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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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监工。”
程唤含笑将视线转移到孙婕西脸上,“新捧的艺人正式开工,对她负责而已。”
他的话说得很正式,听不出别的情绪,甚至是回答记者访问时那种官方的敷衍。
于是话题轻描淡写地就被带了过去。那种众人等着听八卦的氛围也散了。
迟烟悄悄松了一口气,心底却有些酸涩。
脑海中浮现昨天晚上,她排斥地推开程唤,昧着本心对他口不择言。
说自己觉得因为他是前任的儿子而感觉恶心,说自己永远都无法接受他的爱,无法接受人言可畏,流言蜚语。
她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冷笑。
要他规矩安分,要他保守秘密,控制感情。
那之后她听着他开门离去,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就像此刻,迟烟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餐,心中无法忽略方才他转移视线之前,那冰冷的眼神。
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迟烟终于坐不住,找到机会在他们聊天的空隙告别离开。
餐厅内一派和谐。
身旁苏洛屿和孙婕西聊得正投机,每个桌子上的食客都有属于自己的话题,可是程唤从未觉得人声像此刻这么吵闹。
他短促地轻皱眉心,而后露出个礼貌的笑容:“我吃好了,出去透透气,你们慢慢聊。”
懒得去看旁人的表情,程唤大步流星地离开餐厅,手摸进口袋,却没摸到想要的东西,遂烦躁地轻“啧”了一声。
乘电梯到达一楼,直奔停车所在位置。
他拉开门坐进车里,伸手翻出一包未拆封的烟。没有犹豫地将烟盒拆开,等真正抽出拿在手里,却没有了想要点燃的念头。
他许久没有拿过烟了。
从前烦闷的时候,就点燃一根,看着它在指尖慢慢燃烬,好像变成了一种排解情绪的仪式。
但事实上他并不喜欢烟的味道,早先用那一丝火光提醒他记住仇恨,再后来……
再后来,用这一丝火光提醒他不要沉沦。
可是还是沉沦了。
程唤颓败地扯了扯唇角。
不可自控地想起迟烟含泪的双眸。
昨天那个夜晚,她说:“程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远离你?”
是啊,他只顾自己一厢情愿,怎么会忘了考虑人言可畏,她凭什么要承担莫须有的恶意和揣测。
于是在那瞬间,他心中对感情的执念突然就如云雾般消散。
苏洛屿说得对,他们两人之间,只要迟烟不点头,哪怕他付出再多,执念再深,都是死局。
“她不爱他”这个前提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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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拍摄,程唤没有再出现过。
而迟烟努力投入工作,不让负面情绪有机会入侵她的思想。
值得开心的是,这次的拍摄期间进度格外顺利,现场氛围很好。孙捷西很会调教,迟烟在她的指导下越来越熟悉镜头,反应也给得越来越自然。大家都夸她有天赋,喜欢和她聊天逗趣,每一个都对她很友善。
她沉浸在这份充实之中,扼制自己不去想起某个人,某张脸。
临近结束前三天,玉菱山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天下午,拍摄结束回到酒店之时,一辆车正好与迟烟那辆车前后到达酒店楼前。
迟烟推门下车,却隔着段距离被按喇叭,于希气得要上前理论,被她拉住,回头之际,见那辆车降下车窗,露出陆藤戏谑的笑脸。
看清是谁,迟烟严肃的神情缓和,露出个无奈的笑。
眼见陆藤关上车门走过来,她问:“派派已经被秦姐接走了吗?”
陆藤闻言一摊手:“不是吧?见我第一面先关心派派,我都要伤心了……”
迟烟也摊手:“那可是派派。”
“……”陆藤被噎住,乐道,“行,我投降。”
没寒暄几句,身后苏洛屿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便揽住陆藤的肩膀,有说有笑地带着他往酒店的方向走。
看来两人早已有约。
于希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烟姐,这是谁啊?”
