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翠遗(爬树)
终于等到开窑的时候,碧海兴冲冲跑进窑里,心急火燎的去找自己亲手做的那件瓷器。
寻寻觅觅的一阵,碧海突然盯着不远处架子上的一件莹白瓷器眼神逐渐热烈。
他捧着那件巴掌大小的白瓷反反复复去看,烧的完美无缺,瓶身光洁似玉,一点瑕疵的痕迹都瞧不出来。
碧海转动瓶身,赫然瞧见那属于这件白瓷的独一无二,他指肚忍不住抚摸瓶身,感触到瓶身腹部的痕迹,那些痕迹一笔一划组成那四个字,那四个字,写的极为认真也极为用心。
碧海青烟。
那是属于两个人的名字,他和师父的名字。
碧海欢喜的抱着那件白瓷瓶,傻乎乎的笑,恨不能白天背在身上,晚上搂在被窝里。
这一批一同出窑的其他瓷器是一位姓言的老爷定制的,平日里都是陆青烟亲自去给买主送去,碧海瞧着辛苦,于是这次他主动请缨前往言府送这批瓷器。
碧海推着小车,按照师傅提供的地址,一路上又问了几个人,这才找到言府,言府的管家连忙招呼下人将小车上的瓷器卸了下来,三三两两被抬进府里。
碧海也在一旁搭手帮忙,那管家看碧海小小年纪忙活了半天,于是好心肠的赏了几文钱充当辛苦费。
这是他第一次送货,没想到还得了赏钱,碧海开心的不得了,拿着钱特意去了趟集市,买了几样菜,想着等回到院子里,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进了院子,正好师父不在,他搓了搓手,忽然听见头顶梨花树上有几声啾啾啾鸟鸣,他抬头张望着,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窝鸟儿已经在树上安窝搭巢,他眼珠骨碌一转,常听人说鸟蛋最美味,用火炙烤更是人间极品,他双手发痒忍不住鹊鹊欲试。
少年人手脚麻利,爬树偷鸟蛋这事根本不在话下,碧海脱了鞋子三两下就爬到树上,他一手抓着临近的树干,另一手伸进鸟窝里一探,果然,碧海面露喜色,将手收了回来,只是这次手里多了颗圆滚滚的东西,一颗莹白如玉还兀自沾着几根毛茸茸灰色短毛的鸟蛋。
他小心翼翼将鸟蛋放在衣襟最里层,正打算按原路返回,忽然,听见师傅的房门开了,从屋里缓缓走出一人,那人素衣布衫,头戴玉簪,他心里甜如蜜似的忍不住会心一笑。
碧海腾出手,朝着即将走到树下的师傅大力挥舞着,竭力喊道“师父!师父!快看,我在这里……”
陆青烟闻声果然抬头看他。
见师父注意到自己,少年人眼眸变得更加明亮,似乎觉得刚才的举动还不够新奇,还要做更多更有趣的事才行,于是,碧海干脆放开双手,双手抻平,仅靠双脚站在如臂粗的树干上,跟小猴子走独木桥似的在树枝走来走去,还不时跳跃几下。
本以为自己的举动能逗得师父开心一下,可是突然,他发现师傅的脸色突变,瞬间变得苍白。
陆青烟眼中显出一片惊恐,他盯着树干上还在做各种动作的碧海突然大声斥道
“阿海!低下头,快趴在树干上!哪也不要动!”
碧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声吓了一跳,可本能的还是按照刚才师父吩咐的去做,他紧紧怀抱树干,低头压低身子,将胸部和腿部紧贴身下的树干。
紧接着,‘嗖!’的一声,一道青绿色事物从碧海眼前飞驰而过,只听晃荡一声,似乎是打到了什么东西。他慢慢回过头来,霎时汗毛倒立,吓得小脸惨白。
那是一条浑身褐色宛如小臂粗的长蛇,被师傅刚才丢出去的东西一砸,正好将蛇砸晕过去,那蛇的躯干正肚皮朝天的挂在树枝上,长长的蛇信子耷拉在嘴角。
“阿海,你有没有事?”
