和得多,但突然降至零下的温度还是让寒风中的两人有些吃不消。

我晕晕乎乎的头脑在这冰凉的空气中都逐渐清醒了起来。

角名倒是还算得上贴心,哪怕很想缩成一团,也没忘记紧紧扶住我。

虽然更可能的原因是如果我不慎摔倒发起了酒疯,他会觉得丢脸的是他。

令人眩晕的从来就不只是酒精。

我像是忘记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前男友,忘记了今夜出现在这的原因,在又一阵冷风吹过我们紧靠的衣角时,突然笑了。

“角名,走不动了,背我。”

这一阵风吹得有些久了。角名眯着眼睛,在暗沉的路灯下仔细辨认我的神情。半晌,他疑惑∶“开始上头了?”

我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抿着嘴笑着点头。

“到底是怎样?”他头疼地叹口气。

他以为我被酒精扰得迷乱,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有多清醒。我看着角名在忽明忽灭的光线里显露出的清冷的眉眼,几缕发丝从他眼前飘过,他皱着眉的样子都引得我心动不已。

不再等他动作,我干脆直接拽过他,高高一蹦,径直挂在了他背后。

角名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背过手接住我,身体晃动几下之后,稳住脚步开始不满,“喂,别搞突然袭击啊。”

我不回他,双腿在空中使劲晃荡。

“好了好了,你安分点,我们走了。”

我们其实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日常也是处于正常的社交距离,而最近一个月甚至连话也很少讲,大概是我那个稀里糊涂的恋情让他认为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才可以。

他一直,都是这样严格地做一个朋友的。

我在瑟缩中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角名的脖颈,将脸埋了进去,小幅度地蹭了蹭。

“伦太郎……”

角名的脚步忽然顿住。

或许是因为我几乎不曾喊过的称呼,让他感到惊异。

我不想抬头,再次收紧了手臂。

角名宽厚的背部有些僵硬,却随着我的动作,跟着紧了紧放在我膝弯处的手。然后在一旁路人行色匆匆的脚步声中,轻声回应我。

“嗯。”

我讨厌冬天。

却爱每一个有他的今天。

03.

美好的周末,从接到母亲的电话结束。

“我自己知道的,您别操心了好吗?”

“见面?不是,怎么就进入这个环节了?”

“喂?喂?……”

一脸震惊地放下电话,对面的友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这是被安排相亲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不敢相信,我,一个无论怎样算都仍然处于妙龄阶段的美女——就算不是美女,妙龄至少是真的——居然就这么被相亲了。

“他们到底在急什么?”

我对家人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很好理解,”友人拿起桌上的橙汁,耸耸肩,“不会开花的木头女儿终于开始尝试恋爱,虽然一个月就掰了,但也是个好兆头,他们打算乘胜追击。”

玻璃杯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她干脆用指尖又叩响几下,然后挑眉抬眼看我。

“但他们不知道,那根木头的花期早就开在了十几岁。”

我和角名是高中同班同学。

青春漫画里总爱写少男少女们一眼万年的瞬间,写清风,写帘动,写窗下沐浴在阳光里令人心动的身影。

事实是我对角名从未有过这样的瞬间。

那时他坐在我前面,是我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我们上课传纸条,讲悄悄话。他给我看他相册里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我给他听我音乐列表里定期更新的歌曲。

在我确认我的的确确喜欢上他时,我也曾想过,属于我怦然心动的,那个让人脸红心跳,在漫画里绝对会被慢镜头切分的瞬间,到底是哪一个时刻呢?

不存在这样的时刻。

我的喜欢,定格在每一个我与他交谈的字句,在每一次对视的眼神,在我无数个坐在咫尺之后,日复一日对他背影的描摹。

那么或许——

角名啊,我对他,每一秒,都是“那个瞬间”。

04.

