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寂静一片的校园逐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教学楼外荷花池旁那条僻静的小路也逐渐被晃动的人影填满。
近一百米用石砖砌成的小道只在起点和尽头设有路灯，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路都是昏暗且看不清周围的人脸的，只能听见周围人纷乱嘈杂的对话声。
林灼走得很慢，视线在周遭的人群中四处寻找着什么，等到走到没有光的地方后，才低下头，跟随放学后的人潮默默朝校门口走去。
万旭航今天没和他一起。
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万旭航手机上不知收到谁发来的消息，他看见后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今天一定要大战三百回合，一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他那轻飘飘的书包就准备离开。
走前，万旭航看了一眼正在做数学题的林灼，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一起吗？”
得到的回答是笔快速在纸上写字的唰唰声。
林灼以为他是去网吧打游戏，都懒得搭理他。
万旭航早就猜到他会是这反应，也不再多劝，跟阵风似的从教室里飘走了。
校门口站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马路边也都停满了私家车。
林灼头也没抬，出了校门后径直拐向不远处的公交站。
“林哥！”
走到半路，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林灼停下脚步，抬眼看向逆着人流，快速向他挤来的刘子龙。
刘子龙升上高中后被分到了七班，他也是打初中起就认识了林灼，平时兄弟几个约着出去吃饭唱歌打游戏的时候他偶尔参加，但每到打架逃课这种坏事的时候，一准少不了他的身影。
林灼一看见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哎哟喂，我的林哥哎，我可算等到你了，赶快跟我走吧，万旭航他们跟隔壁五中的打起来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刘子龙扯起林灼的手臂就朝来时的方向走。
！！！
林灼随之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变成了刘子龙被他拉着走。
他边走边问：“你来之前什么情况？”
刘子龙：“骂着呢！我的天，林哥你是没听到啊，五中那群人骂的可脏了。”
……？
“所以他们只是约着吵架的？”
“不呢，吵完了就要开始打了嘛。我这不是看着他们都互相问候到祖宗十七代了，才赶紧溜出来找你的嘛。”
林灼：“……”
所以这群仙人光吵架就吵了一节晚自习？！
万旭航他们和五中那帮人约战的地点在离学校不远的南星广场，勉强还称得上是条商业街。
南星广场的年纪和林灼差不多大，从林灼对它有记忆开始，它便已经是一条十分冷清且充满了上个世纪末气息的商业街了，现在也只有一些修脚店、盲人按摩以及小吃店还□□的在街上开着。
工作日自然不用说，现在就连节假日南星广场上都见不着几个人影，一到晚上更是人迹罕至。又因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渐渐地，南星广场就演变成了附近几所中学平时“决斗”的绝佳场所。
两人匆匆赶到南星广场附近时，隔得老远就听见了一阵混乱的鬼哭狼嚎，万旭航的嚎叫掺杂其间更是清晰可闻。
看来口水战已经结束了。
现在不过才晚上九点半，南星广场上的店铺便已经关的七七八八了。步行街两旁的路灯虽然亮着，却比不上头顶洒下的那点月光。
昏暗的光线下，林灼好不容易才在那乱作一团的黑影中辨认出了自己人的身影。
万旭航从初中开始就威名远扬，和林灼打遍街头巷尾无敌手，两人并称为江城二霸。所以，五中那帮人对他格外“关照”，一个人扯住他的胳膊后，另一个人见状立马便上来掰他脑袋。
但万旭航更不是吃素的，尽管被两个人牢牢锁住，依旧能分出一只手来，紧紧薅住其中一人的头发。
很快，被薅住头发的人的吼叫声就盖过了万旭航的。
林灼赶到战场，看到自己的兄弟正在被人以多欺少，二话不说，抡起书包就上去了。
正拽着万旭航胳膊的人察觉到有风自身后拂来，他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犹如闪电一般从右后方朝着自己袭来。
“咚！”结实的一声闷响。
霎时间，那人仿佛看见银河系从自己眼前缓缓淌过。与此同时，脑子里好像有一口大钟“?——”地敲了一下，回声悠长。
“等一下！！！”
周围人因着这声过于惨烈的呼喊纷纷停下了动作。
被林灼一书包给抡懵了的人跌坐在地，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指着林灼，委屈又愤恨的大声指责道：“说好了肉搏的！你怎么还拿砖头！！！”
“罪魁祸首”此时正斜斜歪倒在地上，而林灼拎着书包带子，淡然立在原地。
少年人高挑瘦削的身影半隐入身后的昏暗里，冷白的月光映亮了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像极了清冷出尘，高不可攀的谪仙。
闻言，“谪仙”漠然垂下眼，拉开书包拉链，将其倒过来往下抖。
书页哗啦啦的响声就跟天女散花似的，再定睛一看地上歪七扭八倒着的书，王后雄，小甘，五三…
最后，一本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
这一刻，扯头发的掐脖子的挥拳头的人全都静止了。
林灼看着呆愣住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三分凉薄，三分桀骜，四分漫不经心的笑来。他不慌不忙地弯腰，一本一本地捡起地上的教辅书，抖了抖灰整齐地码进书包里，拉好拉链。
做完这一切，林灼轻飘飘地拎起书包，就跟拎着个塑料袋似的轻松，语气淡漠，像是刚从血海里走出的嗜血战神。
“看清楚我包里有没有砖头了吗？看清楚了就继续！”
……
－
林灼初一的时候成绩其实不算差，偶尔还能冲进年级前两百，只是到了初二初三，林父林母的工作忙了起来，没时间管他，他和万旭航天天裹在一起不务正业，成绩才一点一点的降下去的。
