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周五早晨，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丝毫不见前几天阳光明媚的样子，出门上班前，纪初雨顺手拿起了鞋柜上的雨伞装进包里。
从早上到下午，窗外的天一直乌云密布，可这场雨却迟迟不肯落下。
隔天就是周末，事情变得多了起来，就连一向爱来纪初雨身边晃悠找存在感的尹志新，都因为繁忙的工作而抽不出时间来找纪初雨聊会没事找事的天。
纪初雨也忙昏了头，临到要下班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方涵发信息，约她今晚下班后出来吃饭。
纪初雨拿起手机，沉默片刻，又重新放下。
她心里非常清楚，只要自己开口，方涵就一定会借给她。就算方涵自己没有那么多钱，她也一定会去求方父方母。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和方涵开口这件事变得无比艰难。
“小雨？”一旁的苏婷见纪初雨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纪初雨当即回神。
“想什么呢？下班了。”苏婷叫完纪初雨的魂，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小镜子，对着镜子开始补口红，一边补一边乐滋滋地说，“我闺蜜今天晚上给我组了一场相亲局，听说是185肌肉猛男，嘿嘿。”
苏婷快速补完口红，豪气万丈的将桌子上散乱摆放着的各种小物件，包括手机，一股脑地拂进那深不见底的包里，起身时冲纪初雨抛了个媚眼：“我先走了，下周一来给你分享185肌肉猛男的滋味。”
纪初雨：“……”
下班时间的电梯就像早高峰的地铁，不是你努力，就能挤得上去的。
苏婷走后，纪初雨关上电脑，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在电梯间外站着是等，办公室里坐着也是等，两相对比，肯定是坐着要比站着舒服得多。
尹志新笑眯眯地凑上来：“小雨，东西收拾好了吗？一起走呗。”
纪初雨看了眼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一摊杂物，干笑两声拒绝：“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会儿呢。”
担心收拾好东西出去之后，尹志新还没能搭上电梯，纪初雨将包放在桌上，又悠闲地晃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等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开放式办公区的人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
纪初雨回到项目组办公室拿上包，关灯锁好门，回家！
下到一楼，刚走出电梯，一股湿润泥土的气息便混合着凉风扑面而来。外头一反早晨来时的闷热，昏暗的天正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
走到门口，纪初雨从包里拿出雨伞，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见不远处树下那道勾肩驼背的身影，她心头狠狠一震，来不及去细看确定也顾不上撑伞，立刻埋头朝反方向走去。
灰色的砖面上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大小形状不一的深色痕迹，很快就连成一片，鞋子踩上去时发出急促的、啪嗒啪嗒的踩水声。
纪初雨拐进人烟稀少的小道，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手腕就被人从后拉住，使劲向后一拽。
“纪初雨，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陈伟迫使纪初雨转向自己，瞪着那张瞬间褪去全部血色的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纪初雨左手腕被陈伟紧紧抓着，想往后退却挣不开手里的钳制。
这一刻，她彻底慌了。
黑色的长发被雨淋湿紧紧贴着头皮，挡去了纪初雨的大半视线，但她浑然不觉，狼狈又卑微地乞求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剩下的十五万我一个月之内一定会还你的，你放我走吧，我不会逃的，我真的不会逃的。”
闻言，陈伟却把纪初雨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你ＴＭ的，真那么天真的以为把欠我的钱还清就可以摆脱我了吗？”
卑微的求饶乍然断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纪初雨我告诉你，就算你把钱还清了，你也摆脱不了老子。”陈伟看着纪初雨脸上逐渐僵硬的表情，心中的恶意转化为快感喷涌而出，“我建议你，聪明点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躲着我。”
“你现在住的小区叫什么名字？”
陈伟自问自答：“哦，我想起来了，叫御水湾是吧。”
从陈伟的口中听到自己现在的住址，连街道名都一字不差，纪初雨内心猛地升起了一股灭顶窒息的恶寒，恐惧绝望到忘记了挣扎。
陈伟的心思纪初雨不是看不出来，但她一直在逃避，努力的去否定那个最差最坏的结果，不断地安慰自己只要把钱还了，只要把钱还了她就可以摆脱陈伟的纠缠了。
可此时此刻，纪初雨自欺欺人编织出来的希望和慰藉被陈伟撕碎了，烂在了雨中。
“我…我…我…还可以…报…警……”纪初雨感觉自己的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喉咙里泄出的小声反抗被雨点打得支离破碎。
陈伟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刚准备开口嘲讽，被自身后传来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打断。
一道修长的人影在雨幕中徐徐走近。
看到人影出现在街道拐角的瞬间，纪初雨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糟了，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要被人看到了。
但很快，求生的本能便盖过了无地自容的窘迫和尴尬，纪初雨抬头，迫切地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求助的话涌到了嘴边，但当她透过模糊的视线辨认出来人的脸后，却突然噤声。