计划周密。

当我坐在和相亲对象见面的餐厅时,对家里那俩人只能做出这种评价了。

他们生怕我私下跟人家说什么搅黄了这次相亲,连联系方式都没给我,直接替我安排到了今天。都到这种时候了,爽约又太过失礼,只能硬着头皮来见面了。

对方姓藤原,是为小学老师,性格温和,十分健谈,我初来时的不适已经在和他的谈话中被冲淡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工作时习惯性观察别人的原因,藤原先生在短短一会的时间里就迅速准确地判断出会令我舒适的聊天方式,所以到了后面我们几乎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和这样的人想处很轻松,不管怎么样,至少这顿饭是吃的愉快的。

“那么,今天为什么会来和我见面呢?”藤原先生笑眯眯地望着我,略带好奇。

“诶?”我有些摸不着他的意思。来相亲,还会为什么?

藤原先生做出思考的样子,“嗯...从伯父伯母拒绝我们提前线上沟通的做法来看,你应该是不想来的吧?那么为什么最后还是来了?”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杯沿,小声∶“总不能放你鸽子吧?太不礼貌了。”

说实话我完全没预料到藤原先生会抛出这个话题,哪怕真的感知到对方的不情愿,一般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吧?虽然并不了解相亲的规矩,但这种时候双方心知肚明就好了不是吗?

从头到尾都很善于察言观色的藤原先生此时却像看不见我的尴尬,不依不挠地继续∶“诶——难道不是因为出现了某些原因,让你产生了‘要不就去试试吧’这样的想法吗?”

他自顾自的,“不想做某件事是有原因的,明明不想却做了更是需要一个原因吧?”

我几乎快要忘掉之前和他交谈的愉悦,短短两分钟之内就逐渐被不耐的情绪替代,皱着眉头刚要叫停他,却听见他再次带着笑意的一句——

“话说有件事我从刚刚起就有点在意,外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店外。

落地窗的设计,紧靠着窗面的座位,清晰明了的玻璃,这一切都恰到好处,快速准确地将一个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角名送入我眼中。

他靠在街道的广告牌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隔着零零散散走过的行人,就这么直视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

和角名瞧不出情绪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我忽地转过头,不安地开口∶“抱歉,我想我得出去……”

“所以他就是那个原因吗?”

藤原先生打断我的话,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张了张口,有些手足无措。

他对着我善意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并不是想冒犯你的私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多问问自己,‘真的不愿意再等了吗?’”

我解释∶“您误会了,我只是去跟朋友打个招呼,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能继续深交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啦,我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他眨眨眼,看着怔愣的我,笑着挥挥手,“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哦。”

角名很适合穿黑色的大衣,每次他这么穿我都会忍不住一直偷瞄。但今天他一袭黑衣却显得有些压迫感,我几乎没办法和他对视。

忐忑了一阵,我缓缓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我们在街上打车,等车的间隙,我偷偷瞥他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淡淡的表情,“看见我了所以就在等我吗?”

“嗯。”

我突然想起一个月前。

那天我怀里抱着刚刚接受告白时收的一捧花,在离家五百米的街道上呆站了半个小时。

我那时居然有些想哭。

然后我叫出来了角名和友人,一起在外面吃饭。看见我手里的花,友人打趣∶“怎么,现在见我们要这么隆重了吗?不过你这也太小气了,两个人就买一捧来分啊?”

“我谈恋爱了。”

餐具碰撞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这一小块地方突然就这么沉寂下来。看着他们两人如出一辙的停滞动作,我轻声补充∶“这是他送的。”

友人当场咬到自己的舌头,顾不上眼角疼出来的泪花,胡乱咽下还没来得及嚼的食物,不可置信地蹿起来,“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的震惊缘由我一清二楚,她是最知道我有多喜欢角名的。

而相比于她夸张的反应,角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平静无波。

他只在最初时呆愣了一会儿,而后看着我,安静得一如往常,一个问题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真的应该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就像现在,角名还是保持着和那时一样的态度。