迟烟看着他们高大的背影,笑笑:“苏洛屿的表哥,前阵子当过我的吉他老师。”
刚说完,前方的陆藤忽然回头,对着迟烟的方向勾起唇角,眨了眨眼睛。
于希倒吸一口气,小声感叹:“洛屿哥的哥哥也这么帅,基因真好。”
迟烟偏头看她一眼,小姑娘脸蛋绯红,杏眸发亮,见这么多人唯独对陆藤这幅状态,看来他是于希喜欢的类型。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迟烟笑着说:“走,带你认识一下。”
话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条件反射般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三层楼玻璃窗处,熟悉的身影靠窗站着。
他正低头通话,右耳戴着蓝牙耳机,手肘搭在窗框之上,修长的指节交叠着,自然而随意。
迟烟脚步微顿,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可是程唤的视线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过她,仿佛只是掠过了一束花、一株草、或是一件与他无关,平平无奇的物件。
……
身旁的于希亲昵地揽住她的胳膊,期待地聊着今晚又是什么新鲜菜色。
可迟烟无心去听,脚步变得有些虚浮。
她有一瞬恍惚,目光放远,望见群山被云雾缭绕,天际层层叠叠的云团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实则却又遥不可及。
那天晚上,迟烟窝在酒店的沙发里看电视。
屏幕里播着喜剧节目,台下观众随着情节笑得前仰后合,她的思绪却飞到九霄云外。
门铃声忽起,迟烟霎时间心脏剧烈一震。
她起身走向玄关,反复深呼吸几次才出声询问是谁,可是一门之隔,却听到了陆藤的声音,于是乎,心中那些说不上是忐忑还是希冀的情绪,犹如戳破的气球般卸了气。
迟烟将门打开,温声问:“有什么事吗?”
陆藤笑着歪头:“阿烟,睡不着,来找你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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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晚上八点左右,迟烟穿着同样厚重的大棉服走在酒店外宽阔的大道上,不同的是身边人不是程唤。
陆藤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树枝,边悠闲地戳着地面,边说:“其实我还挺意外你会露面的。”
“露面?”
“出道四年隐姓埋名,相必原本是不想抛头露面的,怎么会突然改变,开始新的计划?”
迟烟看着他好奇的眼神,忽然不想好好回答,抬头望向银白月亮,声音很轻:
“人的想法不会一成不变,就像我小时候喜欢吃巧克力、炸串、小龙虾、冰淇淋……”说着,她回过头来,眼中狡黠闪烁,“但是现在,我一个都不喜欢吃了。”
陆藤静静看着她,回想着最开始对她的印象。
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性格文静内敛,还带着那么点儿生人勿近的边界感,可是越接触越发现,她如此生动可爱。
眼前,迟烟的见他不说话,面带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藤迅速回神,尴尬地清清嗓子,下意识接了一句:“我以为像你这样性格的人会追求内心的自由,讨厌纸醉金迷的圈子。”
迟烟闻言轻笑,不赞同地摇头道:“大概是因为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这样的性格,但实际上,我也有过年少气盛,追逐梦想的时候。”
她看着他,认真道,“我会答应走入大众视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尘封已久的梦想。娱乐圈确实复杂,有这样那样的负面新闻,但事物都有两面性,它可以是追求名利的竞技场,同样的,它也可以是实现理想的绝佳舞台。”
迟烟说完,陆藤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不发一言。
今晚不知怎么了,这人总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她伸出手在陆藤面前挥舞几下,总算把他的魂儿给召了回来。
“抱歉,是我狭隘了。”陆藤勾起嘴角,语气轻松,“既然是你的梦想,那我祝你一定要得偿所愿。”
他抬手揉了揉迟烟的头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须臾已经收回放回口袋:“走吧,最后一段籍籍无名的日子,好好享受一下喽!”
话说完,陆藤率先迈步向前。
额前还残留着他手掌温暖的温度,可鬼使神差地,迟烟想到另一个人。他的指尖总是冰凉,无意间相碰时,那种让人瞬间心悸的触感仍旧清晰。
“想什么呢?快走啊!”
陆藤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迟烟抿唇,收敛心神跟上。
没人注意到几米之外,程唤的身影隐匿在昏暗的树影下,连同他的双眸也如漆黑的夜,照不进半点月光。
大概是这些天有几波新的游客上山,今日的餐厅比上次来时要更热闹些。
陆藤带着迟烟到最中间空着的那桌坐下,见她迟疑,笑眯眯说:“这可是你最后享受自在的机会。现在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谁会特别注意你,可是等到你正式出道有了知名度,想如入无人之境就难了,还不珍惜?”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迟烟妥协,顺从在他拉开的椅子坐下。
服务员来得很快,陆藤点菜也点得很潇洒。
迟烟好奇地问:“你点了什么?”