因此，高一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经过前一个月的高强度学习，林灼的成绩有了显著的提升，年级排名前进了整整一百名，从年级倒一变成了年级倒一百。
闻骄在班会上，对林灼大夸特夸，甚至还亲笔为他写了一张大字报，画成奖状的样子，挂在班级后面的黑板上以示表彰。
林灼：“……”大可不必。
刘子龙收到ＱＱ上万旭航发来的“喜报”，下课后特意从一楼爬上三楼，就是为了来一同见证林灼的“专属荣耀”。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站在教室后门，望着大字报想笑又不能笑得太放肆，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林灼胸中的那口闷气四处乱窜，他赏了万旭航和刘子龙一人一脚，到走廊上散心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快要上课时，才慢悠悠地晃回了教室。
走进教室，教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林灼：？
“灼灼～”万旭航小碎步跑到林灼桌边，一声甜蜜呼唤唤出了林灼一身的鸡皮疙瘩。
“咦，恶心死了，有屁快放！”
“刚才娇娇来说，今天晚上不上晚自习，我们去网吧大战五百回合怎么样？”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万旭航此时的情绪显然十分亢奋。
见林灼有些犹豫，他两手牢牢抓住林灼的肩膀，眼含热泪：“你都清心寡欲好久了，你难道就没有想念过召唤师峡谷吗？哪怕只是一刻，一秒，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停下来，欣赏一下路边的野花儿吗？”
林灼拍开在肩上作乱的狗爪，一脸嫌恶地睨着面前矫揉造作的人：“别跟我来这套，说吧，你段位掉到哪了？”
万旭航眼中的热泪开始翻涌：“黄金。”
他就差给林灼跪下来了：“林哥，我不能没有你啊。”
“……”
“行吧。”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也当作是给这次进步的一个奖励吧。
放学后，在学校旁边的一家砂锅米线迅速解决了温饱问题后，林灼骑着万旭航的小电驴，载着万旭航向他俩常去的那家网吧开去。
学校门口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林灼将速度放的很慢。
万旭航环着他的腰，抬头远眺天边的晚霞，沐浴着小凉风，舒服地喟叹一句：“天降祥瑞，今晚必定上大分啊。”
林灼今天心情也不错，难得的没有出口嘲讽万旭航的疯言疯语。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看电影上呢？”万旭航接着又在背后似是惋惜，又似是吐槽一般自言自语道。
林灼目视前方，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电影？谁说要看电影？”
“嗨，就是一个纪录片。咱们今天不上晚自习的原因，就是因为年级上组织咱们晚上在操场看什么纪录片，老无聊了！”
“你辛辛苦苦奋斗一个月，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哪能让你遭这罪啊！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这些，所以决定带你去网吧好好放松放松。怎么样？兄弟我是不是特贴心？”
林灼没吭声，万旭航理所当然地认为他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他安心地向后倚靠在后备箱上，在不断倒退的街景中，离梦想已久的铂金又进了一步。
马上就要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了，小电驴开始减速，缓缓停在既可以直行又可以左转的车道上。
头顶的红灯转绿，眼看着再往前开一个路口就能看见网吧的招牌了，周围的风景却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万旭航：“？”
他坐直身体，扯了扯林灼的衣摆，焦急提醒：“哎哎哎，你往回开干什么？开反了！网吧在后面。”
“没开反，”林灼平淡没有起伏的话语顺着黄昏的热风飘过来，“我要回去看纪录片。”
“……”
“那你倒是把我先送到网吧门口啊！哥！”
“我不想看纪录片啊！！！”
任凭万旭航怎么在后座无能狂怒，林灼自岿然不动，坚定不移的朝着学校开去。
临近晚自习时间，大部分学生早已经吃完饭回教室了，学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快步走着，快到校门口时，林灼准备开始减速。
万旭航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和铂金无缘了，垮着一张脸在林灼身后哼哼唧唧，什么负心汉，臭没良心的，见色忘义，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兄弟等等。
林灼理亏在先，所以闭嘴任由万旭航在后座发泄着不满。
眼瞅着学校大门越来越近，车子却仍然没有减速的迹象，林灼眉头皱起，对身后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着的万旭航说：“你先停一下。”
“停什么停，不停！”
“负！心！汉！”
“你伤害了我，我为什么不可以骂！”
铂金梦碎，万旭航俨然已成为了一个怨妇，他以为林灼是被说得不耐烦了才让他闭嘴，愤然抬头反击，却不想，对上了学校大门保安震惊的眼神。
？至于吗？他也没有骂得很脏吧。
只不过他没有疑惑多久，保安那张震惊的脸就咻地一下消失在了道路拐角。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万旭航看着道路两旁飞速后退的粗壮的树木，如是想到。
紧接着，保安惊慌失措的脸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喊，重新出现在了林荫道的尽头。
“学生不准开车进校！！！停下！！！你们快点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