马路驶来一辆空的出租,角名挥着手,我在一旁突然出声。

“是相亲对象。”

角名停在空中的手蜷了下,回头看着我。

“要走吗?”司机停在我们附近,摇下窗户喊道。

他就收回视线,拉开车门,背对着我,“送你回家,走吧。”

一路无话,却跟我们过去这么多年间的那些沉默不同。和角名的相处对我而言一直是特别舒心的一件事,哪怕不说话也十分自在。但此时此刻却数次让我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我们下车后走到公寓楼下,我甚至希望这段路缩短一点,让我早点摆脱这个诡异的氛围。

角名最后停下脚步,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树叶簌簌作响间,他的话听起来像极了叹息,却又与平缓的语调不符。

“冬天,好长啊。”

05.

公寓下的街道最近颓然到令人生厌。

那些我曾热衷于用来做书签的银杏叶早已失去踪影,只留下光秃的枝干,在两旁毫无生机地耸立着,接受着无边无际的冬风的冲击。

我向来讨厌这样的景象。

关上窗户,在书柜前搬来一把椅子,踩上去在最上层翻找了一会儿。是一册厚厚的影集。

厚度是我的十年爱恋。

角名很喜欢拍些东西留下来,他知道我也是。我们会在各种节日互赠相片,分享各自眼里的欢乐与美丽。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没被他看见的,我独自小心翼翼封存起来的,满满一首以他为主调的情诗。

影集里有十六岁的角名,穿着稻荷崎排球社的队服,对着面前的宫双子拍的不亦乐乎。紧靠的卡位被我塞了一张写着字的银杏叶相片,上面写着——“哈哈,没想到吧,你拍别人,我拍你。”

有十七岁的角名,午休时间趴在桌子上小憩,窗外那株银杏被我一齐收录在镜头,我赶紧跑出去捡起一片,在上面写下——“秋天到了,小狐狸也和我一样变得爱睡觉了。”

有十八岁的角名,在等待毕业典礼的间隙,戴上了我的耳机,听着我手机里为他创建的音乐列表。那时银杏生的绿油油,一如校长致辞里希望大家奔向新天地的蓬勃朝气。那片银杏早已枯黄,可这张拍下的照片仍是那时的翠绿,上面记下我截然不同的心酸——“角名,我会很想你。”

还有十九岁新年时的角名,在白茫茫的雪色里盯着面前的树发呆。我赶在他转过来的前一秒按下了拍摄,结果他下一秒就推了一把那颗粗壮的树,堆积了一夜的雪纷纷扬扬落在我们俩的头顶,他抱着手臂在旁边笑得幼稚得意。我找不见一片银杏,所以手绘一张,画面里,是不合常理的景色——银杏叶飘飘荡荡,雪厚厚一层。

啊,还有二十二岁的角名。是一脸意外看向我镜头的角名。

那是唯一一次,我的镜头坦坦荡荡展露在他眼前。是同样二十二岁的我,从兵库孤身一人前往长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角名,我不想跟你分开。”

也是唯一一次,我向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不过我早就说过了,角名伦太郎是笨蛋,他根本不懂我的意思,还以为我真的是看上了这里的工作,甚至夸我有魄力。

啊,稍微,有一点累了。

06.

冬季早该进入尾声,寒冷的温度却半点不见回升。

角名最近也变得不太对劲。

“你很闲吗?”球队的假期早就结束,按理来讲他每天的训练都会很多,但是这条路上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看见了无所事事的他。

角名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小声∶“训练刚结束。”

我皱着眉,不解,“结束了就快回家,外面这么冷,每天这么累,多休息一下吧。”

“喂,”他看起来有些不满,“我们俩什么关系,你看见我都不邀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我翻了个白眼,“什么关系?你累倒在马路上也许我会好心地替你叫个救护车的关系。”说着我就想推一推他,催促他赶紧回家。

角名却趁机抓着我手腕,在我顿住时,抿了抿嘴,颇有些卖惨意味地开口∶“好饿。”

他像是真的只为了来蹭一顿饭,等我端来两碗番茄鸡蛋面,就开始闷声吃了起来。

我咬着筷子,好奇道∶“好吃吗?”

