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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视而笑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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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宁风驰电掣的端来汤药,还没入房先闻梵音袅袅荡涤尘心,已经多年没听过少爷诵经,以前逢瑜妃忌日总会入佛寺小住吃斋念佛,自离开江南入京一晃过去了十年。

“少爷,我拿解药来。”她轻敲响木门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瞿生背向门外拉起吟长扯乱的衣衫,房间里没点灯但以其目力视物无阻。

“拿进来。”他平心静气道。

放在池边的药碗蒸腾着热气,褐色汤汁看着就难以下咽,拿起解药凌瞿生凑到唇边浅尝了口,苦涩滋味在嘴里蔓延直至喉间,自己的伤药从未这么难咽,是药不同还是心境不一样。

“阿九,喝药。”他摇醒怀里迷糊不清的人。

吟长强撑精神,就着眼前递来的手抿嘴吞下,因为自小身弱服药众多,她习惯先试再饮,第一口入腹以后缓半刻时长,如无异常继续进。

体内的炽热渐渐消散,意识清醒但身体动不了,刹那丝丝寒意钻入心肺转瞬即逝,等到再察觉时血气上涌腥味填满唇齿,吟长想忍却抵不住吐了出来,黑色血液融入池水即刻淡去。

“三哥,你出去让珊宁来。”媚药的效力确实得到了缓解,但此症状又有中毒迹象,刚刚呕血入水不知道会否对他有害。

凌瞿生自然不会走,抱吟长离水安置在贵妃椅内,他半步不挪,珊宁见状过来诊脉。

“怎么会这样。”深拧着眉,珊宁对指下脉象大惑不解。

浅表虚实,则内里成紧,脉来绷极寒邪侵体,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内生火热,为何转变得如此快,所配的药用于淫羊藿绝对不会有错,她心惊肉跳的看向药碗,幸好所用不多不然只怕会寒结凝血暴毙而亡。

“珊宁无能让小姐病情加重。”方才对淫羊藿的中药途径产生过疑惑,却未仔细琢磨使患生于所忽,难辞其咎。

“可有解法。”凌瞿生的话冷得刺骨,未责备任何人只是担心道。

珊宁内疚的摇摇头,现下确实没有想到治疗方法,就怕再用药会与小姐体内毒素相冲。

贵妃椅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意识清晰不过身体动弹不得。

“珊宁可熟识穴位?”吟长突然开口,好在还能说话不然真成了废人。

医侍所学辨穴比武者精细入微得多,虽然凌瞿生也能大致根据身体脉络贯通穴道,但若要用她心中设想的解毒之法,非医者不可,因为下刀位置差之毫厘成效天差地别。

只见面前温婉的女子急忙点头应是,辨穴是每个行医之人必打的根基。

“你来下刀,根据我所指穴位,划破浅表脉络放出淤血,以外泄内蕴之毒。”吟长没有半点犹豫,果断将性命交到对方手中。

这样的放血疗法珊宁在古籍上略有所见,可从没真正施展过,一时拿不定主意,请示向自家少爷。

吟长毒发已成事实,不管是被药诱发,还是淫羊藿药性本如此,目前再无其他对策,他相信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

“照做。”冷硬的声音道出此言,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紧绷。

“我去取烈酒。”既要动刀酒可降低伤口炎症。

珊宁刚打开门要出去,曹言迎面递来了她要的东西,房内对话并没有避忌门口的人。

揭开坛盖浓郁的酒气直冲入鼻,她确定无误抱着东西关上门。

“小姐请讲。”珊宁拿出清理伤口用的小尖刀,目的是放血那割破之处当然越小越好。

“先走商阳穴,让黑血出尽变为红赤。”吟长轻言,珊宁顶着的压力定然不小,得缓和下其心绪。

“接着曲泽穴。”

“委中穴。”

“……。”

从一到二,由二到三,珊宁很有悟性下刀也越发果敢。

半个时辰后所有穴位都清完,吟长感觉身体久违的轻松,困意越来越浓来不及道谢就沉沉睡去。

“再看看手。”凌瞿生见其昏睡,向身边人说道。

珊宁放轻力一寸一寸摸上小姐伤臂,幸好骨头没有断点,只要将错位处复原就能如常,如果不是受淫羊藿所扰,小姐自己定也能治得。

迷迷糊糊中,吟长感觉身体总是暖和不起来便往被里挪,直到热浪袭人想退却再退不出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从不睡过卯时的寰王殿下还未唤人洗漱,珊宁差人把铜盆里再无热气的水端下去换过。