陆藤双肘支在桌面上,两手背交叠撑住下巴,乐道:“当然是这里的特色菜,我来过好多次了,每次都点这些。你也尝尝。”
“嗯。”迟烟应声,浅咂了一口水,分神间瞧见隔壁桌乖乖窝着的阿拉斯加。那么大一坨,紧紧贴在主人身侧,看着很有安全感。
餐厅玻璃门似乎又被谁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与屋内的热气抵消。
随之一声“欢迎光临”响起,迟烟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却听陆藤突然问:
“你跟程唤,不是姐弟吧?”
迟烟一愣,脊背随即戒备地挺直,注意力回到陆藤这里。
面前的男人微向前倾,语速放缓:“其实,我已经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迟烟噎住,唇瓣张了又合,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陆藤目光流转,最后于她的视线交汇,继续道:“不必讶异,寻城就这么大,圈子里那些事很快就能知道。我不会有什么负面想法,你是最无辜的。”
迟烟皱眉:“你知道多少?”
“别害怕。”他又靠回到椅背上,视线右移,大概是在看玻璃门外的夜,“我只知道,你是程唤养父的爱人,自程祁森死后,你被程唤纠缠,难以摆脱……”
这话莫名刺耳,迟烟咬住唇肉,心中生出些不适。
她潜意识想要为程唤辩解。因为纠缠这个词太重,他算不得纠缠,严格来说,一次过分的逾越也没有过。
陆藤不等她回答,忽而开口:“帮你报复他?”
迟烟心头微窒,无意识地启唇:“什么?”
“我说,帮你报复他?”
迟烟抿嘴,不说话。
陆藤笑了:“开玩笑的。别那副紧张的表情,看着可怜兮兮的……”
说话间,服务员端菜过来,迟烟垂眸,尽量让表情显得自然。
而陆藤全程优雅从容,笑眯眯地看着服务员小妹将菜品摆好再离开,脸上故作深沉的表情终于转变,又恢复成混不吝的模样。
他夹起一块牛肉,嘴唇勾着玩味的笑:“来我喂你。”
“……”
迟烟忽略他的筷子,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你和苏洛屿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好,难道你……”
见陆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睛里闪动着笑意,迟烟觉得有些尴尬,没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和苏洛屿有亲戚关系,和程唤可没有。不过啊……这种事和这些有什么联系呢?你就当我闲得无聊,在这儿寻找挑战好了。来,张嘴,啊——”
迟烟抬手把他的手腕按下来,留意着周围人的视线,局促道:“你还真要喂啊?”
谁知这样一句话不知戳中了陆藤哪里的笑点,移开手低声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着,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迟烟心生羞恼,抓起筷子作势要打他。
“好好好……”陆藤抬起双手投降,嘴角的笑意却抑制不住,
他舀了一碗汤递到迟烟面前,“我呢,老实闭嘴。你呢,就好好吃饭,嗯?”
他神色认真,迟烟只好点头:“嗯。”
餐厅内音乐舒缓动听。
一张桌子,两个人,相对而坐,却各怀心事。
迟烟心不在焉地慢慢吃菜,而陆藤品着杯子里的铁观音,视线投向右前方。
相隔两桌的距离,一人独自落座。
那人相貌出挑,身形挺拔,明明处于喧闹嘈杂的环境之中,却矜贵清隽得像白雪中傲立的青松。
十分钟前,他亲眼看着程唤推门而入,一双好看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和迟烟互动。
只可惜,这个小阿唤太会隐藏情绪,他居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陆藤眯起眼睛。
不久之前,程唤在玉菱塔情人餐厅里举杯挑衅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是以,他朝着对面方向举杯轻抬,用口型说了一句:
“公平竞争。”
话落,陆藤愉悦地勾唇,准备慢慢欣赏程唤被示威过后,被嫉妒和气恼冲破头脑的表情。
然而待陆藤刚刚放下酒杯,就见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冷冷淡淡扫过来,明明是平视而坐,却带着睥睨众生的气场。
程唤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后将空酒杯倒扣,轻启薄唇回了句:
“随你。”
“……”
陆藤怔住,眼睁睁瞧着男人从容起身,离开这里才缓过来。
他不由咬紧牙关,有种凭空被凌冽的风呼了一巴掌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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