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 to the Sky(完)
06.
我是暂时把那些难以理解的东西都抛到脑后去了,可学校里的同学们好像比我本人更执着。
“这个……”
捏着手里的照片,我缓缓抬头,语气试探:“大家…很喜欢看这样的东西吗?”
是那天在剧场及川彻搂着我的照片,刚好卡在了我正打算轻推他的那一刻,于是这张照片就变成了——我的手贴在他胸口,他把我圈在怀里,两人对视着,甚至还能看出他眼里携着的笑意。
这是照骗吧照骗!断章取义不可取啊各位同学!
“传播度很高哦!”送来照片的同学笑嘻嘻地回答我,完了还补充,“啊~真养眼啊。”
“话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感觉刚进校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恋爱了对吧?这么说起来的话,之前你们就是一个学校的吧,所以是…国中吗?”
脸颊的温度随着她的话越升越高,逐渐烫得我大脑罢工,反应迟钝。
“我们才没有在恋爱啦!”
撂下这句话,我把照片随手收进书包,急着赶走了周围这一群循着八卦气息而来的人。
心中的慌张感更甚,但这一次我明显还感受到了其他情绪。很难去形容,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溜进了我的胸腔,在呼吸滞涩间带来铺天盖地的沁甜。
啊——搞不懂!好烦!都怪及川彻!
正巧看见从教室门口进来一路跟别人嘻嘻哈哈的及川彻,我气不打一出来,抓起桌子旁挂着的包就扔了过去。
及川彻反应很快地接住,在原地懵了一下,“怎么…”他刚开口就顿住,打量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被你发现啦?”
蛤?
“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吃掉你的巧克力棒的!就早上突然早上有点饿嘛……”
瞥见我突然危险地眯起来的眼睛,及川彻一抖,“你…原来你不知道啊。”
“诶!诶!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会再给你买的!轻点轻点!”
*
放学后我去了舞社,刚到更衣室放包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小本子不见了。
“奇怪,”我仔细思考了一遍,“今天没有拿出来过吧,怎么会不见了呢?”鉴于练习时间可能会结束的很晚,到时候不太方便,所以我想着干脆现在先回一趟教室看看。
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及川?”
“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哦。”
突然回忆起今天拿包扔及川彻的画面,我恍然,放下心打算让他先拿着,待会儿见了面再给我,却听见他慢悠悠地又道:“你现在过来拿吧。”
“为什么?”我不解,“待会儿给我就好了嘛,干嘛要多跑一趟。”
“我不,你现在不来拿我就不管了哦。”
比起耍赖,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只能叹口气听他的话往体育馆走去。
及川彻在器材室,大概是去拿他们待会儿训练要用的东西。见到我之后他很快就从一旁递过来一本册子,果然是我丢掉的那个。
“谢啦。”我接过东西,朝他晃了晃打算就这么走了,却又被他拦住。
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待我看清时瞬间无措了起来——
是今天同学给的那张照片。
及川彻做出惊讶的样子,“猜猜我发现了什么?这是跟那个册子一起从你包里掉出来的诶,”他故意仔细端详几秒,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是我们俩的照片呀,哇~没想到你还会偷偷藏这种照片啊。”
这个家伙!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这是学校最近在疯传的照片!我能拿到很正常吧!怎么被他说的像是我私藏的一样!
及川彻抢在我说话之前又道∶“哎呀你早说喜欢跟及川王子一起合照嘛,我可以跟你拍很多的。”
硬了。
拳头硬了。
今天岩泉一不在,我就是岩拳二代。
虽然我知道及川彻一直都只是顺着我才会被我揍到,但当他轻而易举握住我的手腕令我再也无法挣脱时,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给惊到了一瞬。
器材室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几人叽叽喳喳的谈话。
“你们有看见及川吗?”
“没有诶。”
“说不定是早就到了啦,及川哪天不是第一个来的。”
“也对,应该在器材室吧。”
自觉应该离开了,我试图挣开他的桎梏,在成功之后快速转身,“我要出去了哦。”
外面的声响逐渐靠近,谁知这时,及川彻却伸手越过我头顶,大力关上了门,“砰”的一声,震得外面几人面面相觑。
“什…什么情况?”
“是风…吗?”
我也被及川彻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想着先拉开由于他刚刚跟过来关门导致的过近的距离再说。他的手臂保持着闭门时的姿势,擦过我耳侧,而他本人就站在我身后,又挨得很近,像是从背后环住了我。
我向门的方向移动了两步,才转过身,及川彻就跟着贴近。直到最后我的背部紧紧抵上了门,他干脆就直接将手撑在了我头侧。
壁…壁咚…?!
考虑到外面还有人,我用气音小声叫他∶“及川?”