“嗯,”角名看我一眼,“好吃。”

“……”我眼角抽动。

不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曾经对我的厨艺吐槽过很久吧?!虽然我确实不太会做饭,但是也因为这个跟他闹过脾气来着,可他就是死性不改,坚持认为我做的就是不好吃。

我犹豫几下,试探着开口∶“角名,你最近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见他又看向我,我赶紧道∶“没关系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讲的,说出来也好受些嘛。”

可他却一脸莫名,“没有。”

行吧,那就是单纯的中邪了。

餐后见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反正时间也不算晚,我拿出投影仪∶“要看电影吗?”

最后选定了一部很经典的影片——《情书》。

说实话,我并不想和角名一起看这种电影。爱而不得的人就坐在旁边,一起看着电影里同样爱而不得的主角,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不过角名认为冬天看这个很合适,嗯……也确实是这样,连我这样讨厌冬季的人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电影画面里有着独属于冬季特有的美感。

我们关掉了所有的灯,背靠着沙发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当渡边博子说出“如果像,我就不原谅他”这句话时,角名突然在黑暗中出声。

“如果是我,我不会喜欢上和她很像的人。”

“嗯?”

没想到安静了许久的他会主动讨论剧情,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偏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也没有在看电影画面,同样直直望着我。

“我会一直等下去。”他说着,小幅度眨了下眼,垂眸两秒,又再次对上我的视线,“你呢?”

我看着昏暗环境下他的脸庞,突然生出一股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进了的错觉。清了清杂念,我转回身,看着前方随着剧情发展仍然放映着的电影。

“我大概会跟博子一样。”

等这句话说出了口,我才忽然想起来某件事。于是接着——

“角名,我要回兵库了。”

“什么?!”他反应有些大,应该是太过意外。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啊。

我在这里呆了整整四年,可我总也没有归属感,一开始来到松本的缘由不过也就是一个角名伦太郎而已。

改变不了的习惯,我就是永远也没办法改啊。就像所有人都告诉我冬天有多美,可我就是一直讨厌它。就像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不要再喜欢角名了,可我就是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情感。

那就躲远一点,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继续我该继续的生活。

07.

从高中起,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角名伦太郎在球场上是一个慢热型选手。

“那又怎样,反正最后赢了不就好了。”

那时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而他从未意识到原来在感情上,他也迟钝得可怕。

怎么会到这个时候了才发现呢?明明……

明明她已经陪在他身边十年了啊。

角名不能知道她是否是喜欢他的,但至少,如果他早点认清自己的感情,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他本有无数个机会更靠近她。

那么多年里,她从未和谁在一起,也从没说过喜欢谁。那也许,他本可以抓住机会呢?

可他居然糟糕到不久前才明白自己是喜欢对方的。

在她捧着花,平静地说出“我谈恋爱了”的那个瞬间,他才知道人的心难过到忘记跳动是什么感觉。

明明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确定的吧?

从十几岁起,拍到的照片永远第一个想分享给她;没有午休的习惯,却因为她在身后哄着他,所以能够小憩一会儿;毕业典礼前,他听着她为他挑选的歌曲,心里想着“好像还没有过够啊,这样的生活”。

没能每天见面的那几年,只能借由新年来见她。他也没有很喜欢冬天,可是和她待在一起,连自觉幼稚的行为也会不经意做出来,雪也突然变得好看了起来。

二十二岁那年,她来了松本。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明明早就该确认了吧——

那样剧烈的心跳,那样强烈的想要上前拥抱她的念头——

角名伦太郎,你明明,喜欢了她好多年。

他知道自己慢热,却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冬季这么漫长,等他终于走入春暖,她已经打算要步入下一阶段了。

08.

