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秀女
翌日夜,郊外龙府别院。
“公子,您昨日带回的女子不见了……”邱忠慌慌张张地跑进公子书房,连门都没有敲。
龙令乾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烛光映着一张俊美的容颜。
“慌什么?!何时不见的,仔细找了吗?”淡定从容的声音传来。
“晚膳时分,小慧去送饭菜,就发现那女子已经不在房内了,又禀了吴大管家,大管家吩咐了全府的人去找,里里外外翻了三遍,但是没有寻到。”
“我也找门房询问过了,今日午时后就没有人出府,而小慧亲自服侍了那女子用午膳,然后看着她睡下了才离开的,可见那女子并未出府。”
龙令乾起身绕过案几,走到邱忠跟前,问道:“她还是一言不发吗?”
“未发一言。小慧去送饭的时候,她还比手势道谢了。公子,她莫不是个哑巴?”
“哑女?……”龙令乾思索了一下,又道:“她那夫君可有来寻过她?”
“未曾。”邱忠猛地一拍脑袋:“哦,莫非是她夫君,悄悄把她偷走了?”
“在我府中偷走一个大活人?他恐怕还没有那个本事。”龙令乾脸色一沉,又补充道:“况且那人未必是她夫君。”
邱忠闻言,恭敬地上前抱拳道:“公子,恕属下愚钝,心中有个疑虑还请公子指教。”
龙令乾望着他那认真的样子,璨然一笑,给了他一拳:“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正经啦?学你弟弟吗?有话就问。”
邱忠一脸傻笑:“嘿嘿,我就是想问问,那人愿意赔付的黑珍珠看起来挺值钱的,公子为何不要?”
“哼,你个财迷!你怎么不问为何他二人不是夫妻?”龙令乾重新坐回去,坐姿颇为霸气。
邱忠舔着一张笑脸,恭敬地上前给龙令乾斟茶:“嘿嘿,属下自然有很多不解之处,但心头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问题。”
龙令乾对邱忠谄媚的态度很满意,于是引导他:“你看那几人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和那辆马车,那颗黑珍珠,是否匹配?”
“那些人衣着布料多为棉麻,看起来像是家丁仆役;身形彪悍,像是习武之人。马车豪华、珍珠稀有,皆是富贵之物,若非偷盗,便是他们主家的东西。”邱忠受到启发,认真思考起来。
“不错。”龙令乾给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而那女子衣着朴素,却浓妆艳抹,不像婢女奴仆,也不像富家千金……身份难测。”
“这是疑点之一。”龙令乾继续点拨邱忠:“那女子先是扬了脂粉摊,不要男子帮忙赔偿,又摔了我的玉佩,如此决绝,看起来十分不愿随男子而去。”
“嗯……”邱忠索性坐在案几旁的地上,边想边说:“若是夫妻吵架,摔了二百两银子的脂粉,还不解气?公子的玉佩看着就极为贵重,敢摔了不心疼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明珠公主了吧!”
龙令乾听到明珠公主,单手扶额,一副头疼的表情,邱忠自知说错话,堆着一脸笑,赶紧上前为他揉太阳穴。
见龙令乾神色稍缓,邱忠又尝试着继续说:“这女子宁愿摔玉,想来必是有比玉更珍贵的东西需要保全?莫不是她的性命或者清白?”
“啊!”邱忠似乎有所顿悟:“那帮人可能是拐卖女子入青楼的人贩子?那姑娘容貌甚好,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什么人贩子如此有钱,随身携带着几百两的银子,还有一颗黑珍珠?却又愿意换她一个女子?”
“公子慧眼如炬啊!”邱忠习惯性先拍马屁, “难道那姑娘身份贵重?比如,她是哪国的逃难公主?”
“不错,我当时也是猜测此女身份特殊,先带回来再说。”龙令乾对邱忠的马屁习惯性受用。
“邱忠明白了,难怪公子有黑珍珠都不要!她肯定比黑珍珠还值钱。”邱忠诚恳地说道。
“此女聪慧过人,懂得随机应变,为自救锲而不舍,着实少见,岂不比黑珍珠还稀有……”龙令乾回忆当日情形,赞叹道。若是失去了行动力,避免被歹人劫走的最好方法,便是破坏路人的财物,舍财而保命矣。
邱忠看见龙令乾眼眸中闪过亮光,似有温情流出,打趣道:“公子,莫不是看上那俊俏小娘子了吧?”