吟长被一缕阳光刺了眼,它穿过没完全关合上的窗框正正映在床头,若按室内风水,床榻布置绝不会有正阳当头的情况,这里是哪里。

她躺在床上盯着金色光芒,久久回想不起身处何地,直至身边人轻轻靠近而来,一张俊脸比平日所见柔和,他卸了头冠墨发随意散落颊边,鼻梁骨高挺,撑起了刀刻般的面容。

此时冷利的双眼合着,睡得安稳又舒适,吟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扫过对方眼睫,微微扎手的感觉使她窃喜,就像从未得逞的捉弄,在他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实现了。

突然睫下颤动,吟长急忙收回手佯装从未醒过,紧紧闭上眼脑中的记忆翻滚,昨夜的景象复苏,比上次醉酒更胆大妄为。

“阿九,醒了就睁眼。”凌瞿生手还搭在她腰旁,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真是太明了。

吟长本来觉得有些不自在,经他一言反倒心里落定了许多。

凌瞿生半支起身,床上人完全没想睁眼,看了片刻嘴边扯出点笑,猛的凑过去作势要亲近,隔得还有些距离只见吟长慌不择路翻身下床,站稳脚跟后向房门急走去。

门突然拉开,把外头等候的珊宁吓了一跳,定神看到眼前的人神采焕然,终于松了口气徐徐行礼。

“小姐,晨安。”她双目盯着地面不往里多看一眼。

“早…。”吟长踏出门外的脚慢慢收回,只怕自己现在举动太心虚,不得已转身走回房,床踏上传出低低笑声。

珊宁很久未曾看过少爷的笑颜却不敢抬头。

“进来。”凌瞿生的话悠悠响起。

端着洗漱的铜盆珊宁迈步而入,没有面盆架只能放在桌上,吟长看里面备有两条布巾,留宿之事不会里外皆知了吧。

无奈打量起这房间,比曹言的商会简单太多,凉床冷被怪不得睡到夜半感觉冻人,恍然明白后来的温暖是为何,不禁热红了耳根。

那穿窗而过的晨曦正照在床头,刚刚还半支起身的人,已经整理好衣衫坐在踏边,室内一眼望到头全无屏风隔断,想必床也是经他随意安置的。

珊宁放下东西就退离,走时将门重新拉上,吱呀一声后,吟长赶紧伸手入铜盆,热水侵泡着十指待水波平息,映出张清丽绝伦的容颜,属于叶家吟长的面貌。

昨晚为压制燥热两次入水,易容被冲刷掉也不奇怪,可这张脸被几人看去了呢。

“除了珊宁没人得见。”看她愣愣的盯着水面凌瞿生道破其担忧。

吟长适才拧出布巾擦拭好,然后双手环胸一副得意的模样言。

“三哥更喜欢这张脸吧。”

她不晓得自己在不知所措时极具攻击性,常常把矛头转向对方,用以化解自己的窘迫。

可惜凌瞿生并没被诱惑,冷着的脸因为放下墨发平添柔色,牢牢看向面前人摇头否定。

在吟长不明所以之时,男子暗沉低缓的声音娓娓道来。

“是这个人。”

他们,相视而笑,了然于心。

早点因为用晚了看起来更可口,吟长空空的腹中饥肠辘辘,面前云片糕尤为诱人,夹起筷子咬下一口,手臂除了还有些酸软基本无恙。

“三哥不吃?”咽下软糯香甜的糕点,才发现凌瞿生根本没动筷,不禁疑惑言。

“少爷过点不食。”珊宁见主子没有要吃的意思出口说。

少爷向来不是公务繁忙就是在带兵打仗,有几回能到点按时用膳,就算中毒受伤也是这般,偏偏谁去劝去说都没有用,一整天不吃不喝也是常有的事。

世人只看到寰王赫赫功勋神武不凡,却不知其每一步行得有多克己自律,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可以左右于他,必定非小姐莫属,不由得看向桌子另旁。