及川彻眼里透着狡黠的笑意,歪了歪头,不作回答。
我正要再提醒他,突然感受到背后的震动。
“奇怪,怎么打不开啊。”
外面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使劲顶着门,甚至计划几个人一起把门撞开。
及川彻到底想干嘛?我有些着急,扯了扯面前人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快别闹了。可他仍旧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半点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我小声凶他∶“及川!我要生气了哦!”
话音刚落,门的另一侧响起岩泉一由远及近的声音∶“好了别围着了,那边有排球,你们先练着,这里我待会儿想办法。”
一群人终于散开,背后重归安静。而我耳尖地听见,岩泉一在临走时很是嫌弃地小声吐槽了一句“这个混球!”
再看着眼前的及川彻笑眯眯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的嘛!
终于可以不用再压低声音,我不满地去推他,“快离远一点啦。”
谁知道他却突然攥住了我的手。
心猛地跳动起来,我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听及川彻忽地道∶“还有十五分钟。”
“什么?”
及川彻看着此时反应迟钝的我,笑得愉悦∶“还有十五分钟,及川王子就要去训练咯。所以,十五分钟以内,考虑一下——”
“要不要做他的公主。”
我瞬时心跳如雷,被他捏在掌心的手烫的惊人。
而他没有问句,笑得势在必得。
可恶,被比下去了,要输了。
下一刻,在及川彻惊异的目光中,我飞快凑上前,轻轻吻了他的下巴。
有热气满胀的气球倏然炸开的声音。
夕阳从器材室狭小的窗口探入,无声地流淌而过。
是热到快要晕厥却较劲不肯认输的我,和瞬间丢弃了得意面孔,通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及川彻。
是再也无法对视,慌张默契地低下头的我们,将视线飘忽在两人自始至终紧握的手上。
07.
夏季的某个周末夜晚,我和及川彻在滨湖的街道散步。
郁郁葱葱的墨绿浓稠得要暗色天空和比肩,不间断的微风让我们始终被枝叶窸窣声包围,送来的却是愈发宁和的心情。
“及川。”
他侧头看向并排着的我。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松开和他相牵的手。
然后转身倒退着行走,掌心相对,举至半空。隐秘在树叶间的白炽灯透过两人的指缝,晃了晃下方我的瞳孔。
我眯了眯眼,轻声笑起来,“及川的手很好看。”
及川彻看着眼前的女孩面对自己,背着风向,缓慢吹拂而过的风掠起她耳侧的发丝,她嘴角勾起一个温柔到快要融入这微风中的笑,纤细的手离开他的掌心,做出了一个她记忆里他手指弯曲的弧度。
“这样也很好看。”
是及川彻传球时指尖的弧度。
我被飘散的碎发影响了视线,正打算收回手拢一拢,及川彻却先一步伸出手将那几缕划至我耳后,然后在我的怔愣间突然缩短两人的距离——
很是轻柔的吻在了我的额头。
倒退着的脚步因为这一举动彻底停止。湖岸带来的凉意被夏季的余温中和,那些窸窣声仿佛也愈发遥远,我在宁静的漩涡里,感受到胸腔炽烈的震动。
及川彻动作留恋,顺势将我整个人圈在怀里。他喷洒的呼吸落在我颈侧,我在恍惚间惊觉其与我心跳的同频。
我好喜欢他抱我。早些时的那些慌张寻到缘由之后,转而统统变成浪潮般涌来的安心感。
我突然有些好奇。
我问及川彻,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笑着说忘记了。我正要不满,又听见他的声音∶“见到你第一眼,就记住了。”
海边,舞鞋,和一双不甘的眼睛。
*
如果可以,我想和他一直这样漫步下去,没有边际,没有尽头,有的只是他的温热,和我们之间无法抵抗的紧紧缠绕对方的吸引力,心心相惜。
如果可以。
08.
