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此同时，亚伦城。
刺眼的车灯划破长夜，一众弯腰恭迎的佣人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走下车，如众星捧月。
“夫人可算是回来了。”车旁的女佣忙着提过女人手中的包：“还以为是白天，怎么这么晚。”
女人微微一笑“刘氏那边邀我过去，就坐了会。”
“哦……哦。”女佣笑道：“这样啊。”
竞赛在即，欧阳华又刚从英国回来，刘氏那边邀请她的缘由，女佣也识相地不再过问，只是满脸讨好地提着手里的包，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
“金氏最近怎么样？”欧阳华看了看她：“周耀最近的那场考试还顺利吧。”
”是，当然顺利。“女佣点头哈腰：“前几天学校不是考化学吗，六少爷是年级第二呢。”
“……”
数字一出口，欧阳华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金周耀是第二名，那么第一名是谁，她再清楚不过。
欧阳华回过头，颤抖着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哎呀，这么难的东西，六少爷学的可好了，多厉害！“
面对女人突如其来的转变，女佣只当她是惊喜，自顾自地继续言语。
”分数不仅是年级第二，比一班的大部分人都高，连咱家教老师都说……“
“……”
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对，女佣颤颤巍巍地住了口，迎面的是女人阴鸷愤怒的眼神。
“夫……”
“啪！”
欧阳华甩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夫人……“
欧阳华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尽量压低着怒火：”我临走前和你交代过什么，要怎么做，是不是你亲口说记住的？”
“是，是……我……”
“我花大价钱请了最好的补习老师，在英国倒十小时的时差也要远程监控，这阵仗就连宋妍那边也都知道了。现在好了，又被刘恩绮赢了，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你满意了？”
“夫人，对不起……我……”
欧阳华松开女佣的领子“干不好就不用干，这个位置多的是人要坐。”
忽略了对方的苦苦哀求，欧阳华一把扯过自己的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全然没了刚才优雅的神态。
年级第二……年级第二……
女佣刚才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环绕，又想到刚刚在英国得到的消息，欧阳华狠狠地把包摔在地上。
皇家科学竞赛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今年参赛名额又缩了一大半，难度可想而知。可金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输给了刘恩绮，别的不说，刘氏光拼资源就赢了金氏几倍，再加上他们的天才女儿……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欧阳华几乎是狂躁地翻出手机，来电者刚好是生物家教。
“……”
她扯了扯嘴角，疯狂地点开了接听键。
“是我。”
“金夫人？”
对方的语气夹杂着焦急与惊恐。
“金周耀……金周耀失踪了。”
……
江春逃亡了整整一天。
她甚至都没想过父亲还活着。但时隔八年，再次相见时，江春首先想到的是逃命，而不是这些年来的思念。
那个曾经承载着爱与希望的男人，如今又如此冰冷恐怖。
多么讽刺。
在八岁以前，自己也曾有一个家。母亲整天因为学习成绩的事朝她发脾气，父亲永远站在母亲这边，但说到底也还算和善。直到那场意外，母亲惨死，父亲出走，留她一个人在那个破旧的小屋。
初中毕业后，江春考上市郊一所普通的技校，学起了某个不上不下的专业。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平凡地度过，直到有一天，刘氏的人敲开了家里的门。父亲的意外，加上刘恩绮的求情，江春就这样被塞进了一所贵族们挤破头都考不上的名校。嘲笑和排挤是意料之中，江春也并不在意，真正重要的，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过是一具空壳---
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从来都不是她。
她是刘恩绮。刘恩绮壳里的寄生虫。
考试时互相提交对方的名字考号，再由对方拿着假成绩，对外宣扬她天才少女的名声，这是两人多年来的交易。而出于地位，人脉，太多太多的限制，江春永远不会，也不可能翻身。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那又如何。
没有利益的价值，只能算废物。这种道理，她清楚，刘恩绮更清楚。
看着命运被明码标价，江春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失望，但面对自己一生最好的朋友，一生唯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她只觉得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起码刘恩绮值得，也配得上这一切。只是没了自己，世界上总有更优秀，更像个天才的朋友---
她自己倒像个累赘。
夜里暴雨倾盆，雨滴砸在钢片堆成的天花板上，江春抱着腿，缩在废弃的车库角落里。
手机早在昨天逃跑的时候就掉了，书包也不知道扔在学校的哪个角落，她全身上下只剩下那把神秘人给的刀。