吟长接收到她的求助,看着眼前纹丝不动之人,真是将严以律已做到了臻至,而自己经过汕山那几年对于吃食格外贪嘴。

“我曾被罚幽禁三年,起始日日做梦都是美味佳肴,灶上米面粮油皆有却束手无策,做了难以下咽不做就得忍饥受饿。”不说锦衣玉食,从前的叶相府嫡小姐至少吃穿不愁,到了蓬瀛义父为给她调养也是各种食补,突然一下子要自力谋生让人饱受煎熬,也是那时吟长才发现,学识渊博不如手握生计。

“饿了几日后下定决心习厨艺,原来做吃食并不比文房四艺简单,会被热油溅烫,会被烟熏火燎,火候掌握不对味道相差甚远,各种佐料搭配都有讲究,其中辛苦不是一丁半点,彼时我便想着,日后谁将餐食制来绝不辜负其心意。”她只字不劝人进膳,却又句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凌瞿生表面冷酷无情,实际对自己严厉待身边人体恤,拿保重自身为由当然不可能使之重视,除非告诉他此举会亏负别人的好意。

闻言珊宁打量少爷的反应,瞧不出是否被说动,也不见他有任何表态,半响以为再次无果时,惊喜的看到少爷拾起筷子。

聪敏之人通透不凡,吟长见凌瞿生安静进食也不在出言,有些话恰如其分他们二人向来如此。

可口的糕点后续杯香茗,吟长这段时间的惬意都系一人而来。

“还需要多久?”他看着杯中青叶出声问道。

轩昊初的手脚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就会查到这里,都铎王宫内多年的部署都已经撤离,接下来徐家商会也要分枝解散,后续之事得重新安排。

“等老赤离王下葬。”吟长言。

当年主谋之人都得到惩罚,只要拿到何姨的尸骨,她会立刻远离雪域。

昨夜在凌瞿生怀里,听到他调遣了多.年潜伏的下属,这些人一朝暴露再不可能隐藏,此举等同于大计小用。

“三哥,对不起?”吟长知道掌权者需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中原此刻与雪域并无战事,但两大强国并存难保永远不会起纷争,现在动用了蛰伏之力会不会代价太大。

“轩昊初为人谨慎自守,清君侧是迟早的事,他们继续留在王宫才是坐以待毙。”凌瞿生简明扼要化解吟长心里的愧疚,其言倒也不假。

傍晚时她回府传信入宫,若彤返家,王前内侍一并携旨而至,招新洲城狄城主之女狄芯予,明日进宫行婚仪,入主朝阳殿。

众人接旨起身吟长向内侍道。

“是不是太匆忙?”

纳妃之礼虽与皇后天差地别,但短短一日时间筹备必是无法达成,轩昊初是否借机有其他计划。

“一切早准备周全,您只管到吉时入宫。”内侍满脸笑意,话里话外喜气洋洋,随即指挥宫人抬入喜庆之物,布置上狄府内外。

吟长行礼致谢,带着若彤回到所居院落,昨夜走后宫中不知还发生什么事,让他急着推进婚事。

“昨夜可有事发生?”寝室内她坐下道。

“洛妃自杀未遂,将终生幽于蒂谷殿。”若彤醒来只从房勒口中知晓此事,但宫中氛围明显不同于往常。

“仅拓佫一人受罚?”摸索出偏殿房间时,听床上动静分明有两人,当下吟长受淫羊藿影响,行动不便只好隐蔽离开,也没窥到那男子是谁,难道他在众人赶去前走了。

“是。”若彤肯定答。

吟长还想继续问,府中婢女前来敲门道。

“小姐,宫中送来了喜服,拿到院里还是另行放置?”一个五官平平的女子,停在外头等候主子回复。

“取来吧。”若彤开门对她说。

大大小小的箱子抬进屋,占据了半个寝室,宫女上前呈过目录单子,一一开箱查看。

金凤流苏钗,融金花丝穿缀明珠手钏,牵缠金穗的腰封,金线满秀凤华鞋,朱砂裙袂曳地,压盖头的四角铸金生肖钱,样样精美件件奢华,费尽苦心,既不越礼制又彰显了荣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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