2012年,宫城县春高代表赛,青叶城西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作为观众看完了全程。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不过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打算在几个月之后再告诉及川彻。
及川彻仍旧会每天练球,而我奔走于各个城市进行表演或比赛,相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一年的寒假,及川彻邀我一起去松岛。
我们在年后出发。其实这时的海边风很大,并不适宜游玩。但我们实在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而松岛又在宫城县内,作为短假的目的地也很合适。
及川彻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我们的吃住、出行路线、游玩攻略等,典型的好男友做派。我只用牵着他的手跟着走就是了,几天下来轻松又愉快。
最后一天他带我去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海堤。
路上没有行人,我们俩坐在海堤上,顽强地经受海风的洗礼。其实很奇怪,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度假,反倒像是来遭罪磨炼的。但我和及川彻谁都没说要走。
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宽大的身躯隔绝了大部分的冷风。早晨我偷懒没有扎头发,只戴了个毛绒绒的帽子,此时发尾随着刮起的风在空中胡乱飞舞,及川彻细心地替我一遍遍捋顺。
六年前我因赛前受伤独自坐在这里黯然神伤,遇见了及川彻;
六年后我和他故地重游,看向同一片海。
及川彻的怀抱足够温暖,让我沉溺其中,想得到更多。
“阿彻。”
他侧头看我,一双眼睛在海色中清亮的过分。我闻到海风的咸湿,像是冷冽的海盐汽水,而他紧靠在我旁边,干净明媚,成为我冬日里的暖阳。
及川彻没想到我会突然吻他。
短暂的怔愣之后,他开始温柔地回应我的动作。湿冷的空气让两道热源愈加紧密,再难分舍。于是及川彻反守为攻,逼得两人快速升温,呼吸交替间,几度忘记身处何时。
海神大人,您曾见证我们的初遇。
而今天,我要将我的吻献给他。
余调是他轻柔的舔舐。而后及川彻与我额头相抵,两人的热气交融,变奏的呼吸此起彼伏。
等我们都平复下来,他抚着我的脸,轻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的大脑尚且迷蒙,闻言不解地看向他。
“不用顾及我的任何因素,你可以放心地说出来。”
神色一僵,我的思绪瞬间清明起来。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可及川彻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我,仿佛一定要等到一个回答。
“我……”嗓音莫名干哑了起来,我不明白是否是有什么在阻止我说出来。但最终还是将一切落地——
“我在想…我们分手吧。”
我不敢再看他,垂着眸紧张地等待他的质问。
可是没有。
及川彻没有任何动静。
我犹豫着抬起眼,正对上他温暖平和的视线。以及潜藏在其中的——洞悉。
大脑的运转停滞了一秒,然后下一刻我的眼泪就这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对啊他可是及川彻啊,他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我的想法。
早就知道了,所以策划了这个游行,就为了让我没有压力地说出来。
及川彻擦掉我脸颊的泪水,我偏头颤抖着蹭他的手心,拼命忍住哭腔,“我们要走的路不同,但我们太像。”
他还是没有说话,再度贴上我的额头。
我们太像,会为了心中的殿堂拼尽一切,不死不休。
在奔向前方的路途上,我们是战友,而情人却可能成为束缚。
我后撤一步,与他对视,语气虔诚认真,“及川彻,你一定要让全世界都听见你的名字。”
我眼看着那个全程静默的少年在我这句话之后蓦地红了眼眶,最后只剩呼啸的风穿透,冷得我也跟着抽泣起来。
双手捂住眼睛,压抑住几乎要从喉腔呜咽出声的苦涩,我最后一次唤他——
“阿彻,你抱抱我。”
他连指尖的弧度都带着缱绻。
我们在铺天盖地的海风中紧紧相拥。
09.
时间回到2021年。
我的假期充足,在好友家留宿几天后干脆在东京短租了酒店,留下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就算自己不主动看,也能频繁从周围人的口中了解到奥运会的动态。而男排的赛况也在刚刚更新。
阿根廷男排取得了他们在奥运会的历史最佳成绩。
今年夏季温度偏高,虽然是上午,但在外晃荡了会儿已经让我热得有些难受。我也实在不懂,为什么我会到有明体育馆这里来。
去年新建成的场馆就在我前方不远处,各个工作人员对现场严格把控,维护着井然的秩序。
我是个很少会发呆的人,此刻却这样漫无目的的放空了好一会儿。
斜后方有很少听过的语言传来,大概是西班牙语一类的。那人语气里有着挪揄的意味,到最后竟然切换成了我能听懂的国语,“好蠢好蠢”的一句之后快速挂掉了电话。
而我耳尖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和听力一齐迅速上升的,还有我的心跳和体温。空气里的温度的确燥热,但我确信让我此刻血液翻涌的,是身后的那个人。
是及川彻啊。
我迟缓地回身,看清那道身影。烈日下的蓝白色,映出夏日的色调,和我记忆里的青白重叠,额角还有高温下渗出的汗滴,恍然间一如数年前那个训练结束后赶来看我表演的少年。
我深吸一口气,先一步开口。
“恭喜,”嗓音莫名干涩了一瞬,“及川。”
及川彻紧绷的肩颈这时放松下来,眼神柔和,“好久不见。”
我们似乎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但眼神一刻也未从对方身上移开。及川彻突然道∶“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
我也跟着他笑起来,点点头∶“嗯,但还不是终点。”
这不是我要的终点,我知道及川彻也尚未走到他要的顶峰。
此时及川彻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忽地对我张开双臂。
“下次见。”
脚步迟钝地迈出,在某一刻又突然灵活起来,我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及川彻收紧手臂,时隔多年,我们再次相拥。也许这样的拥抱超过了限度,但我们并未察觉。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想念。
这拥抱没有持续太久,我在他临走之时回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