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夏末初秋，天气依旧闷热，早晨九点，日光便已刺得人睁不开眼了。
也许是为了让祖国的花朵能够更好的沐浴阳光茁壮成长，今年江城一中的开学典礼并没有在有盖的大礼堂内举行，而是在能３６０度无死角接受日光浴的操场上举行。
操场上闹哄哄一片，细听就会发现含草量极高。
主席台上，校长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管你是不是个词的讲话方式，更是将本次开学典礼拉高到了史无前例的无聊程度。
林灼校服衬衫的领口大喇喇地敞着，露出内里白皙分明的锁骨。他个子高，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偏头仰着下巴不知道在望什么。
但很快，他又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旁的万旭航被林灼这异常行为吸引了注意，不再研究校长脑门顶上的反光，转而弯腰去看他在抽什么疯。
结果看到林灼正埋着脑袋兀自傻笑。
？
“兄弟，一大清早的，咱可不兴把二锅头当豆浆灌啊。”
看得出来，林灼的心情真的挺好的，被万旭航调侃也不恼，薄唇一开一合，小声送给他一句话：“滚你大爷的！”
如此，更加勾起了万旭航旺盛的好奇心。
万旭航撞了撞他的肩膀，挤眉弄眼贱兮兮地笑道：“给好兄弟我说说呗，你在傻笑什么？”
刚才看到的画面不自觉浮现在脑海，林灼复又低下头，噗嗤。
万旭航：……
他怎么莫名从这一抹笑里品出了点娇羞的味道？
完了，难不成自己的好兄弟因为起得太早而精神失常了？！！！
在万旭航举手叫来班主任，说出要送他去医务室之类的话之前，林灼及时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大发慈悲的给万旭航解惑。
他懒洋洋地朝着左边扬了扬下巴：“看。”
万旭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点点头：“看到了，好多人啊。”
“……”
“看一班！”
“一班？一班怎么了？有人打架吗？”阳光刺眼，万旭航举起右手挡在额前，眯着眼打量起就站在他们班左前方的一班方队。
队伍站得整整齐齐，即使是今天这么热的天气，每个人的校服也都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
不愧是尖子班，万旭航在心中默默感叹。
“第二列，倒数第三个女生，扎马尾那个。”林灼凑到他耳边，一脸神秘地提示道。
万旭航闻言顾不上看人，他放下手，震惊回头：“林灼，你变了！你不是从来不打女生吗？！那姑娘怎么招你了？！”
“……”林灼斜睨着万旭航，觉得和他沟通比跨物种沟通还要难，因为思维太跳脱了。
狗狗饿了会冲主人汪汪叫，但万旭航饿了只会和你说今天天气真好。
“那是你未来嫂子。”
？？？
万旭航眼睛圆睁，又转头去看一班队伍里，站在第二列倒数第三的那道身影。
女生恰巧在此时侧过身，似乎是在和身后的人说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眉眼弯弯。
一眼即惊艳。
少女明眸皓齿，拥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个半圆，即使隔得这么远，也依旧能看见她眼底随着笑容溢出的光来。
她美得清秀温婉，一点也不具有攻击性，反而让人一看就对她生出些许的亲近感来。像是寒冷冬夜里的一捧温水，轻而缓地从心间淌过，留下一道热度久久不散的痕迹。
那是一张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记的脸。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林灼在万旭航耳边问道。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怎么还先炫耀起来了。
万旭航回头，默不作声地看着林灼，生动地用面部表情诠释了此刻内心的想法：就你？
吐槽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主席台上，校长的语气突然变得高昂起来，说话也不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了：“同学们，在新的学年，新的起点，让我们一起努力，奔向最美好的明天！”
一阵敷衍的掌声过后，操场上站得整齐的方队瞬间四散开来，然后又在喧哗声中汇集成一股潮水向操场的出口涌去。
很奇怪，有些人，你没注意到她时，她不过是操场上万千晃动的白影之一。
可一旦当你注意到她，她的一颦一笑，又或者是一个侧头，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变得格外显眼起来。
哪怕大家穿的都是统一样式、毫无美感可言的宽大校服。
林灼两手插兜，脚下步子迈得散漫，视线却紧紧追着那抹身影，看着看着，嘴角便不自禁勾起一抹桀骜的笑来：“一个月之内，一定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