”……“
刀？
江春想着从裤兜里摸出那把刀，微弱的光亮落在刀面上，露出惨白的银色。
她静静盯着刀刃。
组织的意思是让她紧急时候用来防身的，但如今看来，也用不着了。
永远都用不着了。
短暂的迟疑后，江春握紧了刀柄，扶着背后的杂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进雨中。
小巷里漆黑一片，要摸索着才能勉强往前走。江春一手握着刀，一手贴着身边的墙，眼前漆黑而空洞，像不见底的深渊。
江伟一道人大概早就走了，世界除了暴雨，似乎就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绝望而平静。
走到一个拐角处，江春停下身，顿了几秒。
结束了。
她想着，缓缓将刀尖对准脉搏的位置。
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了。
从明天起，江伟的任务会以失败告终，李承庆会欢呼自己班上的平均分上涨，刘恩绮可能会难过一小段时间，再通过刘氏的人脉找到一个更聪明的朋友。她会去追喜欢的明星，去环游世界，去过本该属于她的，更光明的人生。
然后，再也不会想起她。
雨水渗到脸上未愈合的伤口里，刺地生疼，江春平静地低头，将刀尖贴上皮肤。
她没有遗憾。
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有过期待的事情。
本该是不怕死的人。可动手的前一刻，仿佛意识到什么般，江春几乎是一瞬间抬起头。
面前有个人。
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死人，一身黑衣，躺在暴雨中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也许也是和她一样来自杀的人，江春并不想理会，但停在手腕上的刀尖顿了顿，还是收起刀，快步走到了那人跟前。
是个没见过的人，脖子，右手手腕各有一道渗血的伤口，像刚被人划伤不久。江春顿了顿，摸索着探上人中---
他还活着。
离死不远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淋雨淋了这么久。
而且不像自杀。
……
算我倒霉。
江春烦躁地收起刀，疯狂地拖起那人往出口走去。
……
与此同时，亚伦城，金宅。
一群人不耐烦地坐在一起，面色不善地看向沙发角落的男人。
“我都说了六少爷从一开始就没来上过课！“后者慌张进行着苍白的解释：”等了两小时都没来，我担心六少爷，就打电话问一中的保安，保安也说没看……“
”闭嘴！“宋妍一拍桌子：”刚才金氏全家上下都和六少爷坐在一起！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就是被人收买想污蔑六少爷逃课！“
“我没……”
“都叫你给我闭嘴！”宋妍大吼。
家教不敢再出声，宋妍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暴躁地摔进沙发里。
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刘恩绮当着众人的面出刘氏的丑，她干脆把气都撒在这个互不相识的倒霉蛋身上。倒是金氏那边的欧阳华挎着包，优雅自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逃课归逃课。”她镇定道：“金氏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个少爷。”
“可是……”宋妍一跺脚：“这六少爷万一遇到个什么……“
“就是啊，唉。”王曼语也在一旁附和：“现在盯着金氏的人那么多……”
宋妍狠狠瞪了她一眼，后者自觉失态，连忙闭嘴。
“会没事的。”见欧阳华面色阴沉，宋妍尽量柔声安慰道：“六少爷这么懂事的人，大概只是路上迷路了，不会做什么的。“
堂堂金氏少爷能在玉林市找不到路，这理由是个人都不想信。但欧阳华只是微微一笑，冲宋妍点了点头。
“谢谢。”
虽然眼神都没瞟过来一眼，王曼语还是讨好一笑。
一个教育部高层，一个顶尖财阀，随意攀上个关系都够她家宁云竹富贵一辈子了。虽然计划没错，只是没往场合这方面想---
这可是丢了个孩子的大事。
气氛沉默了许久，欧阳华抬起头，看了看家教，又看了看宋妍两人。
“你说周耀今天没来上课。”她平静道。
家教连忙点头：“对对对。”
“你还说学校保安也没看见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是啊，问了好几个了，都说压根没来上学。“
欧阳华微微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宋妍：“但周耀今天在宴会上，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可不！“宋妍又激动起来：“恩绮亲眼看见的！”
虽说是个天才女儿，但当着各大权贵的面离场，至今未归。她还是想想就来气。
欧阳华正欲开口，门外的管家敲了敲门。
“夫人。”他一鞠躬：“六少爷来看你。”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金周耀穿着一身名贵西装，大步流星地走进屋。
……
与此同时，玉林郊外，某豪宅。
房间里亮着微弱的暖光，一男一女倒在窗边的沙发，拥吻缠绵。
“小月……小月……”男人暧昧地低声道：“这是我亲自为你起的名字，世界上只能我一个人这么叫你，明白吗……”
“明白……我都明白……”女人热情的回应。
男人低低地笑了声：“宴会没意思吧，还是我这里有趣。“
”嗯。“
”听说你的朋友被谋杀了？“
女人轻蔑一笑：”管她呢，别让他扫我们的兴。“
”已经死了？“
”谁知道。“
两人又缠绵起来，直到男人凑近她耳边，声音坚定有力。
”刘恩绮，我会助你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