“你不是说,不想和我分开吗。”

我不知道角名此刻是否还在看我,总之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里,清晰得能听出他的情绪不佳。

而我震惊于他还记得那句话。

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湿润了,我使劲捏着身下的毛毯,强迫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你都知道那是玩笑啦,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了,我要回去了。”

友人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角名我喜欢他。

“万一他不喜欢我,那就朋友都没得做了嘛。”

那时友人豪气地一拍桌子,嚷着∶“什么朋友不朋友,你差这一个朋友吗?”

我承认彼时我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认可了这个说法,蠢蠢欲动地想着要不直接对角名坦明了吧。

可冷静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个说法可笑了起来。

那时我不过也才十多岁,堪堪摸上二十岁的头,不能说我对角名的喜欢深刻到什么地步。但我十分确信——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无法失去他,是没有勇气去做这样的冒险的。

那些会对我展露出来的笑容,会触摸在我肩膀的温暖的手掌,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我的袒护,都可能会随着这个冒险,全部消失。

代价昂贵。

角名最后沉默着回去了。

我不确定他具体的想法,但能明显感到他是不希望我走的。我猜那属于朋友的留恋。

后来好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怎么联系,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在我们俩之间,几乎从未。我确实奇怪于角名莫名的情绪,但又觉得这对我也不算坏事,至少在最后可以让我走得不那么不舍。

我决定在春天离开。

所以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我一直忙于处理工作上的收尾,本就走得突然,再给人家留个烂摊子就太绝情了。

等一切都差不多结束,也快到我回兵库的日子了。

楼下街道两旁的银杏终于发了芽,我又看见了角名。

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聊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仿佛没有闹过别扭。

“高三毕业的时候,你问我,会不会想你。”

角名带着我坐在长椅上,我们一齐望着远处天边的余晖。我记得,那时我的不舍完完全全占据了整颗心,于是用着玩笑的口吻这样问他。而他当时拍了一把我的头,让我不要考虑这些,没有必要。

“因为知道不会分开,会一直在一起,所以觉得没有必要。”

他说着,微微笑起来,话音里也带着温暖的气息,“这次也是一样,你去哪我都会支持,反正……”

角名停顿一秒,在我望过来的视线里,弯起嘴角,“反正,我们又不会真的分开。”

他将一开始就放在一旁的一个纸袋递给我,并阻止了我想打开的动作。

“回去再看吧。”

在窗户后目送角名离开的背影,我好奇地打开袋子,拿出了一个很重的盒子。是硬的纸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本很厚的相册。

倒是也不意外,我们经常互送相片来着,虽然很少一次送一本相册这么多。

然而翻开第一页开始,我就怔在了原地。

是我。

呼吸瞬时收紧,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出来。我的手隐隐颤抖,慌忙去翻后面的内容。一页,两页,二十页,三十页……

是满满当当的我。

中间某页掉出了个东西,拆开一看,居然是封信。

相册被合上放在地毯上,不远处是我前段时间拿出来还没放回书柜的,属于我的十年爱意的另一本。

它们那样相似。

信纸在手中保持不住,窸窸窣窣泛起空气的涟漪,连同着呜咽一齐在房间里回响。

拨通电话,在对面一声“喂”传来之后,我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沉闷与钝痛都发泄出来。

“角名……”

角名无法知晓我突然情绪崩溃的原因,语气着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脑袋埋在膝盖处,手肘紧紧圈起自己。

半晌听不见回答,他正要再询问,此时对面忽然出了声。隔着听筒,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唤,穿过耳膜,在他心里轰然炸响。

“伦太郎。”

他猛地攥住手机,在街上立刻停下了步子。

身后的行人无意间撞上前方人的后背,纳闷地抬头移步,被一双泛红的眼怔住。

只见那人飞快转过身,在大街上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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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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