万旭航就走在他旁边，见他一副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飞出黏在人家身上的花痴模样，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他这番突如其来的狂言给雷得外焦里嫩。
万旭航眉毛皱得可以压碎一个核桃，嘴唇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不那么打击人自尊的说法：“人家女生是尖子班的，你觉得她是会喜欢你年级倒一无法撼动的宝座，还是放学学校后门聚众打群架的‘良好’品德呢？”
“……”
－
林灼的班主任，也就是九班的班主任闻骄，学生们都亲切地叫他——娇娇。在高一开学前接到让他当九班班主任的通知的时候，得到了年级主任机哥长达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说他的班级里有一个刺头，在分文理科前就先辛苦他一下。
为此，闻骄特意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备上了菊花茶、速效救心丸等一系列“清热降火”的药品。
但正式开始上课之后，他却发现，这刺头并不像年级主任口中说的那般，上课睡觉，下课胡闹，经常迟到，天天早退。
恰恰相反，闻骄是教物理的，上课的时候，他每每看向林灼，发现林灼都是在认真听课。下课后，林灼也经常会跑办公室里来问他问题。
只不过林灼初中的时候光顾着玩去了，很多知识都是一问三不知，但他有这份上进的心和肯下功夫琢磨的态度，闻骄便已是倍感欣慰。
有时候林灼晚自习来办公室问他题，闻骄给他一讲就是大半节课。
万旭航也将林灼的转变看在眼里。
他和林灼是初中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臭味相投，天天裹在一起，逃课去网吧的事情没少干。
认识三年，林灼从来没有在万旭航面前提起过任何一个女生，也从来没有因为谁而试图去改变自己，这是第一次。
但万旭航只当这是林灼的一时兴起，不良少年怎么会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突然转了性呢？等这阵兴奋劲热乎劲过去了,他自己就乖乖消停了。
－
最近，在高一最后几间考室的圈子里，传开了一则小道消息。说是有人趁着早自习时间，偷摸去厕所比耶的时候，听见了林灼在厕所隔间背英语单词的声音。
当事人每每被人问到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都变得无比真挚：“真的，林灼是真的在背英语单词，abandon,a,b,a,n,d,o,n,我听他翻来覆去背了好多遍，我都背下来了他还没翻篇呢。”
对此，那些从初中开始就认识林灼并熟悉他本性的好兄弟们强烈地否定了这则流言的真实性，坚决维护林灼年级倒一的“优秀”名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倒一大旗永不倒！
因为林灼一群“好兄弟”坚定不移的否定，关于林灼是否在厕所隔间背单词的消息在年级上以一种非常离谱的方式传了开来。
听说林灼上厕所的时候在背英语单词？
听说林灼去厕所竟然带了一本英语书？
听说林灼去厕所上大，忘了带纸用的是英语书？！！
晚自习，林灼正埋头题海和数学熬战，闻骄突然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后，停在林灼的桌旁。
林灼抠着快要冒烟的脑袋仰头看他，以为他找自己有事。
闻骄冲他努努嘴：“没事，你继续做你的题。”
说完，他从林灼面前立着的书中把英语书抽了出来，屁股靠在他桌边，像是看杂志一样悠闲地翻阅了起来。
两分钟后，闻骄默默地把英语书放了回去，转过身背着手，悠哉游哉地离开了教室。
林灼：？
课间，万旭航凑到林灼桌边，来回翻着他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翘边了的小甘单词，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不是，兄弟，你来真的啊？”
林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刚写完的数学卷子夹进书本里，又从抽屉抽出一张崭新的物理卷子在桌上摊开：“我不来真的难道还来假的？”
万旭航皱眉看着林灼手边堆成山高的辅导书：“你这……是打算考到年级第一之后再去表白？”
“不是。”
万旭航松了口气。
“等我考进尖子班我就去表白。”
万旭航生动诠释什么叫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灼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窗边，走廊上人来人往他这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声脆生生的呼唤打断窗边两人的对话。
“纪初雨！”
走廊上抱着一叠作业正往老师办公室走的纪初雨微笑着转身，与此同时，坐在窗边的林灼也猛然抬起头。
女生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就这么落进那双黝黑深邃、闪烁着星光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