陈伟和纪初雨站的地方靠近行道内侧，没有在路中间挡着别人过路，所以听到脚步声后，陈伟只是停下了对纪初雨的嘲讽，站在原地没动，准备等那人离开以后再继续。
可那脚步声却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了。
陈伟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身后那人不像是有要走的打算，他不耐烦地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艹！又是你！怎么，又来英雄救美了？”
林灼对纪初雨求助的目光和陈伟的问话视而不见，只垂眸定定地看着陈伟紧抓住纪初雨手腕的手。
陈伟见状心中的恶意更甚，攥着纪初雨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嘴上毫不留情的开口讽刺：“怎么，这娘们是你姘头？你看见她被我欺负要来帮她出个头？”
“还是说……你也想睡她？”
陈伟笑得猥琐：“哥们，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可以好好商量，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所以人呢，就让我先带走。等我玩够了，我就把她给你，怎么样？”
林灼两手插兜，仍旧一声不吭的在二人对面站着，对陈伟那些下流、不堪入耳的话毫无反应。
反观纪初雨，她被陈伟的话恶心的不行，抬眼看向默默立在雨中的人。
林灼似有所感，也抬眸看向纪初雨。
四目相对的瞬间，明明视线还被头发挡着，明明连林灼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纪初雨却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
林灼无论怎么刺激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开口，陈伟耐心耗尽，但见他也不像是要上前帮忙的样子，又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扯着纪初雨朝自己的车走去。
雨越下越大，周围的景色像是沉进了水底，耳边嗡鸣声一片，所有的喧嚣顷刻间被淹没。
“求你，帮帮我。”
纪初雨的声音细若蚊蚋，被淹没在喧哗的雨声里，但她话音刚一落下，右手腕便传来一阵巨力，拉着她停下了踉跄的脚步。
林灼顺势走上前，握住陈伟的手腕轻轻一掰，就让陈伟松开了纪初雨的手。
陈伟疼得龇牙咧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冲到林灼面前，挥起拳头对着他的脸就开始招呼：“你ＴＭ的到底想干什么？”
林灼偏头躲开的同时，也不忘将纪初雨护在自己身后：“她还欠你多少钱，我帮她还。”
“艹！你ＴＭ算什么东西，还帮她还！老子上次懒得跟你计较，你就真以为老子怕你啊！”陈伟额头上青筋暴起，挥起拳头又冲了上去。
林灼抓住陈伟的右手反钳在身后，轻轻松松就将其制住。
陈伟身高不高，体型中等，在林灼一米八几的大个前压根不够看。虽说陈伟干的就是这行，身手在“日常实战”中锻炼得不错，但林灼初高中的时候，也是从血雨腥风里混过来的。
真要论起来，当年他林灼打遍江城青少年无敌手、独孤求败的时候，陈伟估计还在哪个老大的手下卑躬屈膝，端茶递水呢。
他弯腰凑到陈伟耳边，“好心”提醒：“在我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回答就行了。免得我要花费力气打你，你也要花费时间被我打，何必呢？”
“艹！”陈伟气急，可是又被林灼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嘴上使劲骂着，“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去就找人弄ｓｉ你。”
林灼冷嗤，大手轻轻一推，陈伟就重心失衡栽进了面前的水坑里。
“你可以试试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弄ｓｉ我。”
说完，他便拉起纪初雨的手，带着她大步离开。
转过拐角，陈伟的那些污言秽语逐渐被雨声替代。
纪初雨全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模样十分狼狈。她站在副驾驶的门边，犹豫着，迟迟不上手拉车门。
林灼见状冷言嘲讽道：“傻站着干什么？还等着我来帮你开车门吗？”
“……”纪初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无言
林灼没问纪初雨要去哪，而是直接将车开回了自己现在所居住的观山别苑。进了屋，他领着纪初雨上了二楼，从衣帽间翻出了自己干净的Ｔ恤和短裤递给她。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纪初雨接过衣服，视线扫过林灼表情淡漠的脸，没说什么，转身走进浴室。
林灼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在看清卧室内的情况后，他眉头一挑。
刚才他给纪初雨拿的Ｔ恤和短裤此刻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早晨出门前理的平整的床铺则是微微泛起些褶皱，深灰色的被子下隆起了一个小鼓包。
一道闪电刺破漆黑一片的天幕，这雨越下越大，仿佛没有止境。
屋外，狂风呼啸，大颗大颗的雨点杂乱无章地砸在窗玻璃上。
屋内，林灼的吻却比雨点还要凌乱一些，在白皙、不染一物的画纸上灼热又放肆地游走着。
纪初雨带着哭腔的求饶声被撞得断断续续，像是雨点一般融化进那一圈一圈的涟漪里。
夏至后的第一场雨，带走了空气中不断翻滚涌动的灼热浪潮。深埋心中多年的想念在雨水的灌溉下，终于是开出了一簇绚烂的花来。
－
狂风骤雨初歇，林灼把头埋在纪初雨颈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星星点点的红痕像是春日里的桃花，大株大株地绽放在眼前莹白玉润的肩头。
林灼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手上那一圈已经结了痂的整齐的疤痕，没有犹豫，照着纪初雨的肩膀便咬了下去。
但到底还是没忍心下重口。
他可不像纪初雨那么黑心。
纪初雨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有出声阻止。
林灼不动，纪初雨便也不动，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灼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喃喃。
“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