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简余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医院，病房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说话，嗓子却疼得发不出声音。
扶紧床沿，简余从床上坐起。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喝完，才感觉喉咙好受一点。
喝完水，她打量病房的布置。
单人病房，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进来，干净又明亮。
地上铺的是木地板，正对着床的墙上挂了一台电视，靠近电视柜的位置摆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绿植。
看来是一家私人医院。
简余的心在滴血，“这得多少钱？程程也真是，把我送去哪不好，送私人医院来。”
正出神间，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简余抬眸，朝门口看去。
不是乔程程。
熟悉的一张脸，精致冷漠，不近人情。
带上门，颜川迎上简余的目光，随即眼角弯起，柔声道：“简小姐，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简余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颜川抬起病床的折叠餐桌，将外卖搁在上头，有些歉疚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订了点。”
简余扫了一眼外卖的包装袋，潮汕砂锅粥。
她最喜欢吃的。
冲他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后，简余便伸出手去解外卖袋，却猝不及防碰到同样伸过来的手，瘦削细长，骨节分明。
他的手很冰，冷得简余立马缩回手。
简余费力地挤出一句话，“你冷吗？”
没想到，短短三个字，痛得她五官拧成一团。
颜川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别说话，医生说你扁桃体发炎导致发烧，再加上没吃早饭，低血糖，所以晕倒了。”
“趁热吃。”
摆好外卖，他转身替简余倒了杯水，“多喝水。”
尽管很艰难，简余还是张口，“谢谢。”
疼得她差点掉眼泪。
简余埋头吃粥，颜川则坐在窗户底下的沙发上打电话。
“嗯，对。”
“麻烦您帮我留意着，有空房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听到这句，简余偷偷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
颜川的目光正好也扫过来。
她连忙移开视线，继续埋头吃粥。
挂断电话，颜川踱步到病床边，耐心地解释，“想换个地方住，现在住那房子，太大，没有家的感觉。”
简余心想：“少爷的烦恼，还真是清奇。”
不知不觉，粥吃完了。
颜川利落地收拾好餐桌，出门扔外卖盒子。
简余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听颜川说他已经把你送医院了，不要紧吧？】
【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我现在跟姜教授在一起，走不开。】
【简余，还生我气呢，我错了，下次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闯过来。】
全都是乔程程发过来的消息。
简余抿嘴一笑，回复了一句：
【终究是错付了。】
再往下划，是段琪的消息。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停在聊天界面几秒，简余点下退出。
想了想，又点回去。
【周一见。】
消息刚回复完，老万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风很大，哗啦啦的，老万的嗓门更大，“喂？简余，找着新的合作博主了吗？”
还没等她回答，老万接着说：“算了，这事反正你看着办就行。简余，是这样，剑鹿峰领队的老婆生孩子，走不开，明天你能不能顶一下？”
听到这里，她抓起桌上的水杯，快速灌下几口，正准备回答。
手机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
简余抬眼，见颜川正以询问的目光望着自己，像是在问：“我可以帮你接吗？”
她点头，松开手机。
“您好，我是简小姐的朋友，她现在生病住院，去不了。”
老万那头明显一愣，“朋友？什么朋友？她现在说不了话吗？喂！简余，你没事就吱个声！”
简余一阵无语。
“她扁桃体发炎，现在说不了话。放心，我不是坏人。要是不放心的话，您可以打给乔程程确认。”
老万“哦”了一句，随后颇为惆怅地感叹：“简余，不会连你也要背叛我们单身贵族联盟了吧。”
简余：“……”
挂断电话，颜川换了个语气，嗓音淡淡，“你刚刚，是不是要答应？”
简余下意识点头，心说：“他怎么知道？”
颜川低下头，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总是这样。”
简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法说话。
病房内忽然安静得过分。
好一会儿，颜川才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简小姐，待会儿护士过来输液，你今明两天，都得住院。”
简余乖巧地点头，同时指了指颜川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
颜川没把手机递给她，只盯着她，说：“简小姐，你想干嘛？”
“干嘛”两个字的音，让简余莫名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简余顿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怎么感觉他知道我想干嘛？”
“不对，我拿回自己的手机有什么错？”想到这里，简余顿时生出无边的勇气，虎口夺食般从颜川手里抢回手机。
颜川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他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态度诚恳，“简小姐，如果你不打点滴的话，可能会需要做手术。”