树下传来焦急的声音。
缓了缓,碧海擦了把额上豆大的汗珠,颤着声音道“师……师父,我……没事!”
碧海背上吓出一层冷汗,他有些后怕的瞧着那小臂粗的长蛇,那蛇缠在树上,隐藏的极好,要不是被师父发现,被这蛇咬上一口,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手心里潮乎乎的尽是汗,四肢发麻,双臂顿感无力,可无论如何,这树上太危险了,实在是不能再待着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蛇突然窜出来,碧海咬了下舌尖,头脑瞬间有一刻的清明,他屏住呼吸,趁着这一刻的清明,手忙脚乱的顺着树干溜到树下。
这一双脚落了地,碧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像从鬼门关闯荡了一回,再次活了过来。
“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耳畔传来一声呵斥,碧海抬头就撞上师父一张泛白的脸。
陆青烟一头长发垂肩,显得有些凌乱,往日温和的眸子中却透出一股怒意。
他爬那么高做什么?还不是为了……
“哎呀……”
碧海突然惊觉似的惊叫一声,急忙伸手入怀,刚才那一通折腾,他好不容易摸的鸟蛋也不知碎了没?
直到指腹触到那颗完整的浑圆,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碧海小小的手里从怀里捧出一颗圆滚滚的鸟蛋。
那是他差点豁出命弄到的宝贝,鸟蛋放在衣襟最里层,紧贴着肌肤,当然保护的完好无缺。
“师父,你看……”他献宝似的将鸟蛋拿给陆青烟看,咧着嘴笑着,清俊的小脸笑起来脸颊带了一层红润,只要这颗鸟蛋完好无损,刚才经历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谁知师父见他手里的鸟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咬牙切齿道“何时学的偷鸡摸狗的毛病,为了拿一颗鸟蛋,差点命都丢了!你……你简直顽劣不堪!”
碧海一怔,猛然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委屈和倔强,心头像是憋着一口棉花,堵的他难受,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他不住摇着头,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不是……不是的……”可他的辩解之声根本毫无作用。
陆青烟气的脸色微微发红,似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屋子。
碧海满脸泪水,双手捧着那颗鸟蛋,他不是顽劣不堪,没有偷鸡摸狗,他摸那颗鸟蛋不是自己嘴馋或者好玩,只因他知道师父最近休息不好,半夜失眠,而鸟蛋恰恰能能对师父的失眠症有帮助,所以他才回会爬那么高去摸鸟蛋。
那颗鸟蛋,他是打算将他送给师父的!
碧海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他垂头丧气慢慢往回走,走到那棵树旁,突然眼尖的瞥见树根处零落散着几片青色碎片,他只觉那碎片熟悉,于是便走了过去。
突然他睁大双眼,蹲在地上,蹲在那堆碎片前。
无怪乎那颜色觉得熟悉,原来那碎片是一根青玉发簪,是师父头上常带的那根。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树上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的青绿色是什么,而将偷袭他的那条蛇打晕的又是什么,原来是师傅头上带的发簪。
那发簪他虽然不知道师傅从何而来,但看师傅每日都佩戴的模样,该是他重视的东西。
师父重视的东西就为了救他而摔碎了,他怔怔盯着那堆碎玉看了良久。
当日晚膳,碧海用买来的食材做了几样师父最喜欢得菜式。
陆青烟因下午碧海爬树摸鸟蛋之事一直黑着脸不理睬他,搞得碧海吃个饭浑身都不自在,他匆匆扒拉完晚饭后,就寻了个理由出去了,而陆青烟吃的慢,一顿饭细嚼慢咽的,吃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直到快吃完的时候,他的碗底赫然出现一颗圆滚滚煮熟的鸟蛋。
那鸟蛋发着玉色光泽,在他的碗底显得秀色可餐。
陆青烟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朝着碧海离去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