龙令乾举手作势要打他,吓得他脖子一缩,捂住了脑袋。
龙令乾收回手,喃喃道“我只是觉得她...很特别……很……”
正在此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公子,发现一张字条,可能是那小娘子留下的。”小慧捧着一张小纸,匆匆进入书房,说话都带喘。
龙令乾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字条,急忙展开一看。
来日必还。
只有四个字,旁边还画了一个玉佩形状的简易画像。
……
“好汉做事好汉当,这玉佩钱我肯定得还他。”小幺同八妹说完这个悲伤的故事,最后咬牙表态会赔钱。
“你这是瞌睡就遇枕头,欠债就遇大单啊!”八妹说。
二人一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马蹄嗒嗒,车轮滚滚,数日后小幺又回到上京,这次她不是去杀人,是去选秀。
按照慕容兴的计划,小幺会冒名顶替秀女萧如月,她是梅岭知县萧致远的女儿,画像与小幺有七八分相似。情报司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小幺不会被选为妃,而是成为宫女,并安排在龙令乾的姐姐龙贵妃的长乐宫。
选秀那日很快来到,大魏皇宫门前一时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宫门前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待选的秀女,大家在内侍太监和宫女的指挥下有序站好,都守规矩地不敢出声,耐心地等待宫门打开。
一辆豪华马车穿过人群,直接停到宫门前,一位仆人躬身跪在车门前充当下马凳,然后一位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珠圆玉润的女子从车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只白猫,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那仆人的背,缓缓下车,身姿倒是优雅。估计是哪位大官家眷,竟有此特殊待遇。
小幺观察了一下前前后后的女子,燕瘦环肥,皆尽心打扮,有几位比她上次在醉仙居见过的小姐妹还要好看呢,选秀果然是美女云集,皇帝老儿真有福气。
又等了许久,那厚重的宫门终于缓缓开了,露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甬道。秀女们在领头太监的带领下,依次缓步进入。其他秀女一路皆略低着头规矩前行,只有小幺好奇地东张西望,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绵延如画,那高高的宫墙,重重的宫殿,隐藏着多少皇家的秘辛,和说书先生口中的皇宫是不是一样的呢?
行至一处宫殿,领头太监让秀女们停下,小幺抬头一看,一块匾额上书“鸣什么殿”,中间那个字小幺不认识。
小幺幼时爱黏着阿兄,家里给阿兄请教书先生,小幺也跟着学,略识得一些字,后来家道中落,她到了抚龑庄做刺客,弟子们大多是睁眼瞎,小幺倒是成了里面最有学问的人。
领头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此处就是选秀女的鸣銮殿啦,请各位待选秀女在东西暖阁等候,分批觐见皇上,下面喊到名字的跟我走……”
原来是鸣鸾殿。
小幺看见之前抱猫的少女进了东暖阁,便也跟了进去,想近距离看看那只猫。小幺见过小黄猫,小黑猫,小花猫,却没见过通体雪白的小白猫,而且那猫的两只眼睛不是一个颜色,一只眼睛像宝石般蓝,另一只像大地般黄,看起来既好看又怪异。
抱猫少女旁边围了两个衣着艳丽的少女,她俩估计是姐妹,样貌有七八分相似,都笑得有些做作,似乎在讨好那个抱猫少女,三人围着猫说说笑笑,引来不少人侧目。
那姐妹中年纪略大些的,一脸谄媚地说:“薛姐姐真是薛相的掌上明珠啊,竟连这般稀有的波斯猫都给了姐姐。我听说这是波斯国不远万里献上的贡品,大魏国仅此一只呢!”
薛小姐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甚:“珍儿妹妹你不知道,这都是陛下和太后的恩典呢!陛下看家父为大魏日夜操劳,殚精竭虑,治理流民之策有功,说是要给金银厚赏。家父为天子赏识,恬居相位,自当尽一些臣子的本分,哪里就敢居功了?太后娘娘看家父坚持不受赏,就把陛下献给她的波斯猫赏赐给了我。”
珍儿的妹妹立刻接上话:“这独一份的波斯猫太后都肯割爱给姐姐,可见有多宠爱姐姐了。这次选秀女,姐姐岂非探囊取物?如若我们崔家姐妹有一个入选,愿为姐姐端茶送水,晨昏定省,唯命是从。”
这崔家妹妹虽未直言,却说出了妻妾之别,暗指薛小姐将来要做皇后。
薛小姐闻言脸上笑开了花,她今年刚及笄,自恃年轻貌美,丰姿绰约,可比杨贵妃羞花之貌。父亲贵为当朝丞相,门生遍布朝堂,因而她对于统领后宫的皇后宝座,自然是志在必得的。
薛小姐以往挺看不上崔家这个二小姐崔秀萝的,她样貌虽然比大小姐崔珍儿更美,却是个庶出。若是往日遇见,薛小姐是不愿与她多说话的,但是今天崔秀萝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很讨薛小姐的欢心。
薛小姐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崔家也是名门士族,你姐妹二人又生得...花容月貌,此番若能入选,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一起为陛下分忧。”
崔秀萝低眉顺眼地说:“薛姐姐过奖啦!若是能与姐姐做姐妹,那可不是我们崔家祖坟冒青烟啦!”
薛小姐拿帕子掩着嘴直笑,然后拉了崔秀萝的手放在猫身上,说道:“秀萝妹妹也来摸一摸吧,这猫毛摸着可舒服啦。它叫小白,最是温顺乖巧。”
崔秀萝好像有点怕那只白猫,又不敢把手抽走,怯生生地摸了两下,脸上有些惧色,嘴里却说:“小白真乖,小白真乖。”
崔珍儿看那小白一副温顺可爱的模样,心生欢喜,也伸手上去摸它的脑袋,不料那小猫奶凶奶凶地叫了一声,一个爪子挠上来,登时崔珍儿的手上就落下三道血红的印子。
“啊!”
崔珍儿一声惨叫,刺破了暖阁欢乐的氛围。