简余陷进他的目光里，恍惚间失了神。
但旋即，她满头雾水，心道：“谁说我不打点滴了？”
没理会他的话，她径自打开手机，点进外卖软件，下单了一杯无糖奶茶。
点完，她笑盈盈地朝颜川晃动点单页面，像是在说，“来一杯吗？”
颜川无奈地叹气，有些好笑地接过手机，“还以为简小姐你害怕针头，抢了手机打算跑。”
简余：“？都成年人了，谁还干这种事。”
不对，她好像还真的干过。
那时候，好像她刚和严楚刚刚确认关系吧。
当时，她，老万，还有平时玩得比较多的两个朋友一起去云南那边徒步，严楚也跟着。
徒步的整个行程都很顺利，直到那顿菌子。
傍晚徒完步下山，几个人计划腐败一把。
正好客栈附近有家野菌子火锅店，几乎想也没想，一行人就迈进门。
简余实在饿得厉害，菌子刚下锅就忙不迭捞起来放进嘴里。
当晚，她上吐下泄，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菌子化身成超人要带她去拯救世界。
严楚急坏了，连夜开车带着她去赶往市区医院，一路上闯下好几个红灯。
到了医院，打点滴，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凌晨。
视野内是严楚的脸，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
简余看他这样，心里涌起一阵酸涩，“你没睡吗？”
严楚嗓音低沉，“我睡不着。以后，别贪吃了。”
说完，他抬手替简余理头发。
简余下意识想扭头避开，但终归是不忍心，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头发。
病房里别的病人都还在睡觉，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和手掌与头发摩擦的沙沙声，再无别的声响。
气氛瞬间暧昧到极点。
严楚静静地望着她，语气有些紧张，“我可以亲你吗？”
简余的脑子在那一刻懵掉。
她不愿意。
就在严楚低头要亲吻她时，她猛地侧过身子，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逃也似地奔出了医院。
离日出还有些时间，四处寂静。
街上只有早点铺子亮起了灯，稀稀拉拉的，让人觉得孤单。
简余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身上没带手机，也没带现金。
1个小时后，简余才折返。
一来一回两个小时，天已经大亮。
老万他们也来了，见着简余，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简余不解，“你们笑什么？”
老万走过来拍她的肩，乐呵呵地说：“简余，没想到，你天不怕地不怕，怕打针。严楚打电话跟我们说，你怕打针，直接把针头拔了跑了，我们几个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他是这么说的吗？”
“千真万确，不过你可别怪他揭你的短。他当时急得哟，非要让我们几个过来帮忙找人。我们还不了解你，就是我老万丢了，你也丢不了。这不，你自己就回来了。”
简余歉疚地笑笑，“对不起啊，我这，确实有点不懂事。”
“害，没事，到时候让严楚请我们去什么大饭店搓一顿就了事。”
“严楚呢？”
“还在外边找，你快打个电话把人叫回来。”
打完电话，简余一直站在医院的门口等。
半小时后，人才回来。
“对不起。”简余迎上去。
严楚一身的烟味，什么也没说，只脱下身上的夹克，抖了抖，披在她身上，“外边冷。”
简余心里怪不是滋味，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到底，没能说出口。
只是抬手将夹克裹紧。
“你的手肿了？”他抓起她的手，眉头拧起。
“应该是拔针头，所以才肿了。”
“走，拿热毛巾敷敷去。”
两人并肩往回走。
短暂的沉默后，严楚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叫着她的名字，“简余。”
“嗯。”
“我老觉着，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不像你自己。我想啊，你什么时候像对待老万和周岳他们那样，不高兴或者不乐意直接发火多好。比如刚才，我想亲你，你不乐意，就该一巴子抽我脸上，或者说骂我两句。”
他停顿两秒，垂下头，满脸落寞，“你这样，让我感觉很挫败，真的。”
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
回过神时，护士已经到了病房。
静脉针刺破血管，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等护士操作完，简余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右手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几排文字，举起来给颜川看。
【颜先生，今天多谢你。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颜川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皱眉道：“没多少钱。不用给，就当交个朋友。”
简余忙又打下一行字：
【那颜先生，改天我请你吃饭？地点随便挑。】
颜川若有所思，“简小姐，请吃饭就不必了。我听程程说，你做饭水平是一流的，不知道以后，我能否有此荣幸？”
简余：“程程，不带这么坑朋友的。”
【这个嘛，好说，小事一桩。另外颜先生，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我自己可以的。】
如果简余没记错的话，上周六颜川才说过自己接下来这两周很忙的事。可看他现在这样……除非，他是故意撒谎躲着她这位相亲对象，不愿意见。
念头一出，她竟然紧张起来。
既希望对方能回答没空，又害怕对方真的没空。
颜川嗯了一声，答道：“简小姐，抱歉。我今明两天的确有事。”
似乎是想让她宽心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护工我已经请好了，你这两天好好呆在医院。”
简余没继续打字，只扯着嗓子闷闷地“哦”了一声。
“是杂志封面的拍摄，一个月前就订下来的。我忙完就过来。”
简余：“我也没问啊……”
等等？他们现在这样，怎么